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正文 ------------ 第一章:丛林法则 第一章:丛林法则 我和浆汁儿坐在帐篷里。 时间是下午4点钟左右。 勺子、大物、米豆、白沙、微微已经离开7个多钟头了,不知道他们走到了哪里,是否一切顺利。 浆汁儿说:“我们结婚吧。” 我说:“好哇,白沙还给我们留了几瓶红酒。噢,一会儿我得去找找,好像没有开瓶器……” 浆汁儿说:“你是不是在牵挂季风?” 我说:“没有啊。” 浆汁儿说:“我看出来了,你心不在焉的。” 我说:“她和令狐山在一起,也许会很幸福。只是,我担心她找不到古墓。” 浆汁儿说:“你还是牵挂她!我们都是从古墓回来的,她怎么会找不到呢?” 我说:“昨天我们去找勺子他们的营地,中途就迷路了,不但没找到古墓,反而误打误撞看到了一片雅丹地貌……我总怀疑,罗布泊很多地方是移动的。在城市里,如果一栋写字楼从一条街上移到了另一条街上,或者一个游泳池从一个小区移到了另一个小区,立即就会被发现。但是在罗布泊,神不知鬼不觉……” 浆汁儿说:“你不是说那个恶魔消失了吗?” 我说:“那只是我做的一个梦,但愿如此吧……” 浆汁儿说:“我们还有多少汽油?” 我说:“勺子给我们留了一半,应该够走出去的。” 浆汁儿说:“你不打算带上季风了?” 我说:“她说她爱令狐山,她做了选择。” 浆汁儿说:“她是在赌气的时候走的!” 我说:“你什么意思?” 浆汁儿说:“不是废话吗?我们要找到她,然后一起离开啊。” 我摸了摸她的脑门,不热了:“你怎么样?” 浆汁儿说:“好多了。” 我说:“那我们出发吧,去古墓。” 浆汁儿说:“你扶着我……” 我刚刚把浆汁儿扶起来,就听到了车的引擎声。 浆汁儿敏感地说了句:“谁?” 我松开她,说:“我出去看看。” 我走出了帐篷,就看见漂亮的牧马人从西面开过来,四只车轮卷起很高的沙土。 我愣住了,第一个念头是——他们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后来我感觉我太愚蠢了,现在汽油就是命,他们已经离开了7个多钟头,不论落下什么,都不会再次返回来的。而且,除了活着离开,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我走进帐篷,对浆汁儿说:“他们回来了……” 浆汁儿问:“谁回来了?” 我说:“勺子他们。” 浆汁儿半天才说:“是不是又有问题了?” 我说:“不知道,一会儿问问他们。” 我把浆汁儿扶出了帐篷,等待牧马人走近。 半个钟头之后,它终于开进了营地,几个人从车上跳下来,神色很沮丧。 我跑过去,问白沙:“你们怎么回来了?” 白沙说:“这个湖就是若羌。” 这句话说得我全身一冷:“导航仪把你们导回来的?” 白沙点了点头。 我赶紧去了我们的车上,把导航仪打开,它竟然黑屏了。其他几个人走过来,白沙问我:“你的车怎么样?” 我说:“导航仪不工作了。” 大家顿时陷入沉默中。 我们回到了帐篷前,微微看到了浆汁儿,有些惊讶:“浆汁儿,你回来了?” 浆汁儿勉强笑了笑。 微微来到她面前,看了看她的眼睛,小声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大概讲了我找到浆汁儿的经过,微微搂住了浆汁儿的肩膀,安慰说:“我刚刚换上硅胶手的时候,很痛苦,总不想承认自己变成了残疾人,慢慢就习惯了。” 浆汁儿苦笑着说:“可是,我宁愿用两只手换两只眼睛。” 微微说:“不管怎么说,你还活着,想想那些遇难的同伴。” 浆汁儿说:“微微,我没事儿,熬得过去,我只是需要个……盲人拄的那叫什么东西?” 我说:“离开罗布泊,我把我养的那条拉布拉多送给你,给你引路。它可爱极了。” 浆汁儿朝着我的方向点点头:“谢谢。它叫小鸡蛋对吗?” 我说:“嗯,小鸡蛋,一身黄毛。” 勺子脸色阴沉,根本没心情跟我们说什么,他低低地说了声:“我去睡觉了。”然后就朝帐篷走了过去。米豆默默地跟他一起走了。 大物去了车上,往帐篷里搬食物。 我说:“走吧,我们回帐篷,慢慢商量办法。” 我们走进帐篷之后,坐下来,半天都没人说话。 白沙突然说:“我们集体跳湖吧。” 浆汁儿摸到我的手,抓紧了。 微微端详着自己的假手,冷笑了一声:“除非死神饿死我,渴死我,我不会弃械投降。” 白沙说:“我只是开个玩笑,就算死,我也要杀几个类人再说。” 我说:“你还想杀类人吗?” 白沙说:“反正也要死,死之前找个娱乐,也多几个陪同的。” 我说:“如果罗布泊上没有类人呢?” 白沙看了看我,笑了:“大咖,你多心了,我不会杀自己人的。” 微微说:“白沙,你别总杀杀杀的,接下来你有没有什么计划啊!” 白沙说:“我们之所以被困在这个地方,就是因为罗布泊有很多秘密,我们一点不了解。想活着出去,只有一个办法,去找出更多的秘密。” 这句话让我对他刮目相看,我说:“很有道理。” 白沙走到帐篷门口朝外看了看,低声对我说:“我们要小心那三个人。” 我说:“怎么了?” 白沙说:“我在他们的车上发现了一支射钉枪,十连发的。” 射钉枪! 那种东西的外形和原理和手枪极其相似,利用**燃气为动力,把钉子打入建筑体。速度快达每秒500米! 他们带着武器,而且听起来无比邪恶的武器! 人体绝不会比水泥墙更坚硬。 微微说:“射钉枪怎么了?他们总不至于用它射我们吧?” 白沙说:“你太天真了,现在没有多少食物了,少个人就少张嘴。” 微微说:“那你怎么不说说,多个人就多份力量呢!” 我问白沙:“你是怎么发现的?” 白沙说:“中途我替换那个大物开了一会儿,他们几个都睡着了。我打开他们的工具箱看了一眼。” 浆汁儿说:“要不然,我们和他们分道扬镳吧,各走各的。” 白沙说:“为什么要分开?” 浆汁儿说:“听你们这么一说,总觉得是与狼为伍,太危险了……” 白沙说:“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先灭了他们呢?那样的话,食物都是我们的了。” 我说:“很好的建议。他们正睡着,你去杀了他们吧,然后回来把我和浆汁儿也杀了,最后再把微微杀了,所有食物都是你一个人的了。” 白沙说:“大咖,作为大咖,你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我只是为我们这几个人着想。” 微微说:“白沙,你不要没良心。现在我们和他们共享食物,已经占了人家的便宜了。不要总想着去抢,要学着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那个湖里应该有鱼,我们捞捞看。” 白沙口气很冷地说:“你的两只手在珠峰上。” 微微瞪着白沙说:“你瞧不起我?你觉得我是个废物?” 白沙赶紧说:“我是说不用你操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饿着。” 微微说:“你给我滚。” 白沙说:“不抢他们的,就抢类人的。这里不是文明社会了,只适用丛林法则。你在家给我生孩子就好了,像土豆一样,生一大堆,反正这里也不计划生育。我负责捕猎。” 微微用胳膊肘顶了白沙一下:“当时我怎么就跟了你!” 白沙抓住了她的胳膊,笑嘻嘻地说:“你没有手了用胳膊肘欺负我,是不是?” 我说:“两位真乐观。” 微微看了看浆汁儿,赶紧说:“对不起……我们先回帐篷了。浆汁儿,没事儿我就来陪你说话。” 浆汁儿笑了笑说:“你回去吧,不用管我。谢谢。” 白沙和微微就走了。 我对浆汁儿说:“你失踪之前,湖水涨了。季风是这么说的。” 浆汁儿说:“湖又不是海,怎么会涨!” 我说:“是啊,它不是海,不可能涨。我觉得它不是涨,它是爬上来了。” 浆汁儿说:“水会爬?那半夜的时候,把我们淹死怎么办?” 我说:“如果被淹了,我救你,我会游泳。” 浆汁儿说:“你会什么泳?” 我说:“蛙泳。” 浆汁儿说:“还有呢?” 我说:“我只会蛙泳。” 浆汁儿突然笑起来。 我说:“笑什么?” 她笑得越来越厉害,最后捂住了肚子。这是她失明之后第一次笑,也是她病倒之后第一次笑,笑得非常开心。 我说:“我会游泳……有那么可笑吗?” 浆汁儿说:“我们经常在电影里看见这样的画面——有个女孩掉进水里了,拼命呼救,一个男人奋力游向她,英雄救美。那个男人肯定是自由泳的姿势,两条胳膊轮番划水,侧着脑袋换气,刷,刷,刷……帅气极了。你见过哪个男人像个青蛙似的去救人,一下抬着脑袋换气,噗……噗……噗……” 她一边笑一边学着蛙泳的样子,一下下笨拙地吐着气……把我也逗笑了。 我说:“不管怎么说吧,反正我会救你。” 浆汁儿说:“好吧,我总算放心了。” 接着,她意犹未尽,又学着蛙泳的样子,然后哈哈笑起来。 我说:“不要再笑了!” 她强制着自己,终于不笑了,她摸到我的手,抓紧了,眼泪慢慢涌出了眼眶:“你不要丢下我……太黑了……我找不着家的……” 我也抓紧了她:“说什么话呢!” 她说:“我真的很害怕……” 我说:“俗话说,水往低处流,这个地方水竟然往高处流,你不觉得是个喜讯吗?” 她擦了擦眼泪,认真地问我:“怎么是喜讯呢?” 我说:“这说明,在罗布泊,什么奇迹都可能发生!” 她说:“比如?” 我说:“比如,我可能治好你的眼睛。” ------------ 第二章:奇幻之境 第二章:奇幻之境 浆汁儿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我说:“无家之人从不打诳语。” 浆汁儿说:“你……当过眼科医生?” 我说:“眼科医生治不了,我能治。” 浆汁儿说:“你怎么治?” 我说:“我发现湖边有一种花,叫哭花……” 浆汁儿说:“枯草?” 我说:“不,是哭泣的哭。它之所以叫哭花,是因为它到了早上就自己生出露水,很奇怪……” 浆汁儿说:“然后呢?” 我说:“我听过一个说法,每天早上太阳刚刚冒红的时辰,用哭花的露水擦盲人的眼睛,七七四十九天,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复明。千万不能间断,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浆汁儿低下头去,没说话。 我看了看她,问:“你不高兴吗?” 浆汁儿突然抬起头来,面向我,说了句:“太阳是假的。” 我一怔:“什么意思?” 浆汁儿叹了口气,说:“你不要骗我了,我读过你这个故事,名字叫《太阳是假的》。有个女孩失明了,一个男人天天用哭花给她擦眼睛,他在骗她,他只是想给她希望……”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小说是从哪儿来的?” 浆汁儿说:“你的大脑。” 我说:“错了,它来自生活。我真的听过这个说法,然后才写了那个小说。” 浆汁儿又将信将疑了:“你说的是真话?” 我说:“绝对是真话。” 浆汁儿又问:“你真在湖边看到过那种草?” 我说:“遍地都是,就参杂在芦苇当中。” 接着,我像小说里写的那样,问她:“你想试试吗?” 浆汁儿想了想,顺从地点了点头。 我在芦苇里看见过野生的小菊花,菊花里含有叶黄素,众所周知,叶黄素对眼睛有益,仅此而已。 太阳墓坍塌之后,白欣欣、章回、郭美顺着那条漆黑的通道一直朝前跑。他们并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只知道他们再没有回头路了。 白欣欣跑在最前面,郭美跟着他,章回跑在最后。 论速度,白欣欣跑不过章回,章回故意让郭美跑在两个男人之间,那是为了保护她。在那种生死未卜的情境中,章回依然没有忘记一个男人该怎么做。 他们似乎很顺利,只是中间看到了另一条折返的通道,有点类似“Y”的结构。白欣欣停下来,回头看了看章回,章回朝前面指了指,白欣欣犹豫了一下,继续朝前走了。 他们总共在通道中走了半个多钟头,气瓶还没有用完,就看到了光亮。这当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章回后悔了,他觉得他刚才选错了路。罗布泊浩瀚无边,不可能这么快就走出来。 看到亮光之后,白欣欣再次停下来,回头看章回。 看到活路,这个渣男跑得最快。看到危险,他第一个退缩。 章回走过他,朝前看了看,然后关掉了手电筒,慢慢走过去。 郭美也想走过去,被白欣欣抓住了,他戴着面罩,说不出话,只是朝郭美摇了摇头,郭美就停下了,两个人一起朝前看。 章回从出口爬了上去,过了一会儿,白欣欣和郭美听见了他的声音:“你们快过来!” 白欣欣没有动。 郭美走过去之后,他才开始挪动步子。 当他们从出口爬出去之后,目瞪口呆——外面是个绿色的世界!他们看到了茂密的树林,长着眼睛图案的杨树,白皮肤的桦树,树皮纵裂的柞树…… 地上是厚厚的草被,散发着青草的新鲜气味,还有枯叶败草的腐朽气味。 四周甚至鸟语花香。 三个人都惊呆了。 郭美说:“怎么会有树林……” 章回说:“这不是树林,是森林!” 郭美说:“有什么区别吗?” 章回说:“如果是森林,我们不可能走得出去。” 郭美说:“你怎么知道是森林?” 章回说:“你看这些树多粗,而且,它们都很直。只有森林里的树才会这么直。” 郭美说:“为什么?” 章回说:“你没学过生物课吗?森林里树多,不通风,又得不到充足的阳光,所有树都争先恐后朝上长,抢阳光。长不快的就死了,这叫自然整枝。” 郭美说:“罗布泊怎么会有森林呢?” 章回说:“很怪,新疆只有天山和阿尔泰山有原始森林……” 白欣欣扔下气瓶,说:“废话!我们到福建了!” 说完,他已经朝前走了。 章回说:“白欣欣,你去哪儿?” 白欣欣头也不回地说:“找路啊!” 章回和郭美互相看了看,也把气瓶放下来,跟上去了。 郭美说:“我们真到福建了?” 章回说:“鬼知道。你带围巾了吗?” 郭美说:“干什么?” 章回说:“给我做个标记。” 郭美停下来,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条红色围巾,递给了章回。 章回把围巾撕成很多条,走出一段路就在树上系上一条。 郭美说:“你还打算返回来啊?” 章回四下看了看,小声说:“我感觉这片森林跟吴城一样,是个骗局。如果我们发现这个地方有问题,当然要回来。” 郭美说:“回到那个通道里?入口已经塌了,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章回说:“那怎么也是一条退路。” 三个人走着走着,白欣欣停下来,说:“你们都没带家伙?” 章回说:“没带。” 白欣欣说:“要是碰到熊或者狼怎么办?” 章回说:“爬树。” 郭美着急了:“我不会爬树!” 章回说:“那你只能给它们吃了,它们吃饱之后就会离开,我和白欣欣就获救了。” 郭美说:“两位哥哥,你们要保护女生!” 章回说:“来,我教你——如果真有野兽来了,你把两根鞋带系在一起,中间留点距离……”他一边说一边系上自己的鞋带,跳到一棵杨树前,给郭美做示范:“你看,爬树的时候,你把鞋带卡在树干上,增加阻力,然后引体向上……” 果然,他“刷刷刷”地爬到了很高,然后跳下来。 郭美说:“我怕我做不到……” 章回说:“野兽追你的时候,你会做到的。” 接着,章回走在前面了。 又走出一段路,树木越来越密集了,杂草丛生,章回在前面披荆斩棘,手都划破了。半空中有各种飞虫“嗡嗡嗡”地飞舞,赶都赶不走。 郭美说:“现在你能辨别出方向吗?” 章回指了指头上的树叶,说:“很简单,你看,哪边树叶茂密哪边就是南。” 郭美说:“有了方向就好了,我们一直朝南走呗。” 章回说:“如果我们正好是在森林的北面呢?” 郭美说:“那我们朝哪儿走?” 章回说:“目前最关键的,是找到水源。” 郭美说:“怎么找水源?” 章回说:“我在网上学过一些方法,不知道管不管用,比如,网上说,有蚂蚁窝的地方附近肯定有水源。还有,观察植物的根儿,稠密的方向一定有水源。如果能看到鹌鹑更好了,它们傍晚朝着水的方向飞,清早背着水的方向飞……” 突然,很近的地方发出一声嚎叫,好像是一只熊挡住了去路:“嗷呜!——” 章回一下就不说话了。 树上的鸟一下都飞起来,撞得树叶“哗啦啦”乱响。 白欣欣掉头就跑。 郭美颤巍巍地喊了声:“章回!……” 章回转过头看,郭美站在原地,没有任何举措。 他快步走过去,三下两下就把她旅游鞋上的鞋带系在了一起,一边紧张地回头观察一边低声吼道:“你他妈快上树啊!” 郭美扑到一棵很细的桦树前,笨笨地朝上爬。 有个毛烘烘的东西从草丛里走出来,果然是一只熊!它长得一点都不漂亮,总体是黑色的,却间杂着棕红色的毛,长短不齐,乱蓬蓬,脏兮兮。它身体肥硕,脸却很瘦,眼窝塌陷,像个没有眉毛的巫婆。它直盯盯地看着章回,一步步走过来。 章回一边盯着它一边使劲朝上推郭美。 郭美一边哭一边拼命朝上爬,那棵桦树摇晃起来。 当郭美爬到两米高之后,那只熊已经走到了章回跟前,章回来不及跑了,他静静地站着,与那只熊对视。 那只熊停下来,眼睛里闪烁着与人类不沟通的异类的光。 人和熊对峙。 大概半分钟之后,那只熊扭搭扭搭后退,钻进一侧的草丛中,走了。 章回扶着树,慢慢坐在了草地上。 再看白欣欣,他爬上了一棵胡杨树,撅着屁股,死死抓着树干,下面离地面只有一米高。 郭美依然留在桦树上,不敢下来。 过了十几分钟,白欣欣跳到了草地上。准确地说,他是抓不住了,掉下来的。 章回慢慢站起来,仰头看了看,说:“郭美,下来吧。” 郭美这才一点点滑下来,她抱住章回,哭着说:“你个傻瓜,你怎么不跑啊!” 章回说:“我已经吓傻了,不会跑了。” 白欣欣小声说:“其实熊一般是不攻击人的……” 章回看了看他,说:“你真博学,早告诉我啊,省得我这么害怕。好了,我们走吧。” 说完他起身就走。 郭美刚要迈步,“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章回转过头来,笑了:“我就知道你会摔的。” 郭美侧着身子坐在草地上,一边揉屁股一边说:“那你不早说!” 章回蹲下来,帮她解鞋带:“唉,你和滑稽剧一样笨,能走出这片森林吗……担忧。” 郭美说:“你能走出去我就能走出去!” 章回说:“对,那是我把你背出去的。” 三个人继续朝前走。 树木参天,阳光从树叶空隙穿过,在草被上留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这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 郭美说:“天黑之后怎么办?我们没有帐篷,睡在哪儿?” 章回说:“老天会保佑我们,找到林场什么的。” 郭美说:“要是找不到呢?” 章回说:“那我们就用木头搭个房子,然后住下来,在这片森林里生儿育女,过日子。” 郭美说:“你……和谁生儿育女?” 章回说:“白雪公主。” 郭美说:“到时候你把她老公介绍给我。” 章回说:“我会试试。” 白欣欣突然说:“我有办法了!” 章回说:“你说什么?” 白欣欣说:“这么大的森林,肯定有森林警察看护,对吧?可是,我们找不着他们,对吧?我们可以发个信号,让他们找到我们啊!” 章回说:“你怎么发信号?唱信天游?” 白欣欣说:“也许,我们可以点把火……” 章回说:“大哥,你再重复一遍?” 白欣欣说:“只要森林着火了,他们马上就会开着直升飞机赶到的!” 章回端详着白欣欣,半天才说:“你是认真的?” 白欣欣说:“当然是认真的!” 章回说:“我给你普普法,好吗?《刑法》第114条和115条规定,在森林里放火,后果严重的,可以判10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甚至死刑!” 白欣欣嘟囔道:“我不需要一个越狱犯给我普法。我不是放火,我是求援!” 章回说:“你会烧死我们的。” 白欣欣说:“点着火之后,我们顶着风跑,没事儿。” 章回说:“风向变了呢?那火1分钟蔓延1公里,你跑得过它吗?” 白欣欣说:“如果你们不同意,咱们就各走各的。” 章回看了看郭美:“你和谁走?” 郭美犹豫了一下,说:“我跟你。” 章回拉着她,大步朝前走去。 白欣欣在口袋里翻了翻,然后对章回喊道:“哎,你把你的打火机留给我。” 章回转头看了看他,说:“不可能。” 白欣欣走过来,拦住了章回:“那你走不了。” 章回眯着眼睛看着白欣欣,半天才说:“你想抢劫?” 白欣欣说:“我只是借个火。” 章回突然一拳砸向了白欣欣的脸,白欣欣后退几步,竟然摔在了地上。 郭美叫起来:“你们不要打架!那边有个房子!” 章回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旁边果然有一片空阔之地,露出木屋的一角。 ------------ 第三章: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第三章: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爬起来,去了湖边,采了一些野菊花,把它们放在保温杯里,用羹匙捣碎,然后让浆汁儿躺在我的怀中,我用花的汁液揉搓眼眶四周。 浆汁儿很开心,似乎真的开始了治疗。 她说:“我们就这么一直待下去吗?” 我说:“也许,我们得说服令狐山。” 浆汁儿说:“说服他干什么?” 我说:“收留我们。只有这个办法了,直到我们获救。” 浆汁儿很没有信心地嘀咕了一句:“获救……其实,如果能活下去,我更愿意留在罗布泊。” 我说:“为什么?” 浆汁儿说:“这里更安静。我不愿意再回到过去的生活了,我害怕听到车声,人声,音乐声……” 我说:“你是在逃避现实。” 浆汁儿说:“也许吧。在罗布泊,你属于我。而回到了外面的世界,你就不一定属于谁了。” 我说:“不管在哪儿,我都会天天守着你。” 浆汁儿说:“你得去座谈,去签售,去追名逐利……怎么可能天天守着我!说归说,假如你真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我绝不会怪你,你只要记着,临走之前给我做一根马竿就行了。” 说到这儿,她的眼泪流出来。 我说:“哎哎,我们在治疗,怎么又哭起来了?我永远不会给你做马竿的,我就是你的马竿。” 浆汁儿说:“那我就放弃治疗了。” 我说:“我们什么都不放弃。” 外面陆续有了声音,其他人都起来了。 我说:“我很担心一件事……” 浆汁儿说:“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季风会去古墓,也就没叮嘱她,她很可能告诉令狐山,安春红已经消失了……” 浆汁儿说:“那怎么了?” 我说:“类人不杀我们,那是因为他们的祖上定下了规矩——只要我们互相残杀,有人死,就会被那个恶魔变成精怪。现在,安春红不存在了,类人很可能立刻成为我们的敌人。” 浆汁儿说:“如果安春红不存在了,白沙他们怎么又回来了?” 我说:“就怕解释清楚之前,我们已经被灭了。” 为浆汁儿按摩完毕,我去湖边,用脸盆舀了半盆水,又用牙缸装了一缸水,回到了帐篷里,放在了地上:“来,洗脸。” 浆汁儿说:“你去吧,不用管我了。” 我说:“我帮你洗。” 浆汁儿说:“不需要。” 我说:“你看不见!” 浆汁儿突然喊起来:“你当我是废物吗!一年365天,你想天天伺候我吗!” 我不再说什么,走到帐篷外,回头看着她。 她摸到脸盆,开始洗脸,洗面奶放在旁边,她四下乱摸,碰到了吉他上,倒了,共鸣箱发出很大的声音:“嗡!——” 她怔了怔,竖起耳朵听。 我走过去,把洗面奶拿起来,塞到她的手里。 她把脸朝着我的方向,低低地说:“你走。” 我又一次站起来,走出了帐篷,还是没有离开,回头看她。 她洗了脸,又摸到牙刷和牙膏,并且准确地把牙膏挤到了牙刷上,开始刷牙。刷得满嘴牙膏沫,又去摸装水的牙缸,结果把牙缸碰倒了,水淌在沙子上,一下就不见了。 我笑了,说:“就这样吧,满嘴留香。” 她说:“给我水!” 我洗漱的时候,白沙走过来了。 他说:“大咖,昨天夜里那三个人很晚才睡,一直在商量着什么事儿。” 我说:“那怎么了?” 他说:“我觉得我们时刻要警惕。” 我说:“我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 他突然说:“我把他们那支射钉枪偷来了。” 我怔怔地看了看他,问:“你怎么偷来的?” 他说:“顺手牵羊。” 我说:“你把车窗砸坏了?” 他说:“没有,我说我把手机落在车上了,从大物那儿拿来了车钥匙。” 我说:“你把射钉枪还给他们,马上。” 他说:“为什么?” 我说:“不管怎么说,目前我们是一个团队,假如他们发现你偷了他们的射钉枪,马上就变成了对立面,把气氛搞得剑拔弩张。” 他说:“我不会还给他们,我要保护微微。” 我说:“白沙,你听我的。现在,我们四面楚歌,迷魂地并没有消失,类人也可能进攻我们,我们不能再内乱了!” 他想了想,说:“你等着吧,最后,他们会把钉子射进你的脑袋。”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我说:“你等等。” 他回过头来,看我。 我说:“我掩护你一下,就说我想借个改锥。” 其实,不管射钉枪在白沙手里,还是在勺子手里,对于我和浆汁儿来说一样危险。 白沙回到帐篷,拎起一个沉甸甸的挎包,然后带着我走到勺子的帐篷前,喊了声:“大物,你再把车钥匙借给我用一下。” 勺子走出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又怎么了?” 我说:“我借个改锥,修下那个导航仪。” 勺子警惕地看了看白沙的挎包,然后退回了帐篷,我听见他对大物说:“你给他们去拿。” 大物走出来,对我们说:“走吧。” 大物走在前面,我和白沙跟在后面,走得很慢。 走到那辆牧马人跟前,大物掏出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车门,然后拉开后门,找到工具箱,翻起来。 我故意站在了远一点的沙地上。 大物很快就找到了一大一小两把改锥,他走过来,问我:“周老大,你看合适吗?” 白沙已经绕过去了。 我反问大物:“你觉得合适吗?” 他说:“我不知道你那个导航仪上是多大的螺丝啊。” 我说:“导航仪上有螺丝吗?” 他眨巴眨巴眼睛,认真地想了想说:“没有螺丝!” 我的余光透过车窗,看见白沙手忙脚乱地掏着那支射钉枪…… 我说:“导航仪没有螺丝,我借螺丝刀干什么?” 他说:“不知道……” 我说:“撬啊!” 他说:“噢。” 接着,我把两个改锥举起来,说:“你看,如果用这个大改锥,那么有点大。如果用这个小改锥,那就有点小。我究竟该用大改锥还是小改锥呢?” 白沙轻轻轻轻拉开了副驾旁边的车门,大物听到了,他突然转过头去看了看,不再跟我说话,快步绕向了车的另一侧。我也跟了过去。 白沙正朝工具箱里塞着射钉枪。 大物喊起来:“白沙!” 白沙愣了愣,他看着大物,表情很尴尬。 大物走近他,非常生气地说:“你在干什么?” 白沙干脆把射钉枪拿下来,很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啊!跟枪似的。” 勺子一闪身出现了,他盯着白沙,似笑非笑地说:“这是我们的武器。” 白沙说:“武器?这是什么武器?” 勺子说:“射钉枪。” 白沙说:“能打多远?” 勺子说:“20米。”然后,他把射钉枪接过来,朝帐篷的方向看了看,说:“现在微微在帐篷里,假如我射她,没问题。” 白沙装傻:“噢,真够远的。” 然后,勺子看了看我,说:“拿到改锥了?” 我说:“拿到了,谢谢。白沙,你跟我去修导航仪吧。” 白沙就走过来。 勺子站在我们背后。 我们走出几步之后,他笑着说道:“白沙,你怎么背个空挎包?” 中午的时候,天地间一片闷热,我去找勺子了。 大物在帐篷一角睡觉,他赤着上身,肉上水淋淋的,都是汗。勺子和米豆在说话,米豆手里拿着一块纸壳,给自己扇着风。 我说:“勺子,我跟你商量点事儿。” 勺子说:“你坐吧。” 我说:“明天一大早,咱俩去一趟古墓。” 勺子说:“找季风吗?” 我说:“不,跟他们谈判。” 勺子说:“谈什么?” 我说:“我们得投靠他们,不然很快就没吃的了。” 勺子说:“他们有?” 我说:“我一直不知道他们吃什么,不过既然他们世世代代活在罗布泊,肯定有他们的生存办法。” 勺子说:“要是他们吃死尸呢?” 我说:“罗布泊上没有那么多死尸。” 米豆问:“他们会帮助我们吗?” 我说:“不知道。如果他们不帮我们,那只能抢了。” 勺子说:“没问题,我们开车去?” 我说:“不,为了省油,我们走着去。” 这天夜里,天阴了,刮风了,黑咕隆咚的。 浆汁儿紧紧抱着我。 她说:“你什么时候走?” 我说:“天亮之后,我给你做完治疗再走。白天让微微照顾你,我和她说过了。” 浆汁儿说:“你会把季风带回来吗?” 我说:“她应该不会跟我回来。” 浆汁儿说:“你要对她说,我想她。” 我说:“我会的。” 浆汁儿突然不说话了,竖起了耳朵。 我说:“你听什么?” 浆汁儿说:“好像有人在喊……” 我说:“可能是白沙和微微。” 浆汁儿说:“不是说话,是在喊!” 我说:“他们吵架了?” 浆汁儿说:“失明之后,我的耳朵特别灵。” 我说:“我只听见刮风了。” 浆汁儿说:“我听你说,你为了我和季风闹崩了,很开心。” 我说:“你这算什么心态?” 浆汁儿说:“在我心里,我一直觉得你对季风更好。她都跟了你那么久了。” 我说:“我不该冤枉她,当时我也蒙了。” 浆汁儿说:“可能是缘分吧,她就该跟令狐山在一起。” 我说:“我想那不是她情愿的。” 浆汁儿又不说话了,竖起耳朵听。 我说:“又怎么了?” 浆汁儿说:“真有声音!好像有人在游泳……” 我也仔细听了听,果然湖里的水“哗啦啦”地响起来。不过风太大了,并不明显。 我说:“我出去看看。” 浆汁儿一下拉住了我:“我害怕……” 我就没有动。 过了会儿,我问她:“你听见刚才那个人在喊什么?” 浆汁儿说:“他说的好像是——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我说:“你在学校的时候是不是被憋坏了。” 浆汁儿说:“真的!” 现在开始自由活动……不知道为什么,在漆黑的罗布泊上,这句话听得我心里发冷。 我抱着她,说:“你失明之后,太专注于两只耳朵,时间一长,可能出现幻听了。我倒希望听见有人说话。” 帐篷外传来了脚步声。 浆汁儿说:“有人过来,这次你听见了吗?” 我当然听见了。我碰了她一下,我俩都不说话了。 两个重重的脚步声。他们从我们帐篷前走过去,我从门帘缝儿看到了晃动的手电筒。 浆汁儿小声问我:“谁?” 我说:“估计有人去厕所吧。” 风越刮越大,湖里的水也越来越响,就如同无数个婴孩在湖里穿梭、跳跃! 浆汁儿恐惧地说:“你听见了吗?这是怎么了!” 我一下跳起来,掀开帐篷门帘朝外看去——果然,好像世界末日到了,湖里的水激烈地动荡着,湖边的植物疯狂地摇晃着。 我把门帘挡住,抱紧了浆汁儿,安慰说:“风太大了,没事儿。” 几分钟之后,恐怖的风声和水声才渐渐平息下去。 就在这时候,有人跑向了我的帐篷,接着我就听见了勺子的声音:“不好了!出事了!” 我赶紧钻出帐篷,看见勺子从厕所方向冲过来。 我打开手电筒朝他照了照,问:“怎么了?” 勺子惊恐至极地说:“大物死了!” 我这时候才看清楚,勺子胆子并不大,他只是个诈骗犯,不可能做个凶徒。 我说:“死了?怎么死的?” 勺子回身指了指那个湖,哆哆嗦嗦地说:“这个湖吃人!” ------------ 第四章:类人们生存的秘密 第四章:类人们生存的秘密 勺子说,这个湖吃人! 我说:“你告诉我,大物现在在哪儿?” 勺子说:“被湖抓走了!” 我说:“什么叫被湖抓走了!” 勺子说:“刚才他跟我去厕所,我看见湖里的水在翻腾,就像开锅了一样,我没怎么在意,当我们走到湖边的时候,那水突然爬过来,速度非常快!我撒腿就跑,大物反应慢了点,我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被水缠住了两条腿,硬给拖进湖里去了!……” 我说:“你确定他是被水拽下去的,而不是水里的什么怪物?” 勺子说:“就是水!它拽着大物,一转眼就退下去了。那力量很大,我看见大物被拽倒之后,死死抓住了两旁的蒿草,你看那蒿草多粗,多硬,连根都拔起来了,也没救得了他!” 我说:“你是说,水突然就涨上来了?” 勺子说:“不是涨!是爬!涨的话沿岸的水都会漫上来,刚才只有一片水,就像触角一样伸过来抓人……” 我说:“触角?怪物的触角?” 勺子说:“我怎么跟你说不清呢!我只是打个比方!那触角就是水!” 我似乎听明白了。 他是大物的表哥,他不可能害大物。 就算他们是诈骗犯,携带大量现金,也不可能为了少一个人分赃而害大物。看得出来,大物只是个司机,他们只需给他一点劳务费就够了,没必要杀人。 刚才,外面的水确实异常。 我忽然想到,季风说过,她曾经看见湖水爬到了帐篷前。 水能杀人。 这个横穿地球的湖,其实是最大一个陷阱! 米豆、白沙、微微都感觉有问题,走出了帐篷。浆汁儿也摸索着走出来了。 我和勺子走过去,勺子讲了大物被湖水吞噬的事儿。 接着,大家都看我。 我说:“我们收拾帐篷,朝后退100米。” 勺子说:“为什么不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说:“去哪儿?” 勺子说:“直接去古墓吧。” 我说:“他们上次就没有收留我们。那时候我们还有一个盾,那就是他们不敢杀我们,现在我们连盾也没有了,去了很可能是送死。” 勺子说:“那我们也不该留在这个鬼地方,太危险了。” 我说:“我们的救援应该还在,他们是我们唯一的指望,我们不能离他们太远。另外,我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拽走了大物,黑灯瞎火的,你也不要那么肯定。这个湖正常的时候,可以给我们提供水源,这非常重要。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们一直喝着湖里的水。” 微微说:“听周先生的吧,到处都是盐壳,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地方可去。” 大家就不再说什么了,开始收拾东西,转移营地。 一个多钟头之后,我们在100米之外重新搭起了帐篷,依然是三顶。并在西南方向挖了简易的沙坑,当厕所,旁边放着一把工兵铲,用于掩埋。我们把两辆车并排停在了帐篷的东北方向。 我在营救人员的帐篷位置堆了几块石头。 再次钻进帐篷,已经是凌晨了。 浆汁儿说:“罗布泊终于凶相毕露了,我感觉它都不再遮掩了……” 我说:“那更好,我早就想看清它的本来面目了。” 浆汁儿说:“现在你相信我的耳朵了吧?我真听见了,有个声音在喊——‘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我说:“我有点相信了。” 浆汁儿说:“你记得吗?有一次那个小孩爬出来,跟我们玩儿,后来突然响起了一阵铃声,他赶紧就回到湖里了。现在又说开始自由活动……” 我说:“那怎么了?” 浆汁儿说:“好像有人控制着这个湖,控制着那些小孩!” 我说:“我不走,还有一个原因。” 浆汁儿说:“什么原因?” 我说:“我需要那些哭花。” 浆汁儿说:“你不能再去了,万一湖水真的会杀人,把你拽下去怎么办?” 我说:“就算大物真被湖水吃掉了,也是在夜间,阴气重。而清早阳气旺,不会有事。” 浆汁儿说:“我只把你的治疗当成了一种精神寄托,我知道它不可能有用,所以,你不要去冒险了。” 我说:“不,我相信奇迹一定会出现。” 我怎么都想不到,天亮之前,季风回来了! 当时,我和浆汁儿正要躺下,帐篷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可以进来吗?” 浆汁儿一下就喊起来:“是季风!” 没错儿,是季风。她穿着米色半大风衣,背着一个干瘪的背包,面容憔悴,风尘仆仆。 我的鼻子一酸:“季风……你怎么回来了?” 她没有回答我,走到浆汁儿跟前,一下把她抱住了。 浆汁儿哭着说:“季风,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季风捧起她的脸看了看,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看不见了才干净,不哭。” 接着,季风把脸转向了我,问:“怎么不走?” 我说:“走不了。” 季风皱了皱眉:“为什么?” 我说:“导航仪又瘫痪了。” 浆汁儿说:“季风,你找到令狐山了吗?” 季风说:“找到了。” 浆汁儿说:“他不要你?” 季风摸了摸浆汁儿的头发,没说话。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们还在这儿?” 季风说:“我从他们口里知道的,他们几乎掌握着你们的一举一动。我回来是想告诉你们,他要来杀你们了……” 我说:“我已经想到了。” 季风说:“我不该告诉他,那个恶魔已经消失了,现在,他无所顾忌了。” 我说:“我会和他谈谈。” 季风摇了摇头,说:“没用,他不可能让任何一个人离开罗布泊。这次我才知道,令狐山这个人非常凶残,根本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浆汁儿说:“那你……还回去吗?” 季风说:“不可能,要死大家死在一起。” 我说:“他们什么时候来?” 季风说:“不知道。我觉得他们并不着急,我们都在他的笼子里。” 停了停,季风又说:“这次,我还解开了一个很大的谜团,你们知道类人平时吃什么喝什么吗?” 我盯着她,摇了摇头。 季风说:“罗布泊地下有暗河。” 一句话让我茅塞顿开! 我一直以为,类人像老鼠一样,活在地下古墓中,也像老鼠一样,源源不断地从外界运回食物和水。我错了,他们在自给自足! 说到暗河,我们就要提到两千年前人们的猜测。 先秦时,罗布泊名为“泑泽”。先秦的《山海经》中,对罗布泊有多处记载,说:“不周之山……东望泑泽,河水之所以潜也”。不周山即昆仑山,河水即黄河。站在昆仑山上,向东可以看到罗布泊。那时候,人们认为,罗布泊和黄河是一个水系,罗布泊是黄河之源。 在《史记·大宛列传》中,称罗布泊为“盐泽”。 在《汉书》中,则称罗布泊为“蒲昌海”。《汉书·西城传》中写道:“蒲昌海,一名盐泽者也,去玉门、阳关三百余里,广袤三百余里,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皆以为潜行地下,南出于积石,为中国河云。” 这里,不仅说罗布泊同黄河是一个水系,而且说罗布泊之水潜入地下,从甘肃西南的积石山处冒了出来,成为黄河。 后来,塔里木河断流了,似乎否定了这种说法。但要断言塔里木河与黄河完全没有联系却为时过早。 “潜行地下”,当然就是暗河了。 虽然塔里木盆地是中国地表最干旱的地区,但是地质工作者曾经在塔里木盆地北部和罗布泊发现过和三峡容量相当的“地下水库”。 另外,石油勘探人员也在罗布泊发现过暗河,甚至有人提出,罗布泊的海拔低于海平面,如果找到罗布泊与大海之间的地下暗河,并将它贯通,可以把海水引到罗布泊…… 罗布泊的表面上,一片死气沉沉,甚至没人知道类人们的存在。 他们住在地下的古墓里,他们找到了暗河,拥有了生存的水资源。而且,河里的水产又提供了充足的食物。 重庆巫溪县的宁厂古镇,有个老汉把房屋建在拱桥上,挖开一个暗河口,有鱼冒出来,一次就是几百斤…… 过去,罗布泊地区的居民多为维吾尔族,他们“不种五谷,不牧牲畜,唯一小舟捕鱼为食”。 看来,类人们保留着当时居民的饮食习惯。 我就说,为什么令狐山他们离我们发现的湖这么近,却从来不争不抢,也不来取水! 天亮之后,我一如既往,去湖边采野菊花。 湖水平静,未见反常。 我回到帐篷,季风和浆汁儿还在睡着。我把野菊花捣碎,然后叫醒浆汁儿,为她擦拭眼部。 所谓病急乱投医,我竟然也开始盼望奇迹出现了。 浆汁儿很配合,乖乖地躺在我的怀中,让我为她“治疗”,并不说话。 擦拭完了,我去了另外两个帐篷,把大家叫到了一起。 我对他们说了季风带回来的信息。 大家都沉默着。 白沙说:“你就不该阻止我杀他们。很明显,我们和类人肯定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不可能和平共处。” 我说:“我提醒你们,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白沙继续他的话题:“我倒觉得这是个好消息。” 我说:“好在哪儿?” 白沙说:“我们夺来暗河,然后杀光他们,从此我们就能生存下去了。出不去更好,我们接着做类人。” 我说:“我们有一支射钉枪,几把工兵铲。” 白沙说:“你还有一个电击器。” 我说:“对,我还有一个电击器。” 勺子说:“射钉枪是我的。” 我说:“我知道是你的,我只是说一下我们都有些什么武器。” 勺子说:“我不会加入你们的,我不想惹麻烦,我只想着怎么能离开罗布泊。”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米豆,米豆很同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用请求的眼神看着我。 我说:“我也想离开罗布泊,问题是,你们想离开,首先得解决类人的问题。” 勺子坚决地摇了摇头,说:“我们马上就走。” 我说:“你们去哪儿?就算你们走直线,那点汽油也不够走出罗布泊的,肯定被困在荒漠上,那时候怎么办?” 勺子说:“树挪死人挪话,我和米豆必须去闯闯,说不定能遇到救援。在这儿待下去太危险了,类人要来杀我们,那个湖又吃人。” 我说:“你不知道吗?救援就在这附近,他们对我们爱莫能助!目前,我们只有一条出路——和令狐山谈判,让他暂时收留我们,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勺子说:“他要杀我们,你却想让他收留我们,可能吗?我们已经决定了,走。”说完,他又看了看米豆。 米豆点点头说:“我同意。” 我看了看白沙和微微。 白沙对勺子说:“我们跟你们一起走。” 微微说:“白沙!你征求我同意了吗?” 勺子摇了摇头,说:“对不起,这次我不会再拉多余的人了。” 米豆低下头去,避开了白沙和微微的眼睛。 白沙说:“那你把射钉枪留给我们。” 勺子说:“我和米豆的新房还没有装修呢,我必须带着它。” 白沙说:“你拿着吧,去装修你们的坟墓。” 在类人杀过来之前,勺子和米豆真的匆匆逃离了。 他们带走了射钉枪。 不过,临走之前,他们重新分配了一下食物,大概分成了7份,给我们留下了5份。 我让他们带走了三分之二的汽油。 就在这天上午,我们再次听到了那个恐怖的声音:“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接着,狂风大作,湖边的植物像犯了癫痫一样开始发作,又杀死了我们当中的一个人…… ------------ 第五章:假如你走进森林,看见了一个木屋…… 第五章:假如你走进森林,看见了一个木屋…… 白欣欣要在森林里放火。 章回不同意。 两个人争抢打火机,打在了一起。 这时候,他们发现,不远处有个木屋。 三个人都愣住了,不知道是福是祸。 章回说:“走,我们过去看看。” 郭美看了看白欣欣,白欣欣正在揉颧骨,她问:“白哥,你没事吧?” 白欣欣没说话。 章回说:“我哪有那么厉害!刚才他那是假摔。白欣欣,别撒娇了啊,走吧。” 三个人就朝那个木屋走过去了。 郭美说:“我们是不是走进童话里了啊……” 章回说:“你说对了,我感觉罗布泊就是个邪恶的童话。半个世纪之前,新疆有个考察团来到了罗布泊,那时候,湖水只有25公分深了,他们看见了一条1米多长的大鱼在挣扎。后来,他们翻出一本清代的地方志,看到里面写着,每年春天,罗布泊的鱼都会上岸化成鹿,秋天的时候,又回到湖里变成鱼……” 三个人慢慢逼近了那个木屋。 只有一座木屋,很孤独,不是个度假村之类的地方。这座木屋也很原始,茅草房顶很大,盖在木屋头上,几乎快垂到地面了,有经验的人才知道,那是为了保暖。整个木屋看起来,就像一个很小的孩子戴着一顶大人的草帽。木屋前是块空地,有一圈歪歪扭扭的竹篱笆,篱笆外的草地上,星星点点长着一些野玫瑰。 章回走在前面,郭美紧紧跟着他。 白欣欣很警惕地走在后面。 章回回头对郭美说:“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们正在走进一个心理测试?——你在森林深处,看见前面有一座很旧的小木屋,你希望它的门是什么状态?A,开着。B,关着。” 郭美说:“关着。” 章回审视了一下郭美,说:“刮目相看啊。” 郭美说:“希望关着是什么意思?” 章回说:“你很有主心骨,喜欢一个人做事,不怎么依赖别人。心理素质很强。不过你很容易得精神病噢。” 郭美说:“你呢?” 章回说:“我也希望门关着。” 现在,木屋的门就关着。 三个人来到木屋门口,章回对郭美使了个眼色,郭美就喊了声:“喂,里面有人吗?” 他们等了等,没人回话。 郭美又喊了一声:“有人吗!” 还是没人回话。 章回说:“空的……” 郭美要去拉门,章回挡住了她,说:“继续测试——你走进木屋,看见了一张桌子,你希望这张桌子是什么形状的?A,圆形。B,椭圆形。C,正方形。D,长方形。F,三角形。” 郭美说:“D完了应该是E啊!” 章回说:“我英语不好。” 郭美想了想说:“三角形吧。” 章回说:“你喜欢刺激的生活,但是你经常干幼稚的事儿,你的人生充满了风险。” 章回把门拉开了。 里面的空间好像比想象中的大。两张木床,很简易,上面铺着干草,那应该是乌拉草。有个木桌,长方形的,很像学校的旧课桌,不知道怎么搬到了这里来。 木桌后的墙壁上,挂着一面镜子,脏得都照不清人了。 靠墙还有个很老式的炉子,炉筒子一节节衔接,拐了个弯儿,大概92度,斜着从窗户伸出去,那是为了不戗烟。 那块窗格没有玻璃,四周都熏黑了。炉筒子担在木头窗框上,为了不引起火灾,炉筒子下面垫着两个瓦片。 看起来,这一切很生活,一点都不像童话了。 郭美说:“这木屋的主人哪儿去了?” 章回走到炉子前,抓起一把柴灰捏了捏,说:“至少几天之内没人来过了。” 木屋里总共两张床,一张宽些,一张窄些,白欣欣抢先在那张宽床上坐下来,放下了背包,他说:“今晚上怎么睡?” 章回说:“你要是选大床,我跟你睡。郭美睡小床。” 白欣欣说:“我从来不跟男人睡。” 章回坏坏地笑了笑:“白欣欣,现在就由不得你了。” 白欣欣拎起背包,快步走到小床前,说:“那我睡这儿。” 章回说:“很好,我和郭美睡大床。郭美,你同意吧?” 郭美说:“只能这样了……” 白欣欣又回到了大床前,放下了背包:“为什么你能和郭美睡大床,我就不能和郭美睡大床?” 章回说:“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一个人睡小床,要么跟我睡大床。” 白欣欣想了想,问郭美:“你跟谁睡?” 郭美说:“我和章回吧……你个子太大了,我俩睡不下。” 白欣欣很不满地翻了翻眼皮,又拎着背包去了小床上。 章回说:“你确定要睡小床?” 白欣欣说:“确定了。” 章回说:“不反悔吧?” 白欣欣说:“废什么话!刚才你打我一拳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章回走过去,从小床上抱起一些草,放在了门口的位置,铺了铺,然后把背包放下来。 郭美说:“章回,你要睡地上?” 章回说:“我给你们站岗。” 郭美说:“你到床上来,会着凉的!” 章回说:“我在监狱的禁闭室经常睡地铺,习惯了。” 白欣欣从小床上站起来,四处翻找,不知道他想找什么。他说:“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章回说:“继续找出路啊。既然这里有房子,离村镇肯定不远了。哎,你找什么呢?” 白欣欣说:“看有没有吃的。” 章回说:“别做梦了。” 白欣欣拉开门朝外看了看,说:“我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逮着松鼠什么的。” 郭美说:“哥,你小心点儿,有事就喊我们。” 白欣欣没说话,出去了。 他没有关门。 安静了一会儿,章回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跟着白欣欣了吗?” 郭美说:“是啊,很奇怪,我以为你会跟着周老大的。” 章回说:“我不放心你。” 郭美想了想,问:“为什么?” 章回说:“当时,我们按照自己的猜想,选择了不同的通道,其实谁都不知道前途怎么样,到底会经历什么——比如我们现在,竟然走进了一片森林,你不觉得荒唐吗?季风跟了周老大,我相信不管他们怎么样,周老大都是季风的依靠。孟小帅是和吴珉一起走的,不管吴珉的人品怎么样,他爱孟小帅,也不会有太大问题。而你是个女孩,你一个人跟着白欣欣,我总担心出事。如果遇到了危险,他肯定抛下你一个人跑掉。如果不遇到危险,他可能就是你的危险。” 郭美的眼圈湿了,半晌才说:“章回,谢谢……” 章回说:“好了,我们继续玩心理测试吧。如果这个木屋里有个花瓶,你希望花瓶是什么质地的?A,玻璃。B,陶瓷。C,金属。D,塑料……” 郭美说:“接下来是E。” 章回说:“谢谢——E,木头。” 郭美说:“我选F。” 章回说:“没有F。” 郭美说:“因为我觉得它是什么质地都不重要。” 章回说:“等下,我得创作一会儿……”过了会儿,他终于说:“你不是个技术型的人,你要么做领导,要么做领导太太。” 郭美哈哈大笑,她说:“我喜欢做领导。” 章回说:“你走出木屋,继续向森林深处前进,你看见远处有瀑布飞流直下,请问水流的速度是多少?可以从0—10任意选一个数。” 郭美说:“10。” 章回又坏坏地笑了:“那代表**。0说明你根本没有**。10,你懂的……” 郭美说:“我不接受这个答案。” 章回说:“那好吧,我们接着来——你走过瀑布,站在坚硬的地面上,看见不远处有个东西在闪光,你希望它是个金戒指,还是一把钥匙?” 郭美说:“当然是钥匙。” 章回说:“你对生活充满了热情。” 郭美说:“你会选什么呢?” 章回说:“我希望那是一把刀。好了,你继续向前走,试着找出一条路,突然你发现眼前有一座城堡。你希望这个城堡是什么样的?A,旧的。B,新的。” 郭美说:“新的。” 章回说:“那说明在你过去的情感生活中,有一段很丑陋的经历。” 郭美的表情有些暗淡:“那个人害了我,甩了我。” 章回说:“我们不提不愉快的事儿。走出城堡之后,突然刮起了龙卷风。你有三种选择,A,藏在箱子里。B,藏在桥底下。C,骑马逃离。” 郭美说:“我会藏在箱子里。” 章回说:“龙卷风代表你生活中的麻烦,箱子代表你自己,桥代表你的朋友,马代表你的伴侣。现在我在你身边,如果真的遇到龙卷风,你可以选择躲到桥下。” 郭美动情地点了点头:“嗯!” 聊了一会儿,天微微地黑下来,白欣欣回来了。 章回问他:“松鼠呢?” 白欣欣说:“连只老鼠都没看到。” 章回拿过背包,掏出了饼干和矿泉水,说:“来,我们凑合吃点吧。” 这天夜里,月亮很大。 躺在木屋里,能听见风刮过林梢,由远而近,接着窗户就“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很快风又远去了,木屋恢复了安静。 郭美说:“今天多少号了?” 章回说:“5月11号。怎么了?” 郭美说:“我就问问。” 白欣欣说话了:“2008年的今天,奥运圣火传递到了福州。” 郭美说:“1973年的今天,苏有朋出生。” 章回说:“2011年的今天……我从看守所转到了麦南监狱。” 过了会儿,郭美说:“说不定,半夜的时候会回来七个小矮人,给我们很多好吃的……” 白欣欣说:“也可能回来一个巫婆。” 半夜的时候,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木屋里的摆设清晰可见——两张床,一张木桌,一面脏兮兮的镜子,一只老式的炉子…… 地上铺着一些干草。 床上空着。 地上的干草上也空着。 根本没有人。 ------------ 第六章:哇,湿,脏,维…… 第六章:哇,湿,脏,维…… 齐齐哈尔。 这天早上,61岁的老章出去晨练,太阳冒红的时候,他已经回来了,手里拎着两个手抓饼两袋热牛奶。 女儿出嫁了,儿子入狱了,又跑了,生死不明。 家里只剩他和老伴。 他家住的是一栋很旧的楼,楼梯上拐角堆着很多杂物。墙上贴着密密麻麻的小广告,洗抽油烟机了,疏通下水道了,甚至还有个“包小姐”的电话。 老章爬上三楼,突然停下了。 他家门口站着一只鹦鹉,怔怔地看着他。 过去,老章养过鹦鹉,最后一只是产于马来半岛和南美群鸟的小五彩鹦鹉,蓝脑袋,蓝肚子,红嘴巴,红胸脯,绿脖,绿背,绿尾。它的眼睛是红的。 后来它死了,老章很伤心,不再养了。 想不到,这天早上,家门口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只金刚鹦鹉! 老章走近它,它并不跑,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似乎等他收留。 老章打开门,打算先把早餐放回家。家里的黑猫正蹲在门口,很异常地叫着,它叫小白。老章怕它出去吃了鹦鹉,用脚把门关上了。 等老章再次走出来,鹦鹉还在。他把它轻轻捧在怀里,敲响了对门。 过了半天,里面才传出一个年轻男子恶声恶气的回应:“干啥呀?” 现在还早,估计人家小夫妻正在睡觉。 老章赶紧说:“楼道里有一只鹦鹉,是你家的吗?” 里面并没有开门,只是说:“我家才不养那玩意!”然后就嘟嘟囔囔离开了门口,回去了。 老章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这只鹦鹉,说:“你就是来我家的,对吗?” 老章把鹦鹉抱回了家。 那只黑猫一直仰着脑袋看,虎视眈眈。 老章很瘦,老伴很胖,她的体重几乎是老章的两倍。 老伴问:“又买了一只?” 老章说:“捡的。” 老章去了阳台,拿来一只很大的金属笼子,把鹦鹉关了进去。 鹦鹉似乎很不情愿,被关进笼子之后,扑棱棱乱飞乱撞。 笼子的底部是木板,铺着一层细沙,那是接粪便的。有两只被固定的小花碗,一上一下,那是装米装水的。 中间横着一根栖木,栖木上有铁链,上面带着弹簧锁,类似旅行包上那种。老章用铁链把鹦鹉的脚锁住了。 鹦鹉终于安静下来,站在栖木上,静静地看老章。 接着,老章准备了一些玉米,稻谷,花生,小麻籽,葵花籽,油菜籽,还有各种水果。 老伴喊道:“人先吃,再弄它!” 老章不管,他把笼子放在鞋柜上,满眼喜欢地说:“你好。” 鹦鹉不语。 老章说:“说话——你好。” 它还是不语。 老章说:“再见。” 它依然不语。 老章说:“再——见!” 它还是不语。 老伴说:“吃饭吃饭!” 老章走到餐桌前,跟老伴一起吃早餐了。 这期间,那只黑猫无声地跳上了鞋柜,逼近了笼子。鹦鹉那双灰色的脚一直紧紧抓着栖木,很稳固,二趾向前,二趾向后。它转头看着那只黑猫,表情阴冷。 黑猫弓着背,围着它慢悠悠地转着,似乎在寻找下口的机会。 突然,鹦鹉低低地叫了一声:“嘎!——” 那只黑猫好像受到了惊吓,它掉头一跃就跳到了地上。 老章和老伴都听到了鹦鹉的那声怪叫,回过头去看。那只叫小白的猫站在地上,它依然弓着背,仰着脑袋朝上看,步步后退,终于跑进了另一个房间。 老章笑了:“小白怕这只鹦鹉!” 老伴说:“它叫的声这么难听,小白能不怕吗?” 从此,老章家莫名其妙多了一只鹦鹉。 除了它曾经对那只黑猫叫了一声,再没叫过。鹦鹉是学舌的,老章以为,它可能正是因为不开口,才被主人遗弃了。 老章有信心。 他退休了,整天没事儿,经常站在笼子前,教它。 他知道,教鹦鹉说话,最好是大清早,因为这个时辰鸟的鸣叫最活跃,而且,它尚未饱食,学习效果最好。 环境也需要很安静,不能嘈杂,否则会分散它的注意力,不知道究竟该效仿哪个声音。大清早,老章也不去晨练了,他把窗户全部关上,然后开始教鹦鹉说话—— “你好。” “……” “再见。” “……” “吃了吗?” “……” “吃完了。” “……” 十几天过去了,这只鹦鹉依然一言不发,守口如瓶。 墙上挂着一本老日历,上面显示着:2013年7月2日。 一般说来,教一周左右鹦鹉就可以学会一句话,巩固几天,再教第二句。半年时间,鹦鹉可以掌握很多语句。一些机灵的鹦鹉,还可以学会简单的歌谣。 鹦鹉学舌都是成语了,这只鹦鹉为什么例外?凡是学人语的鸟类,首先是善于鸣叫的种类,而它连叫都不叫一声。 老伴说:“是不是应该给它剪剪舌头?” 老章说:“那是八哥。” 老伴说:“那你就别想了,就当养了只普通的鸟吧。” 最奇怪的是那只黑猫,它再没有接近过那只笼子,每次都是从很远的地方绕过。喵星人的眼睛看到了什么,我们永远不知道。 墙上的老日历显示:2013年7月5日。 鹦鹉吃得越来越少了,它似乎病了,缩着脖子,一动不动地站在笼子里的栖木上,阴冷地看着这个家,姿势一点都不优美,像一只猫头鹰。那又短又粗的嘴像个钩子,看上去特坚硬。一双眼珠红红的。 老章伸手摸了摸它左侧的羽毛,它敏感地朝右侧动了动。老章摸了摸它右侧的羽毛,它又敏感地朝左侧动了动。然后,它还是那样定定地望着老章。 老章又小心地碰了碰它的嘴,以为它会啄他,它的嘴却紧闭着,只是很不耐烦地甩了甩头,似乎很不喜欢老章这样做。 老章说:“你到底怎么了?” 老伴凑过来:“你还不死心啊!” 老章突然说:“我觉得这只鹦鹉有话要对我们说。” 老伴愣愣地看着老章,半天才说:“你怎么变得神叨叨的了?” 墙上的老日历显示:2013年7月11日。 这天夜里,老章和老伴正在床上睡着,突然黑暗中响起了一个声音:“脏……” 老章觉轻,一下就醒了,他竖起耳朵听了听,客厅里又响起了那个奇怪的声音:“脏……” 他慢慢爬起来,慢慢下了床,无声地把卧室门拉开一条缝儿,朝鞋柜上看去。 在月光下,那只鹦鹉依然站在笼子里的栖木上,一动不动,老章只能看到它模模糊糊的身影。 老章等待着,可是它再也没有说话,好像发现了门缝中他的一只眼睛。 老章感觉它那双圆圆的眼珠正朝他看过来,不由打了个冷战。 他和它在黑暗中对视着。 终于,他无声地把门合上了。 老伴也醒了:“怎么了?” 老章低低地说:“那只鹦鹉好像说话了……” 墙上的老日历显示:2013年7月14日。 自从那只鹦鹉在黑夜里吐出了一个音节——“脏”,再没开过口。老章越来越怀疑那天夜里是在做梦了。 脏? 难道它嫌笼子里脏? 这天清早,老章清洗了笼子里的两只小花碗,重新装了米和水,又换了细沙…… 做完之后,他才感觉自己很可笑。 鹦鹉只会学舌,并不懂语言的含义,更不可能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没有放弃,继续教它说话—— “你好。” “……” “再见。” “……” 换了老伴负责买早餐了。老伴爱吃肉,老章早上吃不惯油腻,两个人为此经常拌嘴。 墙上的老日历显示:2013年7月16日。 鹦鹉几乎不怎么吃东西了。 老章已经不指望它巧舌如簧了,他之所以还在喂养它,只因为它是个生灵,总不能让它饿死。 这天早上,老章给它换水的时候,它愣愣地看着老章,突然打了个喷嚏,那表情跟人一样,很可爱。它马上端正了一下姿势,继续看老章。 老章走近它,发现它鼻孔和眼角流出黏糊糊的浆液,羽毛膨胀得厉害,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老章把它鼻孔和眼角的那些分泌物清洗干净,给它服了药,又在小花碗里加了些葡萄糖。 这天夜里,老章又在梦中突然醒过来。 黑暗中,他又听到了一个古怪的声音:“喂?……喂?……” 他一下就爬起来,走出去,突然打开了灯,那只鹦鹉好像受了惊一样,抖了一下,眼睛直直地射向了老章。 老章直接走过去,低声问:“刚才你在说什么?” 那只鹦鹉直盯盯地看着他,不眨眼睛,不吭声。 墙上的老日历显示:2013年7月18日。 鹦鹉腹部的毛开始脱落,裸露微红的肌肤,很难看。它并不啄毛,应该是得了脱羽症。 老章有些经验,他判断它缺少蛋白质。羽毛主要构成物质是蛋白质。于是,他给它的食物中加了鸡蛋,昆虫,鱼虾。 可是,几天之后,它不但没有好转,病情反而加重了,头部、背部、尾部的毛,都开始往下掉。 这天晚上,又是半夜,老章再次醒过来。 他又听到了那个古怪的声音,而且,就在他的耳边! 老章慢慢伸出手,一下就摸到了一个毛烘烘的东西。他手忙脚乱地打开灯,看见那只鹦鹉站在他的枕头上,两只眼珠直直地盯着他。他甚至闻到了它身上的那股腥臊气。 千真万确,就是它在说话! 老章也盯着它,怎么都想不明白了。它的脚上锁着链子,怎么可能飞到床上来? 老伴也醒了,她翻了个身,看到了那只鹦鹉,很不满地说:“讨厌,你怎么把它弄到床上来了!” 老章没理她,他低声问鹦鹉:“你刚才……说什么?” 鹦鹉似乎想了想,弯钩嘴动了动,终于出声了:“哇,湿,脏,维!” 老伴说:“你赶快把它抱回笼子去,别拉到枕头上!” 老章看了看老伴,又盯住了鹦鹉,紧张地说:“我说了你别害怕啊……” 老伴一下坐了起来:“怎么了?” 老章依然盯着鹦鹉,说:“它好像在说他是章回……” 墙上的老日历显示:2013年7月22日。 ------------ 第七章:飞回家乡 第七章:飞回家乡 可能是睡在干草上的缘故,凌晨的时候,章回迷迷糊糊地感觉身上很痒,他伸出嘴去,在后背上咬了咬,感觉舒服多了…… 接着,他打算继续睡去。 忽然,他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怎么可能用嘴咬到后背呢! 他猛地睁开眼睛,这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他发现他站在一个很大很大的木屋里,窗子很高很高,地上的干草变得横七竖八地围在他四周,就像藤条那么粗! 是的,他站着! 他一条腿站着,另一条腿缩着。刚才,他一直在这么睡觉! 他张了张嘴,想喊郭美,却发出“咕咕”的怪声。他赶紧闭了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竟然是黄色的羽毛! 他使劲摇了摇脑袋,试图从噩梦中醒过来,根本没有作用。 他陷入了巨大的惊恐中,过了好半天,他试着朝前走了几步,很平稳,他又试着扇了扇翅膀,竟然笨拙地飞了起来! 他在半空中熟悉了一下飞翔,然后匆匆飞到镜子前,他没在镜子中看到自己,只看到了一只鹦鹉!通体的羽毛是蓝色的,腹部是黄色的,下弯的嘴是黑色的,额头微微有点绿,脸是白色的…… 这是一只金刚鹦鹉! 没错儿,他被什么巫术变成了一只金刚鹦鹉! 章回的父亲喜欢养鹦鹉,他对鹦鹉多少了解一些。鹦鹉就是站着睡觉的,它们的小脑发达,平衡能力极强,它们之所以站着睡觉,那是防止天敌入侵的时候,能够迅速逃跑……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成了一只鹦鹉! 他惊恐地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镜子中的鹦鹉瞪着圆圆的眼睛,中间悬着小小的瞳孔,那样子本身就很像惊恐万分。 他朝左摆摆脑袋,又朝右摆摆脑袋,不得不承认,镜子中的那只鹦鹉就是他! 他朝郭美的床上看去,床空着。 白欣欣的床上也空着。 他们去哪儿了? 他试着从炉筒子和窗框中间的空隙飞出了木屋,在树木中朝前飞去。他不敢飞得太高,他害怕突然摔下来。不过,他很快就适应了这种能力,迅速升高,终于看见了林海的全貌。不远处,出现了城镇的烟囱! 他奋力朝那些烟囱飞去。 他感觉风很大,飞得有些吃力。 终于,他飞出了林区,看到了农田,看到了养殖场,看到了烧砖的窑,看到了挖沙的推土机,看到了辽阔的草甸子,看到了蒙古包,看到了河流和芦苇…… 地面很远,他能看见有人在活动,他们无声无息,移动缓慢。 他感觉这片地域有点熟悉,很像齐齐哈尔周边。那么,刚才那片森林就应该是齐齐哈尔的森林公园了。 他怎么从罗布泊一下就回到了松嫩平原呢? 他不愿意细想这些事了。他由一个人变成了一只鹦鹉,不是更玄吗? 他只知道齐齐哈尔森林公园离301国道很近,并不知道该怎么回家。 他看到不远处有一条高速公路,于是就朝它飞过去。 终于,他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路标,上面写着——齐齐哈尔,40公里。 看到“齐齐哈尔”四个字,他忽然很想哭。 高速公路上,一辆辆大车小车奔驰而过,没人注意到,天上这只鹦鹉竟然在看路标。 他顺着高速公路朝前飞。 大概半个钟头之后,他看到了城市的轮廓。他要到家了! 森林公园位于齐齐哈尔正南,而麦南监狱位于南郊。 又过了大概半个钟头,章回飞到了麦南监狱的上空。 他在这里蹲了将近两年,只熟悉监区和放风区,第一次在高空俯瞰,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它比章回印象中小多了。 过去,在他眼中,那拉着铁丝网的墙高不可攀,现在看来,它们矮得可笑,就像一圈积木。 正像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把很多事情看得太大,太重,不可逾越,死了,悬在半空中再看,其实那些事情微不足道。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是不是死了?是不是变成了一个羽毛花哨的阴魂? 他真的不确定。 他的监区在麦南监狱的西北区域,那一角总共有四个岗楼,上面都站着荷枪实弹的武警。他放风的时候,总能看见其中一个岗楼,外面有一个高压电线杆。那时候,他偶尔抬起头来看一看,只能看到武警的身影,却看不清他的脸。 章回俯冲下去,飞向了那个岗楼。 他想看看那个武警长得什么样。 果然,他飞到了岗楼的窗子上,里面的武警背对着他,正在朝监狱内巡视。这时候不是放风的时间,监狱内空空荡荡。 章回叫了两声:“咕咕!……” 那个武警回过头来看见了他,很好奇地瞪大了眼睛,他慢慢走过来,隔着玻璃朝章回吹了一声口哨。 章回静静地看着他。 他在窗户里逗了章回一会儿,终于从门里走出来,章回一抖翅膀,飞走了。 飞了很高之后,他低头朝下看,那个武警依然在岗楼上朝天上看着。 在狱中,和所有的犯人一样,他看着窗外,曾梦想过变成一只自由的鸟凌空飞走。现在,他做到了。 他要回家。 章回对这个城市非常熟悉,很快就飞到了他家那个小区。 在监狱将近两年,父亲去看过他一次,他变得更瘦了。母亲心脏不好,她没有去过监狱。 章回飞上三楼的窗户,发现家里没人。 他不知道父母去哪儿了,他很急切地想看到他们。他离开家,顺着甬道飞向了小区外,有个地方,经常有人下棋,父亲没在那儿。 他继续朝前飞,来到了一个露天菜市场,他落在一个商亭上,观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 终于,他看见父亲了,他正在买菜。 章回在商亭上飞来飞去,紧紧跟随着父亲。 父亲买了很多菜,看起来拎着很吃力。他一直没有抬头看。 最后,他想买白菜,停在了一个商亭前:“白菜多少钱?” 小贩是个30岁左右的女人,牙齿黄黄的,长相有点丑,人却很殷勤:“大叔,9毛钱1斤,你自己挑啊,都是新鲜的。” 父亲没说话,选来选去,终于选中了一棵白菜。外面的菜叶有点蔫,他扒掉了两层,扔进了垃圾桶。 小贩的表情变得很不满,她说:“哎哎,老爷子,你再扒就只剩菜心了!” 父亲说:“你看外面那菜叶能吃吗?” 小贩说:“你这么买,那价格就不一样了,1块1斤。” 父亲说:“你刚才还说9毛钱1斤!不买了。” 父亲转身就走。 小贩一把拽住了他:“你把菜叶都扒掉了,说不买就不买了?” 父亲说:“谁让你乱涨价的!” 小贩说:“你听着,我不想打架,你把白菜扒了就必须买,不然我不可能让你走。” 父亲说:“你放开我!” 小贩说:“你买白菜!” 父亲推了她一把,说:“我就不买了,你能咋地!” 小贩突然坐在了地上,拽住父亲的裤脚儿大喊起来:“你个老家伙!你他妈摸老娘!” 父亲怎么都挣不脱,他说:“你这个女的,怎么耍磨磨丢呢!”(耍磨磨丢,东北俚语,胡搅蛮缠的意思。) 人都围了上来,看热闹。 这时候,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从商亭背后走出来,他一把揪住了父亲,一拳砸在了他的耳朵上。父亲摇晃了一下,摔倒在地上,手里的菜散了一地。 那男子又冲上去踢了父亲两脚,父亲蜷起了身体,捂住了脑袋。 旁边好几个小贩都认识父亲,有个平头一边拉架一边小声对那个男子说:“顺子,差不多得了,他儿子是警察……” 那个男子一下就怯了,嘴里依然骂骂咧咧的,却不再动手了。 又一个卖水果的小贩说:“什么警察!他杀了人,进监狱啦!” 那个男子冲过去踹了父亲一脚,踹在了腰上,父亲悲惨地叫了一声。那个男子声叫嚷着:“我打的就是警察的爹!我让你欺压老百姓!我让你买菜不给钱!……” 旁边有人鼓起掌来。 平头再次拽住了那个男子“哎哎哎,他儿子最近跑出来了!” 那个男子再次停止了撒野,只剩下装腔作势地骂了:“起来啊,别他妈装死!” 另一个圆脸小贩说:“听说他逃进了新疆大沙漠,已经死在里面了!” 那个男子又来了劲,要冲上去打,这次被他老婆拽住了,他老婆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把他推走了。 一般老头会躺在地上不起来,东北话叫“放鹅”(讹),父亲没有,他挣扎着爬起来,捡起地上的菜,嘟囔着:“我就不买你的菜,有能耐你打死我……” 然后,他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父亲挨了一顿揍,只为了1毛钱。 章回的心里非常难过。 如果换了过去,他来了,那个打人的男子会扒掉白菜外面所有的蔫菜叶,把最干净的部分送给他,不要一分钱。 现在,他只能站在高处当看客,再也帮不上父亲了。 章回跟着父亲回到了家,父亲始终没有发现他。 他在窗外站了一夜,天亮之后,他飞进了楼道,站在了家门口。就像小时候父母去上班了,他从学校回家,却没有拿钥匙…… 老章抱着这只来历不明的鹦鹉,走到客厅,看了看笼子里的那根链子。它果然把那个弹簧锁打开了。 老章把它轻轻放进去,又一次用那个弹簧锁把它锁住了,然后避开它的眼睛,快步回到了卧室。 老伴当然不相信儿子变成鹦鹉回来了。 她翻个身就“呼呼”睡过去了。 老章却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老章起床之后又去看望那只鹦鹉,它还在栖木上站着,身上的羽毛已经所剩无几,一双眼睛红红地看着他。 老章给它补充了维生素,还给笼子喷了一些水,保持湿度。他真的把它当成儿子了。 这天半夜,老章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哇,湿,脏,维……” 他睁开了眼睛,家里死寂无声。他知道这次是做梦了。 他走出去,打开灯,看见那只鹦鹉躺在笼子底部的木板上,一动不动了。它身上的毛已经全部掉光,光秃秃的。 章回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依然躺在那个木屋里,森林里的朝阳刚刚升起来,湿漉漉的,照进了窗户,无比清新。 他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他还是他,并没有变成鹦鹉。 他长长松了口气,朝四下看了看,郭美正在大床上睡着,她侧着身,显出性感的腰臀曲线。白欣欣也睡着,他趴在小床上,姿势很像一只甲虫。 难道刚才是做梦? 这个梦太漫长了,太逼真了,根本不像是梦! 他没有惊醒郭美和白欣欣,他从口袋里轻轻掏出手机看了看,顿时又糊涂了——他们从太阳墓离开罗布泊那天是5月11日,今天应该是5月12日,可是,手机显示的时间却是:2013年5月22日! 白欣欣也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抱着双膝发呆。 章回盯着他,问:“你怎么了?” 白欣欣说:“刚刚做了个梦,梦见我回家了……” 章回说:“你怎么回家的?” 白欣欣把目光转向章回,突然“呵呵呵”地笑起来:“我梦见我变成了一只甲虫!太可爱了!” 章回说:“等一下!你在家里看过电视吗?” 白欣欣说:“什么意思?” 章回说:“你看过新闻吗?” 白欣欣说:“看过……” 章回说:“你看到了什么新闻?” 白欣欣努力想了想,说:“7月19号,美国汽车之城底特律申请破产了……7月20号,马英九连任中国国民党主席……还有,7月22号甘肃岷县发生了6.6级地震……” 章回半天才说:“我也看到了这些新闻!” ------------ 第八章:小三儿的偷窥生活 第八章:小三儿的偷窥生活 白欣欣睁开眼睛,发现这个世界变了,变成了很多画面,类似数不清的监视器,他努力把这些画面拼接,终于确定,他依然在森林木屋里,只是他不再是他,他好像变成了一只甲虫! 是的,他变成了一只七星瓢虫,他开始用复眼看这个世界了。他的身体呈卵圆形,只有6毫米长,4毫米宽。背部两片鞘翅是橙黄色的,上面有几个黑色斑点。头部、复眼、口器都是黑色的,触角是褐色的。 做人的时候,白欣欣不算是个好人,现在他却被变成了益虫。 瓢虫之间有一种奇妙的习性:益虫和害虫之间界限分明,互不干扰,互不通婚,各自保持着传统习性,不论传下多少代,绝不会产生“混血儿”。 白欣欣试着移动六根细细的脚,朝前走了几步,一张床变得高低不平,非常宽阔。他顺着横七竖八的干草走到床边,就像站在摩天大楼上朝下看,他抖了抖翅膀,竟然飞起来。 他很不适应悬空的感觉,非常害怕,赶紧落在了地上,接着朝外面爬。 那些参天大树在视觉上变得恐怖。 那些草变成了他的森林。 他绝望地朝前爬,朝前爬,朝前爬。他知道,他的速度比人腿慢了50倍,森林大了90万倍。他又恐惧又着急,时不时地舞动双翅飞起来,飞几分钟又落在地上,继续爬行…… 饿了就吞食一点草上的蚜虫,渴了就喝点草上的露水。 生活倒变得十分简单。 有那么一次,有一只花里胡哨的鸟朝他飞过来,他吓死了,他发现他一害怕的时候,脚关节分泌出一种难闻的黄色液体,那只花里胡哨的鸟立即离开他,飞上了高空。 他心里暗暗感谢老天创造瓢虫的时候,赐给了它们这种自卫能力。 他不敢动,把三对细脚收缩在肚子底下,装死。直到那只鸟飞得不见了,他才继续朝前走…… 可怜的白欣欣在森林里走了几天几夜,终于听见了汽车奔跑的声音。 他知道,他离公路已经不远了。 又走了两天一夜,他来到了公路旁的一个加油站。这时候是下午4点多钟。 通过加油车辆的牌号,他确定,此地就是他的老家福田市附近。他有点沾沾自喜了,当初他选了那条刻着“闽”的通道,看来他选对了!老天真的把他送回了老家! 那么,那片森林应该就是福田市的龙谷森林公园了。它位于福田市西北部,总面积公顷1460公顷,共有植物1500多种,比如南方红豆杉,福建柏,油杉……等等。 可是他变成了一个虫子。 是不是该去医院治疗呢? 他立即意识到,这个想法极其可笑。就算真的遇到神医,也不能把他从一只瓢虫变成人,除非把“医”字去掉,只剩“神”。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去看看自己的老婆。 自从他去安徽做生意之后,就没怎么回家看过老婆和儿子。直到两年前,他主动回来了,回来和老婆办理离婚手续…… 他感觉,在这个世界上,眼下他最亲的人就是老婆和儿子了,尽管他们不可能再认出他来,他还是想回到他们身边,只要能看着他们吃饭、睡觉、聊天,那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白欣欣不想再爬了,他来到一辆皮卡前,振翅飞了上去。 那辆车加满油之后,开走了,果然开向了市区的方向。 白欣欣终于提速了,一个钟头之后,他回到了福田市。福田市不大,白欣欣熟悉它每一个角落。他用复眼看着路旁的建筑,虽然有变化,但是大部分都十分熟悉,内心百感交集。 他发现,他变成瓢虫之后,不会哭了。 皮卡拐了个弯儿,又朝前开了两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白欣欣从车上飞起来。他家住在旁边那条街上,他要横插过去。 白欣欣走一会儿飞一会儿,飞一会儿走一会儿,天黑的时候才回到他家那个小区。 他家住在一楼,他飞上窗台朝里看了看,里面的家具没怎么变样,陈旧而简朴。他的心里有点酸楚,这么多年一心赚钱了,根本没想到帮助老婆改善一下生活…… 他看见了儿子的书包,扔在地板上,旁边散着作业本和文具盒。儿子的书包都那么大了。 他沿着窗台爬行,终于在纱窗上发现了一个很小的漏洞,顺利地钻了进去。 他还在抱怨老婆,这女人太粗心了,也不知道换换纱窗,他都能钻进来,蚊子更没问题了,夜里儿子不知道被咬了多少包…… 他爬进卫生间,看见盆子里扔着几件衣服,有一件脏兮兮的小T恤无疑是儿子的,他爬上去,用触角碰了碰它,就像在抚摸。 他还看见了一件男人的大短裤,他马上警惕起来——看来,老婆已经有男人了。 他想把这件大短裤扔出家门,可是他无可奈何。 他爬出卫生间,来到了儿子的卧室,爬到床下,藏起来。床下有很厚的灰,他看见了儿子三只不同颜色的袜子。他暗暗想笑,这小子太像自己了,他就总是丢袜子,最后每双肯定剩一只。后来,他干脆只买同一种颜色的袜子了。 楼道里一直安安静静,偶尔有人走过。不知道老婆带着儿子去哪儿了。 一个多钟头之后,终于有人把家门打开了,进来了三个人,老婆,儿子,还有一个陌生男人。 那个男人说:“儿子,今天带你玩够了吧?赶紧洗洗睡觉,明天还得上学呢。” 他竟然把白欣欣的儿子叫儿子!这让白欣欣很不爽。 儿子央求道:“再玩10分钟行不?” 那个男人说:“行。” 儿子欢呼起来,满屋乱跑。 那个男人说:“1,2,3……” 儿子一下就安静了,他说:“不算!1分钟哪有这么快啊!” 那个男人说:“赠送的时间就这么快。4,5,6……” 白欣欣不知道儿子什么表情。 那个男人继续数着:“7,8,9……” 儿子低低地说:“我去睡觉了。” 他们三个人好像去商场买东西了,刚刚在外面吃了饭回来。儿子去洗漱的时候,老婆把新买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件在身上比试,同时和那个男人说着话。 白欣欣听了一会儿,感觉他不认识这个男人。他好像叫廖红。 廖红说:“下次你别再买红色的衣服了,你那么黑,不适合。” 老婆说:“那我买什么颜色的呢?” 廖红说:“白色的啊。” 老婆说:“那不更显得黑了吗?” 廖红说:“你完全不懂美学,你就听我的好了。” 老婆说:“好好好,听你的!” 廖红说:“好了,别臭美了,收拾起来睡觉。” 老婆很听话,她把衣服收拾起来,挂进了衣柜。 廖红又说:“儿子,你把书包收起来,放在你的房间去。” 儿子“噔噔噔”地跑过去,把书包装好,拿进了自己的卧室。 白欣欣听得出来,廖红在这个家里似乎占着主导地位,老婆和儿子都比较信服他。 儿子关上门,终于关灯上床了。他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嘀咕着什么话,过了会儿就睡着了。 白欣欣有点后悔,刚才他应该爬到窗台上,他至少应该看儿子一眼。 就算儿子发现了他,也不会伤害他的。儿子很小的时候,白欣欣带他玩过,告诉过他,七星瓢虫是益虫,不要弄死它们。儿子很听话,在路上见到七星瓢虫,也要把它们放进草丛中。 儿子呼呼地睡着。 白欣欣从床下爬出来,他听见另一个卧室隐隐传来了说话声。 那曾经是他和老婆的卧室。 他想了想,从门缝儿爬了出去,穿过黑糊糊的客厅,从另一个卧室的门缝儿爬了进去。老婆和那个男人已经上床了,亮着床头灯,幽幽的。 白欣欣快速爬到了床下。 床还是过去那张床,纯木的,下面是储物柜,没有空间。白欣欣藏在一个缝隙里,听。 老婆说:“你应该把张二那笔钱要回来。” 那个男人说:“你懂什么!我打算要他手里的那个工程,和大伟一起做。” 老婆说:“他能给你吗?” 那个男人说:“就看大伟帮不帮忙了。” …… 白欣欣已经听不懂他们的话题了。老婆建立了新生活,白欣欣感觉无比陌生,就像潜入了别人的家。 聊了一会儿之后,那个男人抱住了老婆,开始亲她。 老婆把他推开了:“你刷牙了吗?” 过去,每次白欣欣和老婆亲热,老婆也会这么问。 那个男人没有回答,把她压到了身下,接着亲。 老婆被堵着嘴,含糊不清地说:“锁门……” 那个男人依然不说话,很快,床板就开始“吱吱呀呀”响起来。 白欣欣的心里就像打翻了调料盒,非常不是滋味。他想着,还是回儿子的卧室去吧。 他从床缝儿爬出来,朝门爬去。从床到门,大概3米远。床板响得越来越厉害,白欣欣爬得越来越快。 他刚刚从门缝儿爬出去,就听见那个男人低低地**了一声,翻身躺在了床上,变成死猪了。 白欣欣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他在心里说:有他妈什么了不起!不过3米远而已。 第二天,那个男人很早就起了床,他做好早餐,把儿子叫起来。两个人吃完了,那个男人就带儿子下了楼,送他去上学了。 从他们的对话中,白欣欣听到,那个男人骑自行车。 晚些时候老婆才起床,她简单吃了点早餐,然后磨磨蹭蹭地洗漱、打扮,两个钟头之后还没有去上班。 白欣欣从儿子的卧室爬出来,看了老婆一眼。他的视界依然是破碎的,老婆就像在一面有裂纹的镜子中。不过他依然能看出来,她似乎没怎么老,好像比过去还漂亮了一些。 老婆终于背上挎包,出门了。 随着防盗门“哐当”一声,家里就变得安静了。 白欣欣开始琢磨自己的未来。 难道就这么鬼鬼祟祟地藏在这个家里,像个小三儿一样,看着老婆跟另一个男人生活? 那他又能怎么样? 后来,白欣欣找到了一个安全的落脚点——客厅的吊灯上。 他白天出去觅食,夜里回到家里的吊灯上休息,始终没人注意到他…… 白欣欣讲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 郭美醒了,她迷迷瞪瞪地爬起来,四下看了看,然后说:“你们怎么醒这么早?” 章回马上把脸转向了她。 章回:“郭美,你做梦了吗?” 郭美使劲抻了个懒腰,嘀咕道:“做了一夜怪梦!” 章回盯着她:“你梦见什么了?” 郭美朝窗外看了看:“你们看见篱笆外那些野玫瑰了吗?我梦见我变成了一朵花,长在它们中间,想动动不了,累死了!” 章回依然盯着她:“你站了多长时间?” 郭美说:“好多好多天,有一天还下雨了,特别冷。对了,我还梦见你们了呢!” 章回:“你梦见我们怎么了?” 郭美睡眼惺忪地笑了:“我梦见你变成了一只鹦鹉,飞走了。还梦见白哥变成了一只甲虫,也爬走了。当时我感觉好孤独,很想哭!……” ------------ 第九章:“Y”字形通道 第九章:“Y”字形通道 白欣欣在家里驻扎下来。 偶尔,他还去儿子的学校看看他。儿子的学校和小区只隔一条马路。 有时候是那个男人接他,有时候是老婆接他。 这一天,白欣欣突然在学校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蒋梦溪! 当时,他落在一片荔枝树的树叶上,看到蒋梦溪之后,他完全呆住了,差点从树叶上摔下来。 她不是死了吗! 白欣欣马上意识到儿子有危险了。 学生们陆续列队走出校门,有高年级的,有低年级的,校门外站了很多家长,人声鼎沸。 儿子那个班终于出来了,他个子小,走在最前面。蒋梦溪立刻走过去,拦住儿子说了些什么,人太乱,白欣欣听不清。当时,儿子的班主任正在布置什么课外作业,蒋梦溪走过去,又和老师说了些什么。 接着,儿子、蒋梦溪和老师走到了一处,互相说了几句话,儿子就傻乎乎地跟着蒋梦溪离开了。 白欣欣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儿子,他只能奋力地飞,紧紧跟着他们。 蒋梦溪几乎是拽着儿子,走得非常快。 白欣欣隐约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儿子:“阿姨,我爸爸在哪儿呢?” 蒋梦溪:“他在家。” 儿子:“那你带我去哪儿啊?” 蒋梦溪:“回家啊。” 儿子:“我家不在这边!” 蒋梦溪:“我先带你去吃麦当劳,然后去游乐园。” 儿子:“真的?” 蒋梦溪:“当然是真的。” 完了。 白欣欣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飞到儿子面前,使劲舞动翅膀,然后落在地上。他试图引起儿子的注意力,让儿子停下来,直到他妈妈看见他。 那个蒋梦溪竟然蹲下来,看着地上的白欣欣,不怀好意地说:“你看,这里一只七星瓢虫。” 儿子大叫起来:“七星瓢虫!” 然后,他竟然举起小脚,恶狠狠地踩下来。 白欣欣惊慌失措,赶紧飞起来,飞到了半空中。 蒋梦溪似乎认识他,她仰起脑袋,朝白欣欣看了看,笑了。 儿子不甘心地说:“阿姨,你帮我抓住它!” 蒋梦溪说:“宝贝,七星瓢虫是益虫,不能伤害它哦。” 儿子看着半空中飞来飞去的白欣欣,恋恋不舍。 这时候,一辆出租车开过来,蒋梦溪伸手拦住它,然后拽着儿子就坐进去了。 出租车一踩油门就开走了。 白欣欣很想追上它,但那是不可能的。他眼看着蒋梦溪带着儿子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车流中。 她说,她要带儿子去游乐园! 白欣欣家住在城南,而游乐园在福田市区偏东北部。他只能朝游乐园飞…… 小小的白欣欣穿过一条条街道,终于到达游乐园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游乐园已经关门,黑糊糊一片,鸦雀无声。那些专门吓唬人的游乐设备,现在静静停放着,所有应该有人的座位都空着。 夜风刮起来,白欣欣飞得十分吃力,时不时地落在地上爬一会儿,聚集力量再飞。 他飞到过山车附近的时候,听见了儿子的声音! 儿子:“你为什么带我来游乐园啊?” 蒋梦溪:“你想不想坐过山车?” 儿子:“想呀,可是妈妈从来都不让。” 蒋梦溪:“我带你坐。” …… 就这样,一只七星瓢虫看着蒋梦溪驮着儿子,突然飞起来,儿子尖声大叫,要下去。白欣欣顶多能飞10米高,他眼看着蒋梦溪背着儿子飞到了56米的高空,然后把他垂直扔下来…… 讲到这里,白欣欣的眼睛湿了。 他看了看章回,又看了看郭美,问:“你们说,这个梦是真的吗?我儿子真的被那个蒋梦溪害死了吗?” 章回和郭美都不说话。 白欣欣跳下床,瞪着章回吼起来:“你哑巴了吗!” 章回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是真的。” 白欣欣说:“你他妈在咒我儿子是不是?” 章回的口气依然淡淡的:“你在幻觉中看到了新闻,我也在幻觉中看到了新闻,而我们看到的新闻都是一样的,你说能是假的吗?” 白欣欣不说话了。 章回又说:“我们睡了一夜,可是手机上的时间全都过了整整10天,你说能是假的吗?” 白欣欣呆呆地坐到了床上。 章回继续说:“外面的时间比迷魂地快三倍。我们进入罗布泊的那天是4月21号,我们离开罗布泊那天是5月11日,现在的时间是5月22号,你算算吧,我们在幻觉中的这些天,正是外面的6月21号到7月23号!和我在家里看到的日历完全吻合!你说能是假的吗?” 白欣欣的眼泪淌下来。 章回接着说:“刚才我们说话的时候,郭美还在睡着,她并不知道我们一个变成了鸟,一个变成了虫子,可是她却在梦里看见了!你说能是假的吗?” 郭美瞪着大眼睛问章回:“就是说,这些天我真的变成了一朵花?” 章回说:“百分之百。” 郭美说:“哇塞!有一次这样的经历,一辈子值了!” 章回说:“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郭美说:“你明白什么了?” 章回说:“当初,我们选了那条刻着‘闽’的通道,它并不代表福建,它代表着花鸟草虫!你看,你变成了花草,我变成了鸟,白欣欣变成了瓢虫……” 郭美说:“还真是哎!” 停了停,郭美问:“我们怎么办?” 章回说:“回去。” 郭美说:“回哪儿去?” 章回说:“罗布泊,去找周老大。” 郭美说:“怎么回去?” 章回说:“沿着来时的那条通道。” 郭美说:“太阳墓不是塌了吗?” 章回说:“你们记得来的时候,有个岔路吗?我们走那条再试试。” 郭美说:“我听你的。” 白欣欣突然说:“那不科学!” 章回说:“我们在罗布泊遇到的一切都不科学。我们来的时候只用了半个多钟头,如果出不去,我们再回来。” 白欣欣说:“反正我不回去。” 章回说:“你去哪儿?” 白欣欣说:“这片森林就在福田市附近,我回家。” 章回说:“你多少年没回家了?现在想回家。” 白欣欣说:“我要回家去看我儿子。” 章回说:“你回得去吗?” 白欣欣说:“一只瓢虫都能飞回去,我怎么不行?” 章回说:“那是真的吗?” 白欣欣说:“你刚才不是给我讲了很多道理,证明这些都是真的吗?” 章回说:“你离开森林看到了福田,我离开森林看到了齐齐哈尔!难道福田是齐齐哈尔的郊区?” 白欣欣就不说话了。 章回说:“我们在罗布泊,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至少知道自己在哪儿。现在我们在哪儿?福建?黑龙江?这么大的森林,我没看到一只蚊子,正常吗?我怀疑它就是一幅画!” 郭美小声说:“是啊,真的没蚊子……” 章回说:“这片森林很凶险,我们必须马上走。” 三个人勉强达成一致了。 白欣欣依然没有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他一边收拾背包一边说:“那么高的地方,一下就摔下去了……” 章回把背包背起来,说:“离开之后,我替你儿子报仇。” 白欣欣说:“她不是人!” 章回说:“我是说,等我离开人世之后。” 三个人走出了木屋,警惕地朝四下看看,没发现什么异常,至少没出现一个脸色青绿的巫婆。 他们走出篱笆,章回走到草地上,低头看了看那片野玫瑰。接着,他蹲下来,想摘一朵。 郭美突然拽了他一下。 他回头看了看郭美。 郭美摇了摇头。 章回说:“我想送给你的。” 郭美说:“谢谢。只是……” 章回恍然大悟:“哦,我懂了。” 然后,他就和郭美一起离开了那片草地。那些花在森林中静静站立,真像一群没有面孔的女孩。 幸亏章回沿路留下了记号,一两个钟头之后,他们找到了那个出口,以及他们丢下的气瓶。爬出来之后,他们太兴奋了,并没有仔细打量这个洞口。 它更像是个不规则的裂口,离得远了,根本看不到它。四周是岩石和土,覆盖着枯草和青苔。洞口里有片低洼处,甚至积着水,飘满了金黄色的树叶。旁边的岩土中,裸露着纵横交错的老树根…… 章回在前面。 郭美跟随其后。 白欣欣钻进洞口之前,回头迷恋地看了看这片森林,最后也跟下来了。 走着走着,通道越来越暗,章回打开了手电筒。三个人的手电筒都快没电池了,光很弱。 一路上,三个人无法交谈,只有默默朝前走。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那个“Y”字形的岔路口。章回没有犹豫,他选了另一条通道。 半个多钟头之后,前面出现了亮光。 章回加快脚步,第一个钻出去了…… 他看到了金黄的沙漠,以及一圈已经腐朽的矮木桩,虽然年代久远,它们依然整齐地排列着。 郭美和白欣欣也钻出来。 郭美一边四下张望一边说:“这是哪儿啊?” 章回说:“我们回到现实了。” 白欣欣说:“这里是那个太阳墓吗?” 章回说:“当然不是。” 白欣欣说:“那这是什么地方?” 章回说:“你看那些木桩,只是个圆圈,没有光芒,我觉得它应该是一座月亮墓。” 白欣欣说:“我们得去找太阳墓啊,那里有车!” 章回说:“太阳和月亮永远不会见面。” 白欣欣说:“什么意思?” 章回说:“我瞎想的。” 四周黄沙连天,远远近近鼓着类似雅丹的坚硬土丘,就像沙海中的岛屿。沙子中半埋半露一些死掉的胡杨木,还有枯死的芨芨草和沙蒿。不见脚印,不见车辙。 章回说:“我们把背包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看看还有多少吃的喝的。” 白欣欣倒出三瓶矿泉水,一包没开封的饼干,半包麦片,一包湿纸巾,几包薄荷香烟,一把梳子,一副墨镜,几瓶小包装的洗发水和沐浴液,还有一盒冈本避孕套! 章回拿起那盒避孕套,说:“白欣欣,你真乐观。” 郭美的背包里有一包快风干的蛋糕,几块大虾酥糖,一包纸内裤,一顶遮阳帽,一只手机,一个充电宝,两包卫生巾,一包护垫,一条毛巾,一支唇膏,一条木制项链,一把收缩型雨伞…… 有一个精致的小瓶,章回拿起来看了看:“这是什么?” 郭美说:“防狼喷雾剂。” 章回把防狼喷雾剂放在了避孕套旁边,说:“很有必要。” 接着,他把自己的背包倒出来,章回没有背包,他只有一个挎包,里面只有毛巾、牙具和一本电子书。 章回说:“这些东西够我们吃两天的。” 白欣欣一边装东西一边说:“两天之后呢?” 章回说:“走一步算一步。” 白欣欣绝望地说:“我们已经走到绝路了……” 章回说:“两天之后你再留遗言,好吗?” 三个人在荒漠上朝前奔走,毫无目的。 章回替郭美背着包,郭美很快就体力不支了。白欣欣更弱,他走得还不如郭美快。 天气热起来之后,他们就在土丘下坐着,躲在仅有的一块阴影里,直到太阳偏西,继续走。 白天,他们没走出多远,天黑之后,世界变凉了,他们加紧赶路。他们期盼看见车灯,看见那个湖,看见我们的帐篷…… 这一夜很黑,章回紧紧拉着郭美的手,好像怕走散,再也找不见。 凌晨时分,他们在一个低洼处休息了大概一个钟头。天亮之后,他们接着前行。 没走出多远,郭美说了一句:“那有辆车。” 她好像神情恍惚了,在说胡话。由于她的口气太平淡了,章回甚至都没有在意她说什么,继续闷头朝前走。 郭美又说:“章回,那有辆车。” 章回冷不丁停下来:“在哪儿!” 郭美疲惫地朝左前方指了指,章回朝那个方向看去,果然!大约两公里之外,出现了一辆白色吉普车,好像是牧马人。它在荒漠上停着,并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 第十章:日轮花和奠柏 第十章:日轮花和奠柏 我们被困在湖边,再也走不了了,我们没有足够的汽油了。 现在,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我去和令狐山谈判,请求类人帮助我们。他们拥有暗河,那是生存资源……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可是,那个化身安春红的恶魔消失了,令狐山要来杀我们,从季风的口气中,我听得出来,这场杀戮势不可挡。 在类人来到之前,个子大胆子小的勺子带着米豆匆匆逃离了。 他们带走了射钉枪。 剩下了我、季风、浆汁儿、白沙和微微。我们坐在帐篷里,听着他们的车声越来越远,荒漠终于恢复了死寂。 浆汁儿说:“他们走得出去吗?” 季风说:“祝福他们吧。” 白沙说:“屁!他们死得肯定比我们早。” 微微说:“不就因为他们不让你搭车吗?不要那么毒舌好不好!如果他们拉上你和我,就算我们的体重加起来100公斤,人家也要多消耗20%的油!” 邪不压正,白沙从来不跟微微顶嘴,他问我:“咱们的食物还能挺几天?” 我没说话。 白沙说:“大咖,你不会切断我和微微的食物吧!” 我说:“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在想,我们能不能从湖里复制点吃的……” 白沙说:“那只是传说,靠谱吗?” 我说:“不是传说,我们亲身经历了。” 外面的湖风平浪静,四周的植物就像在看着我。 白沙说:“就算能复制,那食物有养分吗?” 我说:“它复制的人都有记忆。” 说完,我站了起来。 季风和浆汁儿几乎同时喊出来:“你等等!” 我回过头来看她们。 季风看了看浆汁儿,浆汁儿把脸转向了季风,最后季风说话了:“你怎么复制?” 我说:“我带着吃的下水。” 季风说:“你没有气瓶怎么下去?” 我说:“我在湖边藏了一个气瓶,我怕它被晒爆炸,埋起来了。” 季风说:“你要是被复制了呢?” 我说:“我攥着那个天物,它是不可复制的,我就不会被复制。” 季风说:“要是你被复制了呢?” 我说:“那我们的人丁就壮大了,就不怕令狐山了。” 浆汁儿叫起来:“那湖吃人你不知道吗?你不能这么干!季风,你管管他!” 我蹲下来,心平气和地说:“我们剩的吃的不多了,我们的汽油也不够了,我们被困在这个地方了。如果我不这么干,我们都得死。” 浆汁儿就不说话了。 我站起来,朝外走。 微微也站了起来,她说:“周先生,我跟你去。” 我说:“那个湖挺危险的,你留在帐篷里吧。” 微微摇了摇头:“我也是团队的一员,你总得让我干点什么。” 我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 我拎着密封的食品箱,扛着工兵铲,走向了湖边。 微微跟来了,白沙也跟来了。 我来到了埋气瓶的地方,白沙接过我手中的工兵铲,问:“是这儿吗?” 我说:“是的,我做了标记。” 白沙说:“什么标记?” 我说:“你绝对看不出来。” 白沙看了看四周的芦苇,笑了:“真隐蔽。” 接着,他动手挖起来。 当时,我埋了很深,白沙挖了好半天,我终于听到了工兵铲撞击金属的声音。我说:“小心!” 他蹲下来,竟然抠出了一个车钥匙,那是我的车钥匙! 我接过来,吹了吹,装进了口袋,接着,他把那个气瓶抠出来,放在了沙地上。 我把气瓶背起来,戴上了面罩,又拎起了食品箱,准备下水了。季风牵着浆汁儿走出了帐篷,朝我们望过来。 微微说:“周先生,你小心,有什么不对头,赶紧上来。” 我朝她点点头,然后慢慢朝湖水走过去。 我又要下水了,我又要看到那两扇双鱼门环的神秘大门了,我又要看见那些在水中游来游去的婴孩了…… 上次,我被复制成了三个我,这次呢? 突然,天地之间变暗了,好像发生了日全食,接着就开始飞沙走石,湖水剧烈地波动起来! 我隐约听见微微在背后喊了一声:“周先生!快回来!” 我抬头看看,太阳不知道去哪儿了,天空黑咕隆咚的。风沙弥漫,什么都看不清了。我赶紧一步步后退,就在这时候,风声中出现了一个威严的声音:“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湖水陡然翻起巨大的浪花,似乎无数巨大的水怪正要冲出来!湖边那些植物开始疯狂摇摆,就像东北跳大神的突然来神了! 我撒腿就跑。 沙尘暴遮天蔽日,我眼也乱脚也乱心也乱,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几十米,回头看去,影影绰绰看到了一个身影,正在茫然四顾,似乎吓傻了。 那是白沙! 我喊道:“白沙!过来!” 他根本听不见,竟然朝湖边走去了。 我放下食品箱,卸掉气瓶,顶着风沙跑过去:“白沙!你他妈回来!” 他依然听不见,在芦苇中艰难地行走,呼喊着什么。 我这才意识到,他在找微微! 我赶紧转了一圈,3米外就看不清任何东西了,根本看不到微微在哪儿。我冲到他跟前,拽了他一把,喊道:“退到安全地带!” 他大声问我:“你看见微微了吗!” 我说:“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你先退到远处去!” 他不再理我,继续喊起来:“微微!——微微!——” 我只好跟他一起找微微。他沿着湖边朝左走,我沿着湖边朝右走。我一直警惕地看着湖里的水,它只是翻腾,并没有爬上来。 湖里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浮上来一下,又沉下去了,我确定那不是一个婴孩,婴孩光着身体,那个东西上却裹着衣物。难道微微被水拽下去了?不像,如果那是一具尸体,肯定不是刚刚淹死的,身体已经泡胀了。那么,这具尸体是米穗子还是大物? 他(她)沉下去之后再没有浮上来。 我继续朝前走,突然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一只脚,似乎不想让我走。我使劲朝前移动脚步,终于挣脱了它。低头看,那好像是一些节骨草,说不清多少根,我挣脱它们之后,它们迅速收拢,又藏在了荒草中。 我几步就跳了出去,站在了沙地上。 我陡然感觉到,这些节骨草十分凶险。从它们缠住我的力道看,它们绝非弱不禁风,而是很坚韧,很强大。它们甚至不像植物,更像有思维的生灵,它们想抓住我! 我朝白沙跑过去。 沙尘暴迅速远了,天一点点亮起来,湖水慢慢恢复了平静,只有沿岸的水一下下荡着。那些植物也还渐渐变回了植物的样子。 我没看到白沙,也没看到微微! 我大声呼喊起来:“白沙!——微微!——” 一片芦苇在微微晃动,我跑过去,看见白沙跪在地上,后脑勺对着我。微微躺在芦苇中,身上缠着很多节骨草,她瞪着双眼,眼里充满血丝,嘴唇青紫,舌头半吐着,表情十分痛苦。 植物会杀人! 我们在湖边住了这么久,第一次知道,这里的植物会杀人! 我呆愣了半分钟,轻轻叫了声:“白沙……” 他回头看了看我。他的脸色就像纸一样白,不过他的表情很平静。 我说:“对不起……” 他点点头,说:“跟你没关系,我的事儿。” 我没说话。 他又说:“我的事儿。我克女人,米穗子死了,微微也死了,谁跟我谁死。” 我说:“她已经走了,你节哀。” 白沙说:“你回去吧,我在这儿和她待一会儿。” 我说:“这儿的植物不安全,你注意。” 他竟然笑了笑,说:“它们不会让我和她团聚的,你放心吧。” 我最后看了微微一眼,快步走出那片芦苇丛,跑回了帐篷。 我只知道两种杀人的植物,一种叫日轮花,被人称为“邪恶之花”。它们生长在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的原始森林里,以及广袤的沼泽上,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它的叶子有1米长,花长在一片片叶子上。人们要是不小心碰到它,那些叶子立刻像爪子一样伸过来,把人拽倒,然后紧紧抱住,动弹不得。这时,躲在日轮花上的大蜘蛛就会爬过来,美美地饱餐一顿。蜘蛛吃掉人肉之后,排出的粪便就成了日轮花的肥料。 还有一种树叫奠柏,它们生长在印度尼西亚爪哇岛上,很矮小,被人称为“邪恶之树”。只要有人不小心碰到它的枝条,所有的枝条就会伸过来,像蛇似的把人团团围住,越缠越紧,然后分泌出一种很黏的胶汁,这时候,人就像置身在一个巨大的胃里,很快就会被消化掉。这种树就跟动物一样,只要它们吃饱了,就会很老实,不会再吃人。 这两种植物,一个是为了肥料,一个是为了养分,它们的性质是吃人,那也是某种自然法则。可是,罗布泊的节骨草不一样,它们只是杀人,并不吃人,更像是变态杀人狂。 季风和浆汁儿站在帐篷门口等着我。 我走过去,对她们说:“微微死了。” 季风说:“什么?” 我说:“她被节骨草勒死了。我真不该让她跟我去湖边!” 季风说:“什么叫节骨草?” 我说:“湖边的植物,它们会杀人。” 季风和浆汁儿都沉默了。 过了会儿,季风问:“白沙呢?” 我说:“他和她在一起。” 浆汁儿那双空茫的眼睛里又涌上了泪花:“他太不幸了,最喜欢的人死在了罗布泊,准备结婚的人也死在了罗布泊……他不会跳湖吧?” 我说:“我听着呢。” 这时候,我们隐隐约约听见了车的引擎声,我赶紧跑出去,竟然看见了孟小帅的那辆粉色悍马,它正兴冲冲地朝营地驶过来! 季风和浆汁儿也出来了,浆汁儿问:“谁!” 我呆呆地说:“孟小帅……” ------------ 第十一章:民国二年 第十一章:民国二年 悍马开近了。 两个人从车上跳下来,正是孟小帅和吴珉,他们回来了! 孟小帅穿着一件桔黄色紧身半袖,白色七分裤,虽然满身尘土,但是依然很醒目。吴珉不知道从哪里换上了藏青色长袍,酱色对襟马褂,黑色翻毛短靴,手里还拎着一顶很大的斗笠。 浆汁儿一直竖着耳朵听。 直到孟小帅和吴珉走到我们面前,我还在愣神。 孟小帅一下抱住了我,在我额头上狠狠亲了一下。 我打量着他们,我发现,两个人的气色很好,好像刚刚在沙漠上转了一圈回来。 我说:“就你们……两个人?” 孟小帅说:“你以为我们带来了救援?” 我说:“你们去哪儿了?” 孟小帅说:“10天了,说来话长,快进帐篷,热死了!” 我们躲进帐篷里,孟小帅先问了:“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我说:“我简要跟你们介绍一下当下的情况——第一,我和季风没走出去,回来了。第二,现在我们的汽油不够了,已经走不了了。第三,我们看到了救援人员,他们就在附近,可是我们互相看不见。第四,令狐山要来杀我们。第五,我们多了一个人,他叫白沙,他的两个女朋友都死在了湖边,他正在那片芦苇里默哀。第六,这个湖里的水,还有湖边的植物,它们都会杀人……” 孟小帅说:“你们的故事也很魔幻啊。” 我说:“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好像不惊讶?” 孟小帅看了看我,说:“我和吴珉经历了更离奇的事!” 吴珉开口了:“我来说吧——第一,我们出去了,看到了一个镇子。后来我们才知道,我们穿越了时间,回到了100年前。第二,那是我们的前生前世。第三,我们和上辈子的自己碰面了,就在那一瞬间,我们回到了罗布泊,就像一场噩梦突然醒了。” 我说:“等等,信息量太大了,让我消化消化。” 浆汁儿小声问孟小帅:“那辈子你们是不是……一对儿?” 孟小帅笑了:“我是个女匪,他是我的马仔。” 吴珉说:“准确地说,我是二当家的。” 孟小帅看着浆汁儿,有点幸灾乐祸地问:“你知道他和谁是一对儿吗?” 浆汁儿敏感地反问:“谁?” 孟小帅说:“你。” 孟小帅和吴珉在通道里穿行,大概走了半个多钟头,他们也看到了出口。 吴珉先钻了出去,然后他惊讶地跑回来,对孟小帅说:“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孟小帅摘掉了氧气面罩,喝道:“别卖关子!” 吴珉说:“一个镇子!” 孟小帅说:“你是不是还疯着呢!刚走了半个多钟头,怎么可能走出罗布泊!” 吴珉说:“你跟我来看。” 孟小帅跟着他钻了出去,身后其实是个山洞,旁边杂草丛生,有些荒蛮。不远处是条河,河上有座老旧的石桥。再往远处看,真有一个镇子,能看见青砖瓦顶的房子,典型的关中民居,还能看见街道中间高高的牌楼。 仰头看看,天很蓝,年轻的太阳生气勃勃地照耀。 孟小帅使劲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感觉一下洗掉了罗布泊的所有沙尘。 吴珉说:“这是哪儿啊?看起来很古朴。” 孟小帅说:“你问我!看看手机有信号了吗?” 吴珉掏出手机看了看,摇摇头。 孟小帅说:“只要有人烟了就好!走!” 吴珉没有动,孟小帅回头看了看他,说:“让我背你?” 吴珉说:“我怎么感觉我们走进了电影……” 孟小帅说:“我一直就想演电影,可是没机会。” 说完,她就朝前走了。吴珉背着背包跟上来。 他们在荒草乱树中朝前走了很远,终于来到了一条黄土路上,路面坑坑洼洼的,不过很硬实。 走着走着,孟小帅突然对吴珉说:“你还记得刚才那个山洞吗?” 吴珉说:“我一直记着路呢。” 这时候,背后传来了一阵铃铛声,两个人回头一看,出现了一辆大轱辘驴车,随着那辆驴车越来越近,两个人都惊呆了,那个赶车人30多岁,他脑门上光秃秃的,后脑勺上竟然留着一根辫子!他上身穿着一件白粗布褂子,下身穿着一条黑粗布裤子,脚上穿着一双破烂的草鞋! 孟小帅嘟囔道:“真他妈像在拍电影哎。” 吴珉很谨慎地说:“我们是不是该藏起来观察观察?” 孟小帅说:“我们做贼了?” 吴珉说:“我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 孟小帅说:“哪里不对劲?” 吴珉使劲抽了抽鼻子,又仰头看了看天,说:“哪里都不对劲。比如,太阳照在身上的感觉,还有空气的味道,好像都和过去不一样……” 孟小帅说:“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不这么疑神疑鬼啊!” 这时候,那辆驴车已经来到了跟前。 孟小帅正要摆手,那个赶车人自己把驴叫住了:“吁!——” 然后,赶车人坐在车上,好奇地打量路旁这两个人。 孟小帅说:“师傅,这是什么地方啊?” 赶车人说话了,满口浓重的关中口音,孟小帅在陕西土生土长,也勉强能听懂,他说的是:“你们是留洋回来的吧?” 孟小帅愣了一下。留洋,这个词太古老了。 吴珉问:“他说什么?” 孟小帅说:“他问我们是不是留洋回来的。” 吴珉马上敏感地问赶车人:“现在是哪一年?” 赶车人说:“民国啦。” 吴珉问孟小帅:“他说什么?” 孟小帅愣愣地看着赶车人,傻了,根本顾不上搭理吴珉了。过了会儿,她才用关中话问:“民国哪一年?” 赶车人说:“民国二年,现在是袁大总统管天下了!你们刚从外国回来?” 孟小帅说:“是,是,Tha k you……前面那个镇子叫什么?” 赶车人说:“那是井镇。” 孟小帅说:“这里离西安多远?” 赶车人说:“西安都督府?起码要走上一天哩。” 孟小帅说:“谢谢,谢谢。” 赶车人又看了几眼孟小帅和吴珉,这才喊了一声“驾!驾!” 驴就“咔哒咔哒”迈步了,木轮子“吱扭吱扭”响。走出一段路,赶车人又回头看了看他们,他见孟小帅和吴珉都在看他,转过头去,吼起了秦腔:“西方路上一只鹅!口含灵芝念弥陀!扁毛都有修行义!人不修行为什么!驾动祥云莫久站,五福堂前去撒钱!……” 吴珉又问:“他说民国?” 孟小帅说:“他说现在是民国二年……” 吴珉说:“民国二年,那应该是1913年!我看我们没有留辫子,所以才认为我们是留洋回来的!” 孟小帅说:“民国还留辫子吗?” 吴珉说:“去年就该剪了,这里可能太落后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孟小帅说:“我们去西安。” 吴珉说:“西安在哪儿?” 孟小帅说:“刚才那人说起码要走上一天。” 吴珉说:“他说的是骑马吧!” 孟小帅学着那个人的口音小声重复着:“起骂……起骂……嗯,他说的应该是骑马。算了,我们去镇里吧,弄点吃的。” 吴珉说:“我们不能去。” 孟小帅说:“为什么?” 吴珉说:“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回到了100年前!我们带的钱他们都不认识……” 孟小帅说:“我没想买东西,我们可以去讨点吃的啊。” 吴珉说:“只要一说话,我们就会漏洞百出!弄不好他们去报了官府,我们就麻烦了。” 孟小帅说:“怕什么!我还想去见见袁世凯呢!” 吴珉拽着孟小帅回到了树林中,他央求说:“你千万别胡来!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孟小帅被吴珉拽进了树林中,在一块草丛中坐下来。 吴珉抓着头发,突然问:“我是不是疯了?” 孟小帅说:“我不知道。” 吴珉说:“你告诉我,你是真实的吗?” 孟小帅说:“什么意思啊!” 吴珉说:“你是不是跟着我钻进了那条刻着‘闷’的通道,然后从一个山洞走出来,看到了一个梳着辫子的人,他说这是1913年……” 孟小帅说:“你对自己也疑神疑鬼!我告诉你,这,是,真,的!” 吴珉说:“OK。” 然后他继续低头苦思冥想,等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孟小帅已经从背包里掏出夹心饼干,大口吃起来。 吴珉说:“你藏在这儿,我去镇子打探一下,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弄点吃的回来。” 孟小帅说:“你去偷?要是被人抓住了,我可没大洋去赎你!” 吴珉说:“你别管了。” 吴珉站起身之后,又说:“我得化化妆。” 孟小帅说:“怎么化?” 吴珉说:“你带剪子了吗?” 孟小帅说:“你想干什么?” 吴珉说:“把头发剪了。” 孟小帅“扑哧”一下笑了:“你没辫子啊。” 吴珉看了看孟小帅的头发,说:“把你的头发剪下来,给我接上。” 孟小帅说:“你不要做梦了。” 吴珉说:“那我搞个草帽戴上吧。”他一边说一边四下张望:“最好再搞一身粗布衣服。” 孟小帅突然瞪大了眼睛:“你想杀人?” 吴珉说:“杀人又怎么样?这些人早就死了。” ------------ 第十二章:孟小帅走进了镇子 第十二章:孟小帅走进了镇子 孟小帅说:“你要是敢胡来,我去官府告你,你信不信?” 吴珉说:“我信,我真信。” 孟小帅说:“你留在这儿,我去镇子里。” 吴珉说:“你去?你不怕警察把你抓进大牢?这年头兵荒马乱,警察一个比一个恶!” 孟小帅说:“聊起家谱来,说不定他们的长官正巧是我的祖宗呢。” 吴珉说:“你知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凡是讲究点的人家,女孩到了13岁必须穿裙子。只有妓女才穿裤子!” 孟小帅说:“把我当妓女更好,反而有个身份做掩护了。” 吴珉说:“反正我不同意,实在不行我们就从山洞返回去。” 孟小帅说:“太阳墓塌了,你回得去吗!我会说关中话,而且女人的衣服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不会感觉我很怪。” 吴珉说:“那也不行!如果我去,落入了虎口,你可以离开,我们至少能活一个人。如果你去,惹上了麻烦回不来,我不可能走掉,肯定要去找你,结果我们很可能都活不了。” 说着,他把背包里的食物拿出来看了看,说:“还够我们吃几天的,我们先藏着,观察观察再说。” 孟小帅说:“那些东西干巴巴的,我都要吃吐了。” 吴珉说:“我去地里给你偷萝卜。” 就这样,两个人再次回到了那个山洞,吴珉弄了些木头和干草,给孟小帅搭起了一张简易的床。 天黑之后,两个人躺在山洞里聊天。 孟小帅接着说:“哎,你给我补补课,民国二年发生过什么事件?” 吴珉想了想,说:“1912年,袁世凯当了临时大总统,把临时**从南京迁往了北京……” 孟小帅说:“给我提供几个当官的名字。” 吴珉说:“当时唐绍仪是内阁总理……噢,他三个月就辞职了。北京市长叫王治馨,当时叫顺天府尹……” 孟小帅说:“说陕西的!” 吴珉说:“你以为我是地方志吗?” 孟小帅说:“你不是吹你在学校是历史课代表吗?” 吴珉说:“张学良……不对,张学良现在才12岁。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孟小帅说:“那个王治馨现在还是市长吗?” 吴珉说:“应该是。” 聊着聊着,吴珉突然转移了话题:“我爱罗布泊。” 孟小帅说:“看来你还没被折腾够。” 吴珉说:“换个角度看,它给我们创造了很多奇遇。比如现在。我觉得,老天注定我们是一对儿,它把我们送回100年前,就是想让我们接受一场超凡脱俗的考验。” 孟小帅说:“你和你的嘴才是一对儿。” 吴珉抱住了孟小帅,动情地说:“我们哪儿都不去了,搭个房子,开一片荒地,我耕你织,就在这地方过完这辈子吧。” 他一边说一边去亲孟小帅的嘴,孟小帅试图推开他,他的进攻却势不可挡,孟小帅终于不反抗了,两个人吻在了一起。 野外很安静,甚至听不到青蛙和蚊虫的叫声。只有两个人的急促呼吸和心跳。 吴珉得寸进尺,去解孟小帅的腰带,孟小帅猛地推开他,坐了起来。 吴珉说:“我们又不是第一次……” 孟小帅低声说:“滚。” 吴珉慢慢地平躺下来,半晌才说话:“100年前的人在恩爱,100年后的人也在恩爱,就现在,数不清多少对,他们正在滚床单。他们当中有很多并不是爱情,而是交易。我们呢,患难与共,生死相依,为什么就不能享受这美好的夜晚?不公平。” 孟小帅说:“下半身动物,别耍嘴皮子了。我们一点措施都没有,怀上了怎么办?生下来个小孩就是我们的祖宗!好好睡觉!” 两个人在山里藏了7天,远处那条土路上偶尔有人骑马走过,踏起高高的尘土。甚至有一天,他们还看见了一支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十分热闹,他们从井镇来,往山里去了。 吴珉果然去给孟小帅偷吃的去了,他没偷来萝卜,却背回一只大西瓜和半背包阳光桃。5月正是西瓜和桃子成熟的季节。孟小帅很开心,把肚子都撑圆了。 第8天一早,两个人发现他们的食物已经告罄。两个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孟小帅突然说:“你等我吧,我去镇子撞撞运气。” 吴珉有点松动了:“能行吗?” 孟小帅说:“进化了100年,我的智商再低也比他们高吧!”一边说一边掏出镜子捯饬了几下,然后她又问吴珉:“你说那个北京市的市长叫什么了?” 吴珉说:“王治馨。当时叫顺天府尹!” 孟小帅说:“知道了。” 然后,她起身就走了。 吴珉在背后对她喊道:“你给我说说你的计划好吗?” 孟小帅说:“计划没有变化快,你别管了。” 孟小帅步行了一个多钟头,终于进到了井镇。 井镇不小,石板路两旁有很多店铺。她越来越肯定了,这时候就是民国之初。那些牌匾上写的都是繁体字,什么丁记肉夹馍,樊记药店,昌恒典当……她第一次感觉繁体字很厚实,很漂亮。有个人家挂着三角形的杏黄小旗,上面写着“祝尤科”三个字,孟小帅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生意的了。 街道上尘土飞扬,偶尔跑过一辆马车,打着响鼻儿,马粪味浓烈。很多男人都留着辫子,蹲在街旁晒太阳,他们朝孟小帅看过来。偶尔走过一两个年轻女子,她们都穿着旗袍,而孟小帅穿着牛仔裤,很奇怪。她们也纷纷朝孟小帅看过来。 孟小帅感觉,这个年代的人长得都不怎么好看,皮肤黑,五官也不怎么周正。 终于,孟小帅看到了一个大院,牌匾上写着“井镇警察署保安团”。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靠在青砖墙上,卖香烟。他挎着一个木盒,盒盖上贴着香烟广告,躺着一个穿旗袍的女郎,已经被风吹得破破烂烂。 孟小帅也做广告,惺惺相惜,她听说过一段悲惨的轶事,解放后有个香烟女郎在上海独居,被一个警察亵渎,后来又被那个警察杀人灭口。改革开放前,那个警察被判处了死刑…… 小男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孟小帅。 孟小帅朝他笑了笑,小男孩没有笑,依然看着她。 这时候,一个人走出来,他穿着黑色制服,打着白色绑腿,大盖帽上镶着嘉禾绕径的五角金星帽徽,缠着宽宽的白帽檐。他竟然背着一杆长枪。 不知道为什么,孟小帅很想笑——他的装扮,正是电影里演的那种恶警察。 这个警察年龄不大,20多岁,长得竟然很秀气。 他看了看孟小帅,然后就去买烟了。孟小帅看见他拿出了一枚硬币,好像是袁大头,买了包“美丽”香烟。 孟小帅搭话了:“先生……” 那个警察打量了一下孟小帅,很客气地用关中话问她:“啥事情?” 孟小帅小声说:“我在路上被打劫了……” 那个警察想了想,说:“你随我来。” 孟小帅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犹犹豫豫跟他走进了警察署。院里有两个留着辫子光着上身的男人在砌墙,满身是汗。孟小帅以为他们是苦力,又觉得不是,他们看见了孟小帅,其中一个说了句什么,另一个很放肆地笑起来。 那个警察把孟小帅带进了一个安静的偏房,见到一个类似长官的胖子,他正在擦一双马靴。他的领章是黑的,镶着金星。一个肩章上写着“左一区”,一个肩章上写着“九二四”,不知道什么意思,孟小帅觉得类似现在的警号吧。 那个警察说:“巡长,这个小姐要报案。” 巡长放下马靴,看了看孟小帅,问:“你是个学子?” 孟小帅用标准的普通话回道:“我一直在国外留洋。” 巡长说:“咱这僻壤穷乡,很难见到你们这样的人物。” 孟小帅说:“我的伯伯叫王、治、馨,我从北京来陕西探亲,没想到半路被劫了……”她故意把王治馨三个字说得很清楚。 巡长似乎并不知道谁叫王治馨,他叹了口气,说:“肯定是子巾那伙子干的。秦岭一带盗匪猖獗,我们加上保安团才十几个人,甚至难以自保。我们一直都在申请都督府派兵来,迟迟不来,镇里的老百姓都要炸锅了……” 孟小帅问:“子巾是什么人?” 巡长说:“一个瓜女子,美得太太,只可惜是个匪首,她带着将近一百号人,有快马有火枪,经常打家劫舍,来去无影无踪……” “太太”是古老的陕西话用法,巡长要说的是:她太美了,太太美了。孟小帅发现,这个时代的人说话古香古色,甚至有点文言。直到现在,关中一些老人依然如此。她记得小时候,巷子里有个老汉卖蒸馍,爸爸带着她去买,那个老汉竟然称爸爸为“客官”…… 孟小帅问巡长:“你见过她?” 巡长说:“没见过,这女子神龙不见尾,很神秘。” 孟小帅说:“她就一直逍遥法外?” 巡长叹了口气,说:“姑娘,我们无能为你讨回财物了,你死了这份心吧。” 孟小帅想了想,问:“你听过王治馨这个名字吗?” 巡长说:“王治馨……你刚才提到他了,他是什么人?” 孟小帅有点泄气:“噢,他是我的伯伯。好了,巡长,我得走了……” 孟小帅怎么都想不到,她离开警察署之后,竟然在这个100年前的镇子上,遇到了一个她认识的人。 ------------ 第十三章:在100年前逛街 第十三章:在100年前逛街 孟小帅走出巡长的偏房,回头看了看,那个年轻警察跟在她的后面。 孟小帅说:“哦,谢谢你了。” 年轻警察小声问:“小姐,你是不是没有盘缠了?” 孟小帅正等着这句话,她立刻停下来,点了点头:“嗯,都被抢了。” 年轻警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塞到了孟小帅的手上。孟小帅看了看,纸币上写着“交通银行”、“五圆”字样,花纹十分简陋。 年轻警察说:“来了就是客,拿上吧,我刚发的饷。” 她看了看他,眼里充满了感激,不过马上又换上了妩媚的表情:“小弟,真是不好意思……” 年轻警察说:“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 孟小帅说:“我去西安。” 年轻警察说:“路还远呢,你个女孩家千万小心,天明赶路,尽量走官道。” 孟小帅说:“知道了,谢谢谢谢……” 然后,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警察署。 她发现,虽然语言有变化,她听对方说话疙疙瘩瘩的,大体上没什么问题,她可以跟这些人交流。而且,这些民国警察也不像她想的那么坏,反而很友好。 孟小帅在这个古老的镇子上转悠开了。 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跟在她身后,笑嘻嘻地看热闹,男孩都是光瓢,梳着小辫子,女孩留着鬏鬏。他们的衣服很破旧。 路过一个热气腾腾的小摊儿,孟小帅试着用钱买了一屉包子,只花了五分钱。通过这次“购物”,她大概知道了,这“五圆”纸币,相当于现在的500元至1000元。 她吃了几个包子,满嘴留香。她把剩下的拎在手中,准备带给吴珉。 走着走着,前面突然热闹起来,涌过来一群人,把街道都塞满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躲在路边观察,那群人有男有女,他们愤怒地叫嚷着,听不清说些什么。一个壮汉推着一辆推车,车上是个木笼子,有个女孩站在其中,披头散发,好像是个囚犯。 那群人走得很慢,孟小帅猜测,他们在游街。 她旁边是个卖针线的老奶奶,孟小帅问她:“那女的怎么了?” 老奶奶方言更重,孟小帅费了很大劲儿才听明白,这个女子叫木木,她通匪,她男人是山上那个女匪首的马仔。 孟小帅暗暗地想,真是不讲道理!她男人做贼,跟她有什么关系?心里不由对这个女孩同情起来。 那群人越来越近了。 孟小帅渐渐看清,这个女孩穿着深蓝色宽袖长褂,黑色宽腿裤,隐隐露出一双红色绣花鞋,那是两只像粽子一样大的脚,似乎站不住了,正在剧烈地哆嗦着。 簇拥在囚车四周的看客,大都是穷苦人,他们赤着上身挽着裤脚,青筋暴突,情绪亢奋,有人嗓子都叫哑了。女人们穿着粗布土衣,一边咒骂一边嚎啕大哭,孟小帅还看见一个尖脸女人把手伸进木笼子,狠狠地掐了那个叫木木的女子大腿一下。 人太多了,孟小帅听不出他们究竟在喊些什么,只听见断断续续一些字句—— “骚婆娘!……” “千刀万剐!” “下油锅!……” “一命抵一命!……” “卖×!……” 当囚车走过孟小帅的时候,她的视线穿过囚车里那个女子乱蓬蓬的头发,看了一眼她的脸,孟小帅的脑袋“轰隆”一声就大了——那不是浆汁儿吗! 对方并没有看到孟小帅。这时候,在她的眼里,只有数不清的愤怒的脸,每一张脸都是模糊的,扭曲的。 孟小帅呆愣着,囚车已经“吱吱呀呀”滚过去了。 人群也走过去了。 孟小帅慌了。 她问那个老奶奶:“他们会怎么处置这个木木?” 老奶奶说:游完街,他们会举行个敬神仪式,然后给她系上石头,坠入河中。 孟小帅追在了囚车后面,紧急地盘算着,应该怎么办。 游街队伍从警察署门口经过,看来,警察署管不了这些事。那该怎么办? 她远远地尾随着囚车走过一条条街道,围观的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了。没人关注她了,大家只关注囚车里的那个倒霉女子。 终于,囚车沿着一条偏僻的街道,慢慢走向了镇子之外。 孟小帅听见一些小孩喊起来:“开始喽!杀人喽!” 孟小帅一点点停下来了,她实在不想亲眼看见一个大活人被投河淹死。 她开始琢磨,这个女子是浆汁儿吗? 也许,当时她离开那个湖,并没有去投奔类人,而是去了太阳墓,钻进了那条刻着“闷”的通道,来到了井镇…… 可是,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认识了一个土匪并且跟他结婚啊! 孟小帅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远方传来杂沓的马蹄声,奇怪的吆喝声。接着,又响起了枪声,就像那种很大的爆竹在炸响,声音沉闷:“嗵!——”“嗵嗵!——” 她朝前看去,那些游街的人群惊叫着四散逃窜。有一两个人倒下去,立即被众人踩在了脚下。 她看见几十号人骑着快马从土道上冲过来,黄土遮天蔽日。毫无疑问,那些人就是山上的土匪了。游街的人群迅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几具尸体。 孟小帅赶紧躲在了旁边一户人家的石狮子背后,偷偷观察。 那群土匪冲到囚车前,几个人跳下马来,挥舞大刀,几下就把囚车劈碎了。那个叫木木的女子软软地躺在了推车上,似乎昏厥了。一个男子夹着她,把她放上了马背,然后跨上去,那匹马鸣叫了一声,高高地扬起了马蹄。 几十号土匪并没有顺原路离开,他们冲进了镇子。 孟小帅赶紧推了推旁边那户人家的门板,闩得死死的。 转眼间,土匪们已经冲过来了。 孟小帅哆哆嗦嗦地坐在了石狮子旁边,一动不敢动。 那群土匪从孟小帅旁边跑过去,偶尔有人朝天上放一枪,枪声震耳。 几分钟之后,他们的马蹄声终于越来越远了。 孟小帅依然坐着,全身发软。 当四周安静下来之后,过了好半天,她旁边的门板才“吱呀”响了一声,她回头看去,门板被拉开了一条缝儿,露出一个瘦弱男子的光脑袋,他四下看了看,嘀咕了一句:“日他先人……”然后又缩回去了。 孟小帅终于站起来了,失魂落魄地朝前走。 看来,那个可怜的木木被她男人救走了。孟小帅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她才发现她的包子不知道丢在了什么地方。 她想再去给吴珉买一屉,于是走向了正街。 走出这条偏僻的街道,她看见那个巡长带着几个黑衣警察从远处跑过去,后面还跟着几个穿坎肩拎长矛的人,那应该就是保安团的人了。那群土匪早已经无影无踪。 这时候是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可能是土匪刚刚来过,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了,很安静。两旁的店铺门都关得紧紧的。 孟小帅走出一段路,突然停下来,回头看去,那个卖香烟的小男孩正在跟着他。 他见孟小帅停下来,他也停下来。 孟小帅问:“你有事吗?” 那个小男孩不说话。 孟小帅朝他走过去,他撒腿就跑开了,钻进了旁边一条巷子。 孟小帅继续走,终于,她看到了一个卖包子的小摊儿,旁边有两只芦花母鸡在觅食。孟小帅走过去,花了五分钱,又买了一屉包子,让摊主给她装了,拎在手上,正要离开,再次看到了那个卖香烟的小男孩,这次,他站在很远的地方,好奇地朝孟小帅看过来。 孟小帅不再关注他,她四下看了看,辨别着回山洞的方向。 应该朝回走走出镇子。 她就朝回走去。 那个小男孩见她过来了,再次撒腿就跑。 太可爱了。 就在孟小帅快要走出镇子的时候,背后传来了杂沓的奔跑声。 她回头看去,那个巡长带着两个警察跑过来,离她大概几十米的样子,那个巡长举起了一把很笨重的手枪,枪筒又粗又长,他喝道:“不要动!” 孟小帅说:“你干什么!” 巡长接着喝道:“你乖乖把手举起来!” 另外两个警察也举起了长枪,对准了她。没见到那个年轻警察。 孟小帅只好扔下包子,把两只手举起来。 其中一个警察从腰上摘下一捆绳子,很小心地靠近了她。 孟小帅说:“我干什么了!” 警察并不说话,过来就把她五花大绑了,然后低低地说:“少废话!走!” 一个警察像牵牲口一样牵着她,巡长和另一个警察跟在后面。 孟小帅跟着他们,懵懵懂懂地回到了警察署。 三个警察押着她七拐八绕,最后,她竟然被关进了一个大牢! 巡长把牢门锁上之后,静静地看了看孟小帅,说:“我知道你是谁。” 孟小帅说:“你知道我是谁?” 巡长挥了挥手,那个卖香烟的小男孩就跑出来,站在了巡长旁边。 巡长说:“他见过你。” 孟小帅说:“我也见过他啊!怎么了?” 巡长说:“你带人下山抢劫的时候,他见过你。” 孟小帅瞪大了眼睛:“我抢劫?” 巡长说:“你是子巾。” ------------ 第十四章:劫大狱 第十四章:劫大狱 巡长搜过孟小帅的身,幸运的是,或者说不幸的是,孟小帅什么都没带。她的口袋里只有那四圆九毛民国钱。 当巡长对孟小帅说,她是子巾的时候,孟小帅感到事情一下变得深邃了。 巡长的眼神很坚定,甚至透着某种正义感,直觉告诉孟小帅,他并非把她当做了替罪羊,他真的认为孟小帅就是子巾。 孟小帅想到了囚车上的浆汁儿,是不是罗布泊上的那些人都对应这个时代的某个人呢?难道,那个女匪首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她急切地问那个小男孩:“小兄弟,你真的见过我?” 小男孩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巡长说:“你反悔你的罪恶吧,咱们走。” 三个警察就走了,那个小男孩也走了。离开孟小帅的视线之后,小男孩后退几步,又看了看孟小帅,孟小帅对他露出无辜的眼神,那个小男孩看了孟小帅一会儿,好像突然害怕了。撒腿跑掉。 牢房里只剩下孟小帅一个人了。 她知道,如果警察把她当成子巾,她活不了多久了。 再说吴珉。 吴珉在山洞里,左等右等,一直不见孟小帅回来,他饿得肚子“咕噜噜”乱叫。 黄昏的时候,天阴了,“噼里啪啦”下了一阵子雨。吴珉躲进了山洞,他感觉到,孟小帅凶多吉少了。 望着雨中迷蒙的井镇,吴珉不知道该不该去找她。雨帘把他挡在了山洞里,他变得越来越焦躁。 天渐渐黑下来,雨停了。 吴珉走出山洞,听见远处传来马蹄的声音,他赶紧望过去,借着昏暗的天光,他看见泥泞的土道上有个人走过来,他骑着马,马背上搭着两个鼓鼓的袋子,速度很慢。 吴珉的脑袋迅速转了转,立刻打开手机的照明软件,四下寻找,找到了一块有棱角的石头,分量足够,又很称手。 他把石头藏在了口袋里,然后朝那条土道跑过去,嘴里喊着:“哎,等一下!——” 那个路人听到了他的声音,立刻把马停下来。 吴珉假装一瘸一拐,艰难地走到了对方跟前。他之所以扮成弱者,那是为了降低对方的警惕。 这个人大概30岁左右,中分头,没留胡子,身上穿着藏青色长袍,酱色对襟马褂,一排蒜皮疙瘩扣。身后背着一顶竹篾夹油纸的斗笠,脚上穿着黑色翻毛短靴。 吴珉气喘吁吁地说:“师傅,你去井镇吗?” 这个人从马上跳下来,反问道:“你是谁?” 吴珉发现对方竟然操着一口江南口音,他赶紧说:“我是外地人,来井镇探亲的,刚刚把脚崴了。你不是本地人?” 这个人说:“我是无锡县人。” 吴珉说:“无锡县……江苏?” 这个人说:“苏常道。” 吴珉不知道什么叫苏常道,就顺着说:“哦,苏常道……你来这里做生意?” 这个人说:“我来秦岭收买药材。” 吴珉说:“你贵姓?” 这个人说:“我姓郭。” 吴珉说:“我姓吴,口天吴。我从西安府来,就住在粉巷那儿。” 这个人说:“你骑上我的马吧。” 吴珉说:“不用,不远了,我们结伴走就好了。” 这个人有衣服,有马,有当下流通的钱……吴珉决定下手了。此地荒山野岭,神不知鬼不觉。 这个人有些警觉,走路的时候,一直与吴珉隔着那匹马。吴珉叫了一声,蹲下来。 对方问:“走不了了?” 吴珉说:“脚痛……” 对方说:“你还是骑马吧。” 吴珉说:“谢谢。” 接着,他站起来,把脚伸进马蹬,笨拙地爬上去,对方走过来,用力托了他一把,他终于坐在了马背上,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石头,居高临下地砸在了对方的脑袋上。 对方摇晃了一下,撒腿就跑。 吴珉从马背上跳下来,快步追上去,在他背后又砸了一下。对方终于扑倒了,他翻过身来,惊恐地说:“土匪……” 吴珉一下下砸,很快对方就血肉模糊了。 他扔掉石头,大口喘气。回头看了看,那匹马正在静静地看着他。 他把尸体拖进荒草丛中,摘下斗笠,扒掉衣服,给自己换上了,然后,他慢慢走向了那匹马,那匹马是黑色的,它似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突然沿着土道“哒哒哒”地奔跑起来,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吴珉穿着长跑马褂,慢慢朝井镇走过去。 孟小帅的牢房在半地下,有些潮湿。 三面都是青砖墙,坑坑洼洼,布满划痕,散发着一股血腥气。牢房一角铺着干草,堆着一张脏兮兮的被子,已经看不出花纹和颜色,不知道多少死囚犯盖过它。另一角摆着一只铁桶,那应该是便盆了。一面是木栅栏,根本不想电影里演的间隙那么大,十分坚固,只能伸出一只手。 牢房外是一条阴暗的过道,青砖墙上有个凹进去的灯窝,放着一盏熏黑的马灯,光线幽幽暗暗的。 巡长离开不久,那个年轻警察来了。他背着那杆长枪,拎着个马扎,在牢门外坐下来。 他看了孟小帅一眼,没说话。 孟小帅隔着木栅栏看着他,主动说:“小兄弟,我不是子巾。” 年轻警察静静地看着她。 孟小帅说:“我是被冤枉的。” 年轻警察还是静静地看着她。 孟小帅说:“我姓孟,我叫孟小帅。” 年轻警察终于说话了:“井镇没有官媒婆,只能让我来看管你。你不要胡言乱语了,明天他们就要处决你,你好好歇息吧。” 孟小帅不懂什么是官媒婆,不过她注意到,年轻警察说的是——“他们”。他等他继续说下去,可是,他只说了这一句就闭嘴了。 孟小帅突然说:“其实我是从100年之后来的。” 年轻警察靠在背后的青砖上,闭上了眼睛。 孟小帅说:“西北有个罗布泊,现在那个地方还是一片很大的湖,100年之后,它已经变成了一片盐壳地,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了。我是去旅行的,被困在了那个地方,后来我找了一条神秘通道,钻进去之后,结果从一个山洞出来了,就到了你们这个地方……” 年轻警察依然闭着眼睛。 孟小帅说:“你看我漂亮吗?我的职业是个模特,就是……香烟广告上的那种女郎。” 年轻警察还是闭着眼睛。 孟小帅说:“你放了我,我带你去那个山洞,我会让你看到一些100年之后的东西,比如手机,你知道手机是什么吗?” 年轻警察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说:“他们说的对,你真是疯癫了。” 孟小帅一下就泄了气。 突然,年轻警察猛地把脑袋转向了旁边,同时抓起了长枪:“什么人!” 接着,孟小帅看见一个穿着长跑马褂的人出现了,他戴着斗笠,看不清脸。这个人一步步逼近了年轻警察,手里举着一个金属物,那是手机! 吴珉进入井镇之后,从一个开纸扎店的老板口中打听到,今天下午的时候,警察署抓住了一个女土匪。听那个老板描述的外貌特征,吴珉肯定,那个女土匪就是孟小帅。 他想不通,警察为什么把孟小帅当成了女土匪呢? 他问那个老板,女土匪被关在哪儿了? 那个老板告诉他,就关在警察署里,估计明天就会公审。 吴珉不知道多少人在看押孟小帅。他绝望了,眼下,他手无寸铁,不可能把她救出来…… 他在身上摸了摸,摸到了那个手机。他忽然意识到,相隔100年,手机就是他的武器! 后来,他慢慢接近了警察署那个院子,门楼高大,红漆木门镶着金色泡钉,高高的门槛两旁立着一对石鼓。吴珉翻墙跳进去了。院子里黑糊糊的,并没有看到任何武装人员。 他绕过几栋房屋,看到了一个半地下入口,入口处插着一支火把,火苗闪闪跳跳,已经快熄灭了。火把下走动着两个留辫子的人,手里都拿着长矛,他们正是白天砌墙的那两个人,实际上他们是保安团的,相当于现在的“协警”吧。 吴珉用斗笠遮住脸,打开Apple4s手机的视频,突然闪出身来,朝那两个人走过去。 他们发现了吴珉,两杆长矛都对准了吴珉,其中一个喝道:“什么人!” 吴珉不说话,慢慢朝他们逼近。 他在视频中说话了,字正腔圆:“我是你们的神。” 两个人盯着吴珉手中那个花花绿绿的手机,互相看了看,有些不知所措了。 吴珉斗胆走到了他们跟前,他们一步步后退。 视频中的吴珉接着说:“放下刀枪,回头是岸。” 两个人惊恐万分地收起了长矛。 视频中的吴珉继续说:“我要你们给我供奉大肉,新鲜水果。” 两个人躲开吴珉,撒腿就跑。 吴珉关掉手机视频,快步走进了入口。这座半地下牢房的结构颇为复杂,就像很多“米”字,他找了半天,最后在一个死角听见了孟小帅的声音。 她的牢房之外坐着一个戴大盖帽的年轻警察。 吴珉故伎重演,打开手机上的视频走过去。 年轻警察“腾”一下站起来:“什么人!” 吴珉在视频中说:“我是你们的神。” 年轻警察盯着吴珉手中的东西,愣住了。 吴珉在视频中又说:“放下刀枪,回头是岸。” 年轻警察慢慢弯下腰,把枪放在了地上。 吴珉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捡起了那杆枪。 吴珉在视频中继续说:“我要你们给我供奉大肉……” 吴珉把它关掉了,他用枪指着那个年轻警察,终于亲自开口了:“打开牢门,速度!” 那个警察看了看吴珉的斗笠,又看了看那个枪口,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走向了牢门。他刚刚把铁链打开,吴珉一**就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孟小帅尖叫起来:“住手!” 吴珉说:“为什么?” 孟小帅一步就跨出来,说:“他只是个孩子!” 年轻警察并没有昏厥,他摸着脑袋,挣扎着坐起来,靠在了木栅栏上,充满恐惧地看着吴珉。血从他的鬓角流下来。 吴珉低下头,对他说:“孩子,你该感谢我,我不打你你就脱不了罪。” 然后,他拽起孟小帅就朝外跑。 孟小帅回头对那个年轻警察喊道:“希望你长寿!我们100年之后见!” 两个人冲出了警察署,沿着街道,一路狂奔。 家家户户都睡了,一片漆黑,很安静,只有远远近近的狗在狂吠。他们一直跑出镇子,这才稍微放下心来,由奔跑变成了奔走。 吴珉说:“美女,你怎么被关进大牢了?” 孟小帅说:“唉,别提了,漫长的一天……你从哪儿搞到的服装?” 吴珉说:“一个好心人送给我的。” 孟小帅说:“这里的人其实很淳朴的。” 吴珉说:“我感觉都是刁民!” 孟小帅说:“我们现在去哪儿?” 吴珉说:“回山洞啊。” 孟小帅说:“我给你买了热包子,没有带出来……” 吴珉说:“没事儿,我不饿。” 走着走着,孟小帅突然说:“我看见浆汁儿了。” 吴珉停下来:“浆汁儿?” 孟小帅说:“是啊,你的心上人。” 吴珉说:“她在大牢里?” 孟小帅说:“白天,她被关在囚车里游街,后来来了一群土匪,把她救走了。” 吴珉说:“她怎么会在这儿!” 孟小帅说:“吴珉,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抓我吗?因为我和秦岭上的一个女匪首长得一模一样。” 吴珉说:“什么意思?” 孟小帅说:“我怀疑她是我的……前世。” ------------ 第十五章:他们遇见了自己…… 第十五章:他们遇见了自己…… 吴珉呆呆地说:“这个想法很意外……” 孟小帅说:“如果我没看到浆汁儿的话,我不会这么怀疑,也许,我和那个女匪首很像只是个巧合。但是我看到了浆汁儿,她的样貌就是浆汁儿!只不过,她现在的名字叫木木。” 吴珉说:“你知道那个女匪首叫什么吗?” 孟小帅说:“叫子巾。” 吴珉说:“浆汁儿,噢,就是那个木木,她为什么被游街?” 孟小帅说:“她的男人是个土匪,跟着子巾干。” 吴珉想了想,突然说:“那么,她的男人会是谁呢?” 孟小帅说:“她的男人是土匪啊!” 吴珉摇摇头:“我是说,如果木木是浆汁儿的前世,她的男人会不会是我们认识的哪个人呢……” 孟小帅眨巴了几下眼睛,说:“我懂了,你想知道谁和浆汁儿前世是夫妻,对不对?不用猜了,肯定是你!”说到这儿,孟小帅得意地大笑起来:“哈哈,这辈子你竟然是我的马仔!” 吴珉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小点声儿!” 孟小帅赶紧收住了笑声。 两个人继续朝山洞走。 吴珉说:“我感觉不是我。” 孟小帅说:“不是你能是谁?” 吴珉说:“我感觉我是那个女匪首的男人。” 孟小帅说:“滚,你也配!” 吴珉说:“而浆汁儿的男人是那个周德东。” 孟小帅说:“他俩差了好几十岁呢!在这个时代,除非是地主纳妾。” 吴珉说:“你没看浆汁儿对那个周德东满眼崇拜吗?” 孟小帅说:“没有,我只看出了你满眼醋意。” 吴珉说:“哎,我们去山上找找他们吧。” 孟小帅说:“找谁?” 吴珉说:“另外那个你,还有另外那个浆汁儿,再看看她的男人究竟是谁。” 孟小帅说:“你很在意你和浆汁儿前世的关系啊。” 吴珉说:“这种机会千载难逢。” 孟小帅说:“你别作死了。我们刚从警察的大牢里逃出来,再落入土匪手里,肯定活不成了。” 吴珉说:“如果,你真的和那个女匪首长得一模一样,她可能杀你吗?” 孟小帅说:“我不想冒这个险。” 两个人回到了山洞,已经快午夜了。 荒山里很安静,隐约能听见井镇传来遥远的犬吠。没心没肺的孟小帅很快就睡着了。 吴珉睡不着。 土道旁的荒草中,扔着一具光溜溜的尸体,他姓郭。现在,吴珉就穿着他的衣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珉听到有匹马喷了个响鼻,就在山洞外,很近。 他立刻竖起了耳朵。 外面一片死寂,再没有声音了。 就在吴珉迷迷瞪瞪要睡着的时候,感觉洞口有人在走动。 他一下就精神了,接着他轻轻地转头朝洞口看去,借着昏黄的月光,他果然看见了一个人影,他应该不知道山洞里住着人,快步走进来。 吴珉以为,此人很可能是个流浪汉,他早就发现了这个山洞,只是最近在外面游荡,没有回来而已。也就是说,现在山洞的主人回来了。 如果吴珉再不采取行动,这个人就要踩到他和孟小帅的脑袋上了,情急之下,吴珉低低地喝了一声:“什么人!” 对方一下就停住了,他在黑暗中看着山洞深处,似乎傻住了。 吴珉轻轻移动一只手,摸到了手电筒,突然按亮,照向了对方。 当他看清对方那张脸的时候,呆住了——这个人竟然是令狐山! 吴珉小的时候,夜里跟大孩子一起捉过麻雀。他们登着梯子爬到屋檐下,突然把手电筒打开,照向麻雀窝,在强光的照射下,麻雀惊恐地瞪大双眼,缩成一团,根本不会躲,伸手一抓就抓住了…… 现在,令狐山就像麻雀一样,似乎不会躲了。 说他是令狐山,但多多少少有点不一样,他好像是年轻少年版的令狐山,脸上还没有胡子,两条胳膊也细细的。他穿着蓝色粗布褂子,黑色粗布短裤,一双草鞋,已经破破烂烂。 这个令狐山和手电光对峙了大约20秒,开始一步步后退,终于退到了洞口,撒腿就跑掉了。 孟小帅这个大觉迷竟然没醒! 吴珉关了手电筒,又开始想不明白了。 难道,他看见了令狐山的前世? 他不是在罗布泊吗?怎么跑到陕西来了? 想着想着,吴珉有了一种猜测:他和孟小帅在井镇会遇到他们在罗布泊认识的所有的人,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第10天早晨,天刚蒙蒙亮,两个人就收拾了背包,然后走出了山洞。 他们背离井镇,朝着南面的秦岭跋涉了。 他们去找浆汁儿。 他们沿着那条土道,走向了起伏的远山。 在路上,吴珉对孟小帅说了昨夜他撞见了令狐山的事儿。孟小帅呆了半天才说:“这下我更肯定了,我肯定能找到另一个我。” 吴珉说:“那我们能不能遇到其他我们认识的人呢?” 孟小帅说:“也许会吧……哎,你说他们前世都是干什么的?” 吴珉想了想说:“周德东是个苦力。” 孟小帅说:“为什么?” 吴珉说:“看问题看本质——很多人又出名又有钱,人人羡慕,其实他并不快乐。有的人一辈子没什么名,也没多少钱,但是他有和睦的家庭,可爱的孩子,认真地过着每一分每一秒,很充实很幸福,那么,他才是人生的赢家。你别看周德东好像很风光,其实他很可能是个开荒的农夫,种很多很多黄豆……” 孟小帅说:“为什么是个开荒的农夫?而且偏偏种黄豆呢?” 吴珉笑了:“他码字。” 这种比喻引起了孟小帅的兴趣,她想了想说:“那白欣欣呢?” 吴珉说:“白欣欣是卖油的。” 孟小帅说:“理由呢?” 吴珉说:“他斤斤计较。他只适合做买卖,但绝对成不了大商人。” 孟小帅说:“章回呢?” 吴珉说:“他是个戏子。” 孟小帅差点笑出来:“他那么狠,应该是个杀手啊。” 吴珉说:“他的狠是秀,只是他演得太像了,其实这个人的胆子并不大,而且他的内心很柔软。” 孟小帅说:“那郭美呢?” 吴珉说:“郭美是个杀手,她才是真正无情的。” 孟小帅想了想,说:“季风?” 吴珉说:“季风是个丞相之类。” 孟小帅说:“有女丞相吗?” 吴珉说:“你确定她上辈子一定是女的吗?” 孟小帅看了看吴珉,露出了坏笑:“也许一会儿我们会看到另一个你,你是女的,正在路旁给孩子喂奶……” 吴珉说:“那我一定也通匪。因为我是你的闺蜜。” 突然,孟小帅好像看到了什么,尖叫了一声,突然停住了脚步。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出了几里路。 吴珉朝前面看去,路旁趴着一个人,赤身裸体,只穿着一条白色裤衩。他的脑袋上有血迹,已经变黑,凝固了。 孟小帅说:“你去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吴珉走过去,把这个人翻过来,已经死了。 他回到了孟小帅跟前,说:“死了。” 孟小帅看了看吴珉,突然问:“你穿的是他的衣服?” 吴珉说:“我怎么可能扒死人的衣服穿!” 孟小帅说:“你不要打马虎眼!是你把他杀了!” 吴珉说:“妹子!这里离山洞至少5里路,我怎么可能跑出这么远来杀人呢!这年头兵荒马乱,遍地都是死人,不是2013年!” 孟小帅就不说话了。 吴珉拽了她一把,说:“赶快走吧,别染上传染病。” 两个人就继续朝前走了。 其实,吴珉心里清楚,那个尸体就是他抢劫的那个人,他当时竟然没有死,还爬出了这么远! 中途,两个人路过一个乡村集市,狠狠地吃了一顿涎水面,然后买了几只白吉馍,装进了背包里。这个时代没有卖水的,山里多处都是矿泉水。 经过打听,他们得知,子巾那伙子土匪应该藏匿在太白山上。 他们终于进了山。 随着两个人活动范围的扩大,孟小帅渐渐确定,他们的位置应该就是现在的周至县一带。 周至县归西安市管辖,距西安78公里,大部分是山区。它的北部是一望无垠的关中平川,土肥水美。南部是重峦叠嶂、具有神奇色彩的秦岭山脉。有山,有川,有塬,有滩,呈“七山一水二分田”格局。它襟山带河,山重水复,素有“金周至”之美称。 时间回到100年前,这里树高竹密,植被茂盛,羊肠小道若有若无,十分原始。 走着走着,孟小帅就累了,他们在一处山溪旁坐下来。 孟小帅说:“吴珉,你说我们还能回得去吗?” 吴珉说:“回哪儿?” 孟小帅说:“罗布泊。” 吴珉说:“肯定回得去。” 孟小帅说:“为什么?” 吴珉说:“一个世界里,不可能存在两个相同的人。” 孟小帅想了半天,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她说:“我现在有点喜欢你的嘴了。” 吴珉说:“你是指嘴型?” 孟小帅说:“呸!我喜欢你能说会道,要是我一个人的话,寂寞死了。” 吴珉说:“发为血之梢,牙为骨之梢,眼为肝之梢,嘴为脑之梢——这是智慧。” 孟小帅说:“嘴为脑之梢这句是你编的吧?” 吴珉狡猾地笑了:“还有呢,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男之梢?” 孟小帅说:“你别给我编黄段子啊,现在没心情听。” 吴珉说:“好吧,我留到晚上讲。” 天地之间,只有水声,非常干净的世界。 吴珉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来到了前生前世吗?” 孟小帅说:“我胸大无脑。” 吴珉说:“你想想我们选的那条通道,刻着‘闷’字……” 孟小帅想了想,说:“心?” 吴珉说:“心是什么?心就是灵魂。肉体是短暂的,会死亡,会腐朽,会消失,但是灵魂不会,灵魂是永恒的,它会寻找不同的载体,在不同的世界里展现它不朽的光辉。” 吴珉的话让孟小帅发呆了,她喃喃地说:“我更想看看来生来世……” 吴珉说:“不管前生前世还是来生来世,我们都是一对儿。” 孟小帅说:“太残酷了,好歹让我换个人啊!” 中午的时候,他们在树丛中发现了一个石屋,顿时紧张起来,以为那就是土匪的营地了。吴珉让孟小帅藏起来,他走过去探了探,接着,他回来把孟小帅叫过去了。 石屋应该是猎人废弃的,上面盖着木头和长长的羊草,四处透风。墙上钉着生锈的铁钩,挂着一张黄鼠狼的皮子,墙上有深深浅浅的血污。 两个人在石屋里休息了一会儿,孟小帅拿出驱蚊虫喷剂,给自己喷完了,又给吴珉喷。吴珉说:“现在又没有蚊子。” 孟小帅说:“傻瓜,防蛇啊。” 两个人以石屋为据点,在山里转悠了一下午,始终没看见人影,他们不想在山上过夜,打算下山了。 吴珉在前,孟小帅在后,吴珉拉着孟小帅的手,沿着狭窄的羊肠小道朝下走,步步惊心。 突然,旁边的树丛中闪过一个体型颇大的动物,黑白色,它一闪就不见了。 孟小帅停下来:“那是什么东西?” 吴珉说:“可能是熊猫。” 孟小帅说:“熊猫会吃人吗?” 吴珉说:“没听过亚运吉祥物盼盼有这种前科。” 这时候,有人在背后说话了:“休走。” 孟小帅“妈呀”一声就扑到了吴珉怀里,吴珉差点跌下山去。 他站稳了,朝高处看了看,有个人举着火枪,正在对准他们。此人光头,穿着个土布褂子,赤着脚,两条胳膊又黑又红,很粗壮。 吴珉说:“英雄,有话好说。” 光头土匪打量了他和孟小帅一下,用浓重的关中话问道:“你们怎么和大当家的二当家的这么相像?” 吴珉说:“他们在哪儿?” 光头土匪说:“你们是谁?” 吴珉说:“我们是他们的二重身。” 光头土匪皱了皱眉毛:“神马意思?” 孟小帅忽然意识到,100年之后的网络用语其实来源于汉语最古老的方言! 吴珉说:“他们只是肉体,我们才是他们的灵魂。我们正在寻找他们,他们是我们的归宿。” 光头土匪扬了扬枪筒,说:“要是我打死你们呢?” 吴珉好像一点都不害怕,平静地说:“那他们就成行尸走肉了。你能带我们找到他们吗?” 光头土匪思谋了一下,说:“你们随我来。” 然后,他闪开了路。 吴珉和孟小帅互相看了看,然后拉起她的手,朝山上爬去。 孟小帅低声说:“一会儿走得了吗?” 吴珉看着前面的山路,很自然地说:“现在走得了吗?” 孟小帅就不吭声了。 光头土匪一直举着枪跟在他们背后。 走着走着,吴珉回头说:“你把枪放下吧,现在你是我们的向导,应该走在前面。” 光头土匪晃了晃枪筒,低低地说:“端走!”(关中话,直着朝前走的意思。) 吴珉无可奈何地摇摇脑袋,只好继续“端走”了。 又走出了一段路,孟小帅问那个光头土匪:“木木的男人是谁?” 光头土匪说:“我们二当家的啊,昨天他们刚刚拜过堂。” 孟小帅说:“噢,大喜的日子……” 突然,吴珉停下来了,孟小帅也停下来了,两个人互相看了看,都瞪大了眼睛,孟小帅说:“你和她!” 吴珉也呆了:“我和她……” 光头土匪说:“咋了?” 吴珉说:“噢,没什么。” 接下来,吴珉和孟小帅都不说话了,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三个人默默无声地走出了很远,吴珉又问:“你们二当家的叫什么?” 光头土匪说:“他叫王豫民。你不知道?” 吴珉说:“刚知道。” 光头土匪说:“神道。” 黄昏时分,他们穿过茂密的树丛,来到了土匪的营地。 土匪们用石头垒起了围墙,门口挡着铁丝网,可以看见里面的石头房子,马厩,还有几顶破烂的帐篷,上面印着奇怪的符号,有点蒙古文字。 这里地势险峻,四周都是大沟深壑。营地背后长着参天的松柏,遮天蔽日,从缝隙望出去,可以看到一点点天蓝和云白。 有淙淙的水声,草深不知处。 光头土匪把孟小帅和吴珉带进了营地,十几个土匪朝他们看过来,有男有女。他们穿的衣服千奇百怪,有人像农夫,有人像清兵,有人像军阀。 院子中,依然能看到张灯结彩的痕迹,遍地爆竹碎屑。 光头土匪把孟小帅和吴珉带进一顶帐篷,说:“你们候在这儿”。 然后,他就出去了。 孟小帅和吴珉四下看了看,帐篷里很是简陋,地铺上扔着一把破损的弓。 过了会儿,帐篷外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 很快,那个光头土匪掀开了帐篷,阳光射进来,刺得他们眯上了眼睛。 帐篷外站着两个人,一女一男,虽然逆着光,他们还是看清了,这两个人正是孟小帅和吴珉。 ------------ 第十六章:咒语…… 第十六章:咒语…… 四个人都愣住了。 就在那一刹那,孟小帅和吴珉忽然陷入了昏迷。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小帅第一个醒过来,她四下看了看,四周都是沙漠,旁边就是那个太阳墓。它凹陷了,一条条木桩七扭八歪。她看到了那些车辆,包括她的粉色悍马。其中一辆卡车砸在一辆越野车上。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终于醒过来了。 看了看旁边,吴珉趴在不远处的沙地上,就像刚从天上掉下来。他依然穿着藏青色长袍,酱色对襟马褂,脚上是一双黑色翻毛短靴,沾满了泥土和草茎。他的旁边扔着那个斗笠。 孟小帅猛然意识到,她不是在做梦! 她使劲推了推吴珉,叫道:“吴珉!你醒醒,醒醒!” 吴珉睁开了眼睛,一下爬起来,四下观望。 孟小帅急切地说:“你看见那个我了吗!” 吴珉说:“看见了……我也看见我了……” 那个女匪首,或者说另一个孟小帅,头上斜戴一顶黑色礼帽,长发披肩,米色西装,藏青马裤。她不是三寸金莲,一双大脚穿着黑色马靴,跟个男人似的。她手里提的竟然是一支当时极为先进的勃朗宁手枪。 说来奇怪,那个二当家的王豫民,或者说那个新郎官,再或者说另一个吴珉,他的衣着偏偏和帐篷里的吴珉一模一样——藏青色长袍,酱色对襟马褂,黑色翻毛短靴。 孟小帅和吴珉不知道大家都去了什么地方,他们把所有车里剩下的汽油凑了凑,加入悍马的油箱,然后开着它,寻找他们曾经扎营的那个湖。 在路上,孟小帅夸奖了吴珉:“没看出来啊,你竟然敢冒着生命危险去劫狱,终于像个男人了。” 吴珉变得得意起来:“要不是你拦着我,我就把那个警察干掉了。” 孟小帅说:“他帮助过我!就是他给了我五块钱,我才给你买了包子。现在我口袋里还有四块多钱呢。” 吴珉说:“民国纸币?拿到古币市场去,值钱了!” 孟小帅说:“我绝对不会卖的,一辈子都会保留它们。” 停了停,吴珉小声说:“你还记得那个光着身子的尸体吗?” 孟小帅看了看他,说:“怎么了?” 吴珉说:“他是被我干掉的。” 孟小帅说:“你为什么杀他啊!” 吴珉说:“为了救你。” 孟小帅说:“那也不至于杀人啊?刽子手!” 孟小帅和吴珉真的找到了这个湖。 他们没想到我们还会在这里。 吴珉讲完之后,大家半天没说话。 表情最复杂的人是浆汁儿,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孟小帅和吴珉一直没有发现她的眼睛失明了。 孟小帅说:“周老大,你说说你们的情况吧。”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完全失控了。” 孟小帅说:“为什么这么说?” 我说:“不说其他的,就说目前的处境吧——我不想再安慰你们,现在,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能去求助类人,但是他们却要来消灭我们。” 吴珉说:“我去跟他们谈谈。” 我说:“我知道你能言善辩,但是我不会让你去,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吴珉说:“为什么?” 我说:“两只老虎可能谈判,两只羊也可能谈判,你见过一只老虎和一只羊谈判吗?” 吴珉说:“硬拼?” 我说:“你见过一只羊和一只老虎硬拼吗?” 吴珉说:“逃跑?” 我说:“你见过一只羊从一只老虎的爪子下逃掉吗?” 吴珉说:“那你说怎么办?” 我说:“谁让我是领头羊呢,我去和他们谈。” 吴珉说:“他们吃掉你怎么办?我们连个领头羊都没了。” 我说:“谈判之前,我们必须也变成老虎。” 吴珉反问我:“你见过一只羊转眼就变成了老虎吗?” 我说:“没见过。不过,这只羊可以拉个老虎做朋友。” 吴珉说:“你要拉拢一部分类人?” 我说:“他们生死与共,没人会叛变的。” 吴珉说:“那你要拉拢谁?” 我说:“这个湖。” 天气迅速热起来。 太阳就像一团火,燃烧了半边天,令人不敢直视。回想早上那阵沙尘暴,极其不真实。 我走出帐篷,拎上工兵铲,走向了白沙。 白沙依然在微微旁边坐着,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钟头了。 他摘掉了微微身上的节骨草,并脱下了自己的T恤,蒙在了微微的脸上。 我站在他的背后,轻声说:“这个世界太吵了,让她安息吧。” 白沙站起来,说:“不管她去了哪儿,她都不会安息的。” 说着,他弯腰把微微抱了起来。尸体十分僵硬。 我说:“你想把她埋在哪儿?” 白沙说:“总之不能把她埋在凶手旁边。送她去她来的地方吧。” 就这样,白沙抱着微微,来到了她从另一个时间来到我们营地的那片沙地上,他把尸体放下来,从我手里接过工兵铲,低头挖坑。 中间,我要了几次工兵铲,他没有给我。 终于,他挖出了一个很深的沙坑,放下工兵铲,把微微的尸体轻轻放了进去,然后,他把微微的四肢顺了顺,摆成了端端正正的躺姿,这才爬上来,一铲铲填土。 我看见他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沙子上,转瞬即逝。 走回帐篷的时候,我对白沙说:“刮风的时候,你听见有人在喊吗?” 白沙说:“听见了。” 我说:“不要扩散这件事。” 白沙看了看我,说:“为什么?” 我说:“你听我的。” 我们踩着沙子默默朝前走,白沙突然说:“总有一天我会再回来。” 我看了看他,问:“回罗布泊?” 白沙说:“我会开了一辆推土机,把这个湖填掉。” 我说:“精卫填海。” 白沙说:“那是我对微微的吊念方式。” 我说:“先想着怎么活下去吧。” 白沙冷笑了一声:“无所谓了。” 我说:“从今天起,天黑之后我们要有人站岗了。” 白沙说:“防类人?” 我说:“必须防他们。他们神出鬼没,说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出现。” 白沙说:“我们反守为攻吧。让我去。” 我说:“你不能妄动。” 白沙说:“那就等他们来杀我们?” 我说:“就算你把他们全杀死,最后我们也活不了。” 白沙说:“为什么?” 我说:“我们已经快没有吃的了。眼下我们必须求和,才能活下去。” 白沙没有再说话。 走到帐篷附近之后,我说:“我们回来了两个人,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白沙说:“他们从哪儿来的?” 我说:“他们是我们的队友,10天前试着从太阳墓底下离开,没有成功……” 白沙说:“以后再说吧,我先去睡觉了,晚上我站岗。” 我说:“好吧。” 我再次回到帐篷的时候,季风、孟小帅、吴珉依然在聊着,浆汁儿低着头,不说话。 我坐下来,嘀咕道:“又埋了一个……” 季风说:“如果我们这么一个个死去,最后一个人就要暴尸荒野了。” 我说:“放心吧,我会坚守到最后。” 孟小帅说:“你们能不能说点吉利话啊!” 吴珉看了看浆汁儿,说:“浆汁儿,这次回来我感觉你的性格变了。” 浆汁儿抬起眼睛对着他,不冷不热地问:“怎么变了?” 吴珉说:“更成熟了。” 浆汁儿说:“好吧,我过去一直很浅薄。” 吴珉摇了摇头,说:“女大十八变,你现在正经历最后一变,非常迷人。” 我说:“她的眼睛看不见了。” 吴珉一下就住口了,他愣愣地看着浆汁儿,又看了看我,好像不相信。 孟小帅也瞪大了眼睛,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摸了摸浆汁儿的脸蛋,说:“怎么会呢!” 我说:“她摔了一下。” 吴珉突然喊起来:“这地方一马平川,她怎么会摔呢!” 季风说:“刚才我给你们讲了,你们离开之后,罗布泊上出现了飞行人。其中一个把她抓走了,从半空扔了下来……” 浆汁儿平静地说:“没关系,我挺好的。” 吴珉始终看着浆汁儿的眼睛,充满了心疼、抱怨和绝望,沉默了一会儿,他才低低地说:“浆汁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不怕啊,离开罗布泊之后,我带你去北京同仁医院治病,我有熟人。如果他们不行,我们就去国外……” 浆汁儿突然打断了他:“我要结婚了。” 吴珉怔了怔,问:“结婚?” 浆汁儿说:“我和周德东。” 吴珉看了看我,似乎在等待确认。 我有些尴尬,说:“原计划是这样的。” 孟小帅看了看吴珉,又看了看我,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吴珉,你只能当前夫啦!” 没人笑,气氛很冷。 孟小帅也觉得自己的玩笑太不合适,她很快就收住了笑,过了半天才小声说:“我当伴娘吧……” 季风说:“我已经预订了。” 孟小帅说:“那我就当主持人好了。我要你们给我配个对讲机,到时候别在腰上,随时随地发号施令,多威风!……” 吴珉干巴巴地笑了笑,说话了:“伴郎……有人吗?” 浆汁儿说:“我们定了章回。” 吴珉说:“章回人很好,只是他背着命案,换我吧。”他见我们都不说话,把目光转向了季风:“伴娘,我是不是应该和你商量一下?” 季风说:“我没意见。” 吴珉看了看我,说:“周老大,我真诚地祝福你们。同时,我也很抱歉……” 我看着他说:“你有什么抱歉的。” 吴珉意味深长地说:“上辈子,我抢了先机……” 我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味,我说:“没关系,我只承认现世。” 吴珉重复了一句,说:“现世……” 接着,他突然说:“我能跟你的准新娘单独谈谈吗?” 我看了看浆汁儿,浆汁儿说:“你是什么身份?前男友?” 吴珉说:“不,老同学。” 浆汁儿没有反驳。 我马上站起来,走出了帐篷。 孟小帅和季风也跟着我走了出来。 季风在我身边小声问:“周老大,你说依靠这个湖是什么意思?” 我停下来,朝那个湖看了看,说:“它会杀人啊。水和草都是最柔弱的东西,可是它们凶狠起来,更恐怖。” 季风说:“可是,它怎么可能帮我们呢?” 我看了看她,半晌才说:“我们用两条人命换来了一句咒语。” ------------ 第十七章:谁在给谁催眠? 第十七章:谁在给谁催眠? 白沙睡在最边缘的帐篷里,我们走进了中间的帐篷。 孟小帅好像不怎么关心怎么对付类人,她一直沉浸在我和浆汁儿的“绯闻”里,双眼放着光。我们走进帐篷之后,她兴冲冲地问我:“周老大,你真愿意和浆汁儿结婚呀?” 我说:“你不是小女孩了,就算你很八卦,也不要写在脸上啊。”我一边说一边拿起镜子,递给了她:“赶紧擦掉。” 孟小帅半信半疑地接过镜子,果真照了照,大声说:“你逗我!”接着,她把镜子扔到了一旁,继续问我:“我说真的呢!” 我坐下来,说:“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浆汁儿。是我跟人家求婚,她才存在愿不愿意的问题。” 孟小帅说:“要是真能促成一对儿,我们这次也算没有白来……”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口无遮拦地说:“你和浆汁儿结婚了,季风怎么办啊!” 我和季风都看了看她。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季风,眨巴眨巴那双漂亮的眼睛,很无辜地说:“我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我说:“我和浆汁儿结婚,和季风有什么关系?” 孟小帅说:“得了吧!谁都看得出来,你和季风就像一家人!你们甚至长成了夫妻相!” 我说:“好好好,孟小帅同志,你还是不要再说话了,你越搅合越乱。” 孟小帅说:“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一个多钟头之后,吴珉步履沉重地回来了。 我看了他一眼,我感觉他刚刚哭过。 我说:“我可以回去了吗?” 吴珉笑了笑,说:“谢谢你给了我这么长时间。” 我没理他,站起来,走出了帐篷。 季风和孟小帅没有跟出来,他们是给我和浆汁儿留空间。 我慢慢走回了帐篷,看见浆汁儿正在哭。看来,吴珉给她催眠了。 我在她旁边坐下来,没说话。 浆汁儿抽搭了一会儿,然后把脸转向我,说:“你不会怪我没出息吧?” 我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浆汁儿说:“就算有1000个人在我面前走,我也能辨别出你的脚步声来。” 我捏了捏她的脸蛋,说:“我真独特。” 浆汁儿说:“也许他说的有道理……” 我说:“方便透露吗?” 浆汁儿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说:“如果我和他上辈子是夫妻,而这辈子没有任何缘分,那么我和他就不可能认识……” 我从她的话里,嗅出了吴珉的口水味,这家伙真是太能说了。 浆汁儿说:“都怪你!” 我说:“我错在哪儿了?” 浆汁儿说:“上辈子你去哪儿了!” 我说:“你改主意了。” 浆汁儿说:“我是害怕……” 我说:“你害怕什么?” 浆汁儿说:“我害怕我争不过命运。” 我说:“你,加上我,我们两个人的决定就是命运。” 浆汁儿朝着我眨巴眨巴眼睛,说:“如果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你会跟谁结婚?” 我说:“除非你变心,没有这种可能。” 浆汁儿说:“我是说如果!” 我说:“如果我们没有夫妻缘分,各走各的路,你还管我跟谁吗?” 浆汁儿说:“我就要知道。” 我说:“那我就不会结婚了。” 浆汁儿说:“你骗人。” 我说:“至少我目前是这么打算的。我不知道未来。” 浆汁儿说:“我知道你会跟季风!” 我说:“不可能。” 浆汁儿说:“为什么不可能?” 我说:“你还不如说孟小帅。” 浆汁儿说:“你少给我放***,我看得准准的,就是季风!如果吴珉和孟小帅没有找到那个土匪窝,如果他们在上辈子再晃荡一些日子,说不定会看到你和她,也许你们的小孩都会打酱油了。” 我说:“你说,假如真有上辈子,我会是干什么的?” 浆汁儿说:“想都不用想,卖炊饼的。” 我说:“我这辈子都混到过处级,上辈子怎么也得是个县长吧!” 浆汁儿固执地说:“你挑着担子卖炊饼。” 我说:“你是说,我是武大郎?” 浆汁儿说:“武大郎怎么了?他虽然卖炊饼,但是拥有临街门市房,还是两层复式的,不仅如此,他还养了个漂亮老婆,而且在家做全职太太!” 我说:“噢,我知道了,上辈子我在街市卖炊饼,季风在家勾引野男人。” 浆汁儿说:“谁让你不娶木木。该。” 我说:“这辈子我醒悟了,让令狐山去卖炊饼吧。” 浆汁儿就开心地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她的表情又变得暗淡了,终于叹了口气,说:“我想放弃了……” 我看了看她,说:“我们说好的沙漠婚礼呢?这么脆弱?” 浆汁儿说:“我预感到了未来。如果我们坚持,结局一定很悲剧。” 我说:“说说看。” 浆汁儿面朝我,好像在看着我,过了半天才说:“你会死。” 我说:“我不怕。” 浆汁儿说:“你不怕我怕!” 我想了想,说:“浆汁儿,你太单纯了,其实有另一种可能。” 浆汁儿说:“什么可能?” 我说:“这一切都是吴珉捣鼓的。” 浆汁儿说:“他?怎么捣鼓的?” 我说:“也许,他和孟小帅根本就没有穿越时间回到什么100年前,他一直爱着你,他编造了那些所见所闻,只是为了说服你,让你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浆汁儿说:“孟小帅不可能骗我啊!” 我说:“能说的人智商都高,我承认这个人非常聪明。他很可能给孟小帅做了场催眠,就为了多个人证。换句话说,他只是带着孟小帅看了一场电影,而他是这部电影的导演。” 浆汁儿说:“可是,还有物证啊,你看他穿回来的衣服……” 我说:“那么,真实情况很可能是这样的——他带着孟小帅一直没有离开罗布泊,半路上遇到了哪个剧组丢弃的民国服装……” 浆汁儿说:“他缺什么就遇到什么?怎么可能那么巧!” 我说:“有很多事情让我们感觉神秘,那只是因为我们把顺序颠倒了——如果他遇到的是几件汉代服装,催眠的时候,他编造的就是2000年前的剧情了。” 浆汁儿说:“为什么浆汁儿不记得他们捡到服装的事儿?” 我说:“催眠很厉害,他可能清除了孟小帅其他的记忆,只留下了井镇的幻觉。” 浆汁儿说:“这么说,吴珉太可怕了……” 我说:“从某种意义上说,刚才他对你也实施了催眠。” 实际上,我相信吴珉和孟小帅回到了100年前。 我对浆汁儿说的一番话,只是我对她进行的一种催眠。我承认,我喜欢这个女孩,我要定她了。 傍晚的时候,大家聚集到了一起。 我对白沙介绍了孟小帅和吴珉,他表情淡漠。 季风给每个人发了很少一点食物,一点水。现在大家要勒紧腰带了,保持怠速状态。 现在我们剩下了6个人。吃完晚餐之后,大家分了分帐篷——还是由我来照顾浆汁儿,我和她一顶帐篷。季风和孟小帅一顶帐篷。白沙和吴珉一顶帐篷。 大家各自回到帐篷之后,白沙走到了我跟前,说:“大咖,你也休息吧,我站岗。你把那个电击器给我。” 我犹豫了一下。 老实说,在这个团队里,他是个外人。电击器是我们唯一的武器,交给他,我有点不放心。但是,他毕竟是我们当中的一员,而且他要为大家站岗,不交给他,确实说不过去。 他静静地等待我的答复。 我说:“你先睡吧,前半夜我站岗。后半夜我叫你。” 他说:“不要让我等到天亮。” 说完,他转身就回了帐篷。 天黑下来,三顶帐篷都黑着。大家都知道,现在应急灯的电量也是能源,必须节省。 这天晚上是阴历四月十三,月亮挺圆的。我一个人在帐篷外的沙漠上坐着,看着那个湖。湖里晃动着一堆碎银,那些植物深不可测。 夜一深,风就变大了,它们在远方“呜呜”地响着。 帐篷四周,沙地平缓,有点像女人的肌肤。不见异常。我们和类人之间没有任何仇怨,他们好像并不急着弄死我们,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只是不允许我们活着离开。 也许,最后我们会被饿死,会被渴死,会被沙尘暴吞没,他们只要结果。如果我们顽强地活下来了,甚至有了逃生的希望,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了。 我呆呆地坐了好半天,终于站起来,迈步朝那个湖走过去了。 白天的时候,谁都不会让我靠近它的。 现在夜深人静了,我要试试那句咒语。我们被切断了现代文明,没有通讯工具,没有自卫的武器,我只能寄希望于某种“巫术”了。我想起了阿拉伯民间故事《神灯》——有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穷小孩,他叫阿拉丁,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遇见了一个巫师,在巫师的引导下,他得到了一盏神灯和一枚戒指,神灯可以召唤神仆,帮助他实现愿望,戒指可以保护他免受伤害,从此他变得强大,有了财富、威望和地位,并且还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公主为妻…… 我来到湖边,站在草丛中,在心里温习了几遍:“现在开始自由活动……现在开始自由活动……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接着,我清了清嗓子,准备试验了。 ------------ 第十八章:两个站岗的 第十八章:两个站岗的 章回、白欣欣和郭美在荒漠上奔走,毫无目的。 这天天亮之后,他们继续前行,郭美第一个发现——前面有辆车! 那是一辆白色牧马人。 章回和白欣欣都惊呆了,接着,他们快步朝那辆车走过去。 郭美似乎累傻了,她跟在后面,踉踉跄跄,脸上并无惊喜。 白欣欣第一个冲到了牧马人跟前,拉开了车门,朝里看了看,喊道:“没人!” 章回也跑过来,车上果然是空的。 钥匙还在车上。 白欣欣跳上去,试着打了打火,竟然着了。不过各种仪表都没有反应。 章回从车上找了一截电线,把油箱盖打开,试了试,还有半箱油。 这时候,郭美也走过来了。她没有说什么,她爬上车就躺在了后座上,就像加班刚刚回到家,回到了舒适的大床上,嘀咕了一句:“这个世界真美好……”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章回把油箱盖拧好,然后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走投无路必有车!” 接着,他四下看了看,牧马人四周有很多杂乱的脚印。朝远看,可以清晰地看见这辆车的车辙。 他跳到副驾位置上,对白欣欣说:“顺着车辙走。” 白欣欣就把车发动了,掉个头,顺着车辙朝前开去。 开出了一段路,章回回头看了看郭美,突然说:“停车!” 白欣欣说:“怎么了?” 他也回头看去,也愣住了——后座上空空的,根本不见郭美! 他看了看章回,说:“刚才她不是上来了吗?” 章回说:“上来了啊。” 他爬过后座,朝储物空间看了看,依然不见郭美。他嘀咕道:“这小姑娘蒸发了?走,我们回去。” 白欣欣说:“回哪儿?” 章回说:“刚才上车的那个地方。” 白欣欣说:“至少3公里,这点油……” 章回说:“你再废话,我没收你的驾照。” 白欣欣一边掉头一边说:“要是找不到怎么办?你是不是顺着脚印一直找回那个月亮墓啊?” 章回没有说话。 半个钟头之后,车辙消失了。 章回和白欣欣下了车,四处寻找,他们找遍了每一个沙丘,都不见郭美的踪影。章回扯着嗓子喊起来:“郭美!——郭美!——郭美!——郭美!——” 他的喊声被沙漠吞掉了,没有一点回音。 两个人回到车前,都不说话了。 章回说:“她爬上车之后,好像嘟囔了一句什么?” 白欣欣说:“我听见了,她说,这个世界真美好。” 章回想了想,说:“太奇怪了,那好像是一句诀别的话……” 白欣欣说:“可是,就算她死了,也该有尸体啊。” 过了好半天,章回才说:“她可能回去了。” 白欣欣说:“回哪儿了?” 章回说:“那个童话里。” 白欣欣紧张地说:“你不会想着再回到那片森林找她吧!” 章回摇了摇头,说:“她太累了,就算找到她,她也肯定不想再奔走了。如果她真的回到了那片森林,肯定变成了一朵花,挺好的……走吧。” 两个人就上了车,再次掉头,朝前开了。 在路上,章回一直看着窗外,沉默着。 白欣欣问:“这辆车到底是从哪儿开来的?他们的营地?” 章回不说话。 过了会儿,白欣欣开始自答了:“我们顺着车辙肯定能找到他们的营地,那就得救了。” 章回还是不说话。 白欣欣又问:“他们为什么扔了这辆车呢?” 章回还是不说话。 过了会儿,白欣欣又开始自答了:“也许他们还有车,为了省油吧。” 章回还是不说话。 白欣欣又问:“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把这辆车里的油带走呢?” 章回还是不说话。 过了会儿,白欣欣又开始自答了:“也许,他们有足够的汽油。” 章回还是不说话。 白欣欣又问:“如果他们坐上了别的车,为什么不见那些车的车辙呢?” 章回还是不说话。 这次,白欣欣自己找不到答案了。 实际上,他们捡到的正是勺子和米豆的车。勺子和米豆去了哪儿,他们经历了什么,没人知道。 他们是从我们的营地出发的,章回和白欣欣顺着车辙,走了三个多钟头,终于看到那个湖,那个帐篷。 白欣欣激动了:“我们的营地!我看见人了!他们还在!” 章回依然一言不发。 这是第二天上午的事儿。 章回和白欣欣回来了,郭美神奇地失踪了。 在此之前,总共发生了三件大事。 前一天晚上,我站岗的时候,一个人偷偷来到湖边,想试验一下那句咒语能不能让这个湖杀人。 当时万籁俱寂,只有风。 我对着湖水,压低声音说了句:“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湖水没反应。 我把声音提高了一些:“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湖水似乎波动起来,紧接着一阵夜风刮过,那些芦苇摇晃起来。我不确定是咒语在起作用,还是风在起作用。 我仰起脑袋,对着夜空大喊了一声:“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风停了,水面变得一片平静,那些芦苇也不再摇动。 我渐渐泄气了。 看来,现实永远是现实,没有奇迹,神灯只存在于《一千零一夜》里。 不过我并不甘心,蹲下来又喊了一声:“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话音刚落,湖边的水突然荡漾起来,就像一锅水沸腾之前,四周开始“吱吱啦啦”翻腾,通常叫“响边儿”了。 我赶紧四下看了看,那些植物静静竖立,没什么异常。我又看了看脚下,没有节骨草爬过来。 我把目光再次投向眼前的湖,发现湖心的水涌动起来,似乎很多活物在快速游来游去。我死死盯着那些活物,想辨别出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突然,一颗脑袋从水里冒出来,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个婴孩!他把脑袋沉入水中,像条泥鳅一样很快就游到了我跟前,水淋淋地从湖里爬出来。他依然光着身子,一截小尾巴晃来晃去。 我一步步后退,退到了沙地上。 婴孩爬上岸之后,四下看了看,似乎在确定刚才是谁在说话,最后他盯住了我。那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挂在鼻梁两旁,离得实在太近了,就像日本卡通画。 我也盯着他。 他的头发偏棕色,很稀疏,一缕缕贴在头皮上。也许是在水里泡得太久了,他的皮肤非常白。很奇怪,他的头发为什么总是这么长呢? 我不知道他和咒语之间有什么深邃的关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了我一会儿,突然露出了满脸成人的笑,竟然朝我竖起了一根大拇指!然后,他一转身就钻进水里,不见了。 水花很快平息,湖水又恢复了平静。 我走到湖边,朝里看去,绿绿的,深不可测,什么都看不见,只看到了我自己晃动的倒影。 他朝我竖起了大拇指! 这是人类的动作! 他在夸赞我? 夸赞我什么? 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了。回想他的那种笑,我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有人朝我走过来,我猛地回头看去,是白沙。 他走到我旁边,盯着我,问:“大咖,你在喊什么?” 我说:“我吊吊嗓子。”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知道他笑了:“难道你喜欢唱京剧?我还以为类人来了。” 我说:“也许,他们就在沙子下藏着。” 白沙说:“下次你不要再喊了,你应该知道‘狼来了’那个故事。假如类人真来了,我们会以为你在吊嗓子。” 我说:“现在几点了?” 白沙说:“不到12点。” 我说:“你回去睡吧,待会儿我再叫你。” 白沙说:“睡不着了,你去睡吧。” 我说:“你要小心。他们不一定只从地上来。” 白沙说:“没事儿,就算他们从地下钻过来,也只不过是一群老鼠而已。” 我说:“你不要留在湖边,你得回到帐篷附近去。” 白沙说:“我知道,是你把我引到这里来的。” 我说:“那我走了。” 白沙说:“大咖,等等。” 我停下来,说:“还有事吗?” 白沙说:“把你的电击器给我。” 我没有再犹豫,从口袋里掏出了电击器,递给了他。 他接过去颠了颠,突然说:“你试过吗?” 我说:“我试过,有电。” 白沙摇了摇头,怪怪地说:“我是说,它在你身上试过吗?” 我说:“没事儿我试它干什么!” 白沙说:“我就想知道,它有多大威力。” 我说:“把人击倒没任何问题。” 白沙说:“那就没问题了。” 我走回帐篷的时候,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白沙不可靠。 我20岁的时候,从内蒙古的部队探家,走到大庆的时候,钱花没了。我的挎包里带了一把蒙古刀,那是带给朋友的。半夜的时候,我在大庆火车站广场上徘徊,一筹莫展。 当时,我再坐一趟长途客车,走六七个小时就到家了,车票大概十几块钱。 想当年,秦琼穷途末路卖黄骠马,我想来想去,只能卖掉那把蒙古刀了。当时一把蒙古刀能卖20块,我买了车票,还能吃饱肚子。 我看见广场花坛附近有两个男子,长发,满脸疙瘩,很像地痞。旅客们对他们敬而远之。我却径直走了过去,跟他们搭话,说了我的意图。 其中一个男子接过我的蒙古刀看了看,然后说:“没问题。不过我们没带钱,你和我们回家去取吧,就在附近。” 我傻乎乎就跟他们走了。 我记得刚刚下过雨,我们走进一条黑糊糊的窄巷,地上有积水,我们踩着垫起的砖头朝前走。走着走着,那两个人停下了,其中拿着蒙古刀的那个男子对我说:“哎,你这把刀开过刃吗?” 我很认真地回答:“新的,没有。” 那个男子举起刀来晃了晃,说:“那我们在你身上开开刃吧。” 我愣了一下,马上说:“两位大哥,你们拿走吧,不要钱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我离开那条窄巷的时候,另一个男子在背后对我喊道:“兄弟,下次来大庆到家里串门啊!” ——那我们在你身上开开刃吧——20年过去了,这句话一直让我心有余悸。 刚才,白沙拿过去了电击器,在黑暗中对我说:“它在你身上试过吗?” 这两句话太像了。 我回到帐篷之后,浆汁儿已经“呼呼”地睡着了。她依然侧着身,睡袋包在脑袋上。 我躺下来,怎么都睡不着。 我觉得我必须睁着眼睛,在帐篷里继续站岗,防备外面那个“站岗”的人。 想是这么想,黎明时分,我终于挺不住,迷迷瞪瞪睡过去了。 不过,我的大脑里留了一个警惕的弦,天刚蒙蒙亮,我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我轻轻爬起来,看了看浆汁儿,她还在睡着。闭上眼睛,世界就是黑的。只有在梦中,她才会忘记自己是个盲人,甚至能看见阳光,草地和湖水。因此,她睡得十分香甜。 我走出去,走近旁边的帐篷,从纱窗朝里看去,季风和孟小帅也睡着。娇小的季风仰面朝天,端端正正,而高挑的孟小帅却缩在季风旁边,脑袋差点钻进季风的怀里。 我又走到最边缘的那顶帐篷前,朝里看了看,吴珉四仰八叉地躺在睡袋上,一只手伸进了裤裆里,姿势极为不雅。 白沙很敬业,他在站岗。 他在哪里站岗? 我四下看了看,光秃秃的沙漠上并不见他的身影。我快步走向了湖边,找了一圈,还是没有见到他。我怀疑他在草丛中解手,喊了一声:“白沙!——” 没人回应。 我接着喊道:“白沙!——人呢!——” 还是没人回应。 我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沿着湖边的草丛,找了一圈,都不见白沙的踪影。不过我在沙地上发现了他的脚印,我顺着脚印追出了半公里,终于停下来——这家伙去古墓了。 ------------ 第十九章:别怕,那是太阳 第十九章:别怕,那是太阳 白沙拿着我的电击器去古墓了。 他去干什么? 两种可能,第一,他去杀类人了。微微死了之后,这家伙什么都不在乎了。第二,他叛变了,去投靠类人了。 想到这儿,我的心一下提起来。 现在,我们总共才三个男人,如果白沙加入了类人的阵营,只剩下了我和吴珉。而类人多了个凶残的帮手,他还带走了我们唯一的武器——电击器! 另外,最可怕的是,他带走了那句咒语。 如果这句咒语真的有效,那么类人也可以利用它;如果这句咒语无效,那么我们也失去了狐假虎威的可能性……不管怎么说,它都属于高度军事机密! 思来想去,还是我的错。当初,我就不该叫住他和那个宫本忍。 我发了半天呆,终于慢慢朝回走了。 昨天晚上,浆汁儿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再为她“治疗”了,她知道我很可能送命。我没有听她的,走到湖边,又采了一捧野菊花,然后回到了帐篷。 这一天的太阳很好,刚刚露出地平线,就放射出光芒万丈。我将永远记住它——2013年5月23日。 我把野菊花捣碎,然后把浆汁儿叫醒了。 她迷迷瞪瞪地问我:“你又去采花了?” 我说:“来,躺到我的怀里来。” 浆汁儿说:“你再这样,我拒绝治疗了啊!” 我说:“你放心吧,这是我昨天采的,我采了很多。” 浆汁儿从睡袋里爬出来,乖乖地躺在了我的怀里。我没有对她说白沙失踪的事儿,我静静地用花汁为她擦拭眼部。 我说:“还有46天了。” 浆汁儿说:“其实,我很害怕那一天到来……” 我说:“为什么呢?” 浆汁儿苦涩地笑了笑,说:“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梦。我更愿意待在梦里,梦醒了,什么都没了……” 我说:“你不要这么悲观好不好?一定能行的。” 浆汁儿说:“我早就知道了,大哥,这是你小说里的情节!” 我说:“好吧,就当这是小说的情节,你想想,在小说中,那个女孩最后是不是复明了?她能复明,你也能复明。” 浆汁儿说:“她复明了也是小说中的情节……老实说,我更信任吴珉的办法。” 我说:“他什么办法?” 浆汁儿说:“带我去北京同仁医院啊。” 我说:“等我们出去之后再谈科学。” 浆汁儿说:“假如我真的能再次看见东西,你知道我第一件事想干什么吗?” 我说:“说说看。” 浆汁儿说:“我要好好看看你。” 我说:“我有什么好看的。” 浆汁儿的眼睛再次渗出泪花:“这几天我一直在后悔,没有在失明之前好好看看你……” 我说:“好吧,如果你复明了,我同意让你看个够。如果我有事,我就把照片留给你,让你捧着看。” 我们一边“治疗”一边聊,突然,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猛地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 我停止了动作,问她:“嗯?” 她说:“周德东!” 我说:“怎么了?” 她甩开我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的心一抖:“浆汁儿,别怕……” 浆汁儿死死捂着双眼,我看见眼泪从她的指缝儿流出来,她颤颤巍巍地说:“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我的眼睛顿时就湿了,一下把她抱在了怀里,说:“别怕,别怕,那是太阳……” 浆汁儿一直不敢松手,身体剧烈地抖动着。 过了好半天,她才渐渐平静下来,一点点把手移开,慢慢睁开了眼睛…… 没错儿,她看见帐篷了,看见帐篷外的万丈光芒了! 天很蓝很蓝。 浆汁儿又一次用手捂住脸,号啕大哭。 季风、孟小帅、吴珉都听到了浆汁儿的哭声,他们纷纷跑过来。 吴珉第一个冲进了帐篷:“你把她怎么了!” 我说:“她看见了!” 三个人都在帐篷门口惊呆了。 孟小帅几乎是扑到了浆汁儿跟前,捧起了她的脸:“浆汁儿!你看见了?” 浆汁儿流着泪,使劲地点着头。 吴珉说:“你的情绪不要太激动,安静,保持安静……” 接着,他很不信任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旁边保温杯里捣碎的野菊花:“你给她治好的?” 我没说话。 浆汁儿突然看着我,说:“我不会像你那篇小说里写的一样,很快又失明吧?” 我说:“浆汁儿,你是自己痊愈的,和治疗没有任何关系。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什么哭花,我采的是一些野菊花,它们只会对眼睛起到一些保健作用。” 季风突然问:“白沙呢?” 我说:“他去古墓了。” 季风警惕起来:“他去古墓干什么?” 我说:“你说呢?” 浆汁儿复明了! 整个营地的气氛充满了喜庆。 那些营救人员很可能已经撤离了罗布泊。季风给他们留过字,叮嘱他们离开。另外,他们的时间已经进入了酷暑,在罗布泊里几乎无法呼吸。 我们也没有必要留在这个湖边了。 可是,接下来去哪儿呢? 洗漱的时候,季风和孟小帅始终陪在浆汁儿左右,生怕她突然看不见。浆汁儿的眼睛没有任何问题了。 接下来,大家吃了点东西,然后聚在了帐篷里。 我说:“今天我去古墓和令狐山谈谈,他们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吴珉说:“周老大,我和你去。” 我说:“不行。万一去了回不来,让她们三个女孩怎么办?我自己去。如果晚上我还没有回来,你们赶紧离开。” 季风说:“我不赞成。” 我说:“你有更好的计划吗?” 季风说:“你肯定回不来。” 我说:“两国交兵还不杀来使呢。” 季风说:“你忘了你说过的话吗?我们是羊,他们是老虎。我可以去,令狐山不会杀我。” 我说:“如果你能说服他,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季风说:“我再试试。” 我说:“如果他不同意呢?” 季风说:“那我就不回来了。” 我说:“什么意思?” 季风低下头想了想,说:“我会杀了他。” 大家都一愣。 没人想到,季风这样一个弱女子,竟然说出如此杀气腾腾的话! 我说:“你能杀得了他?” 季风说:“你们知道李显吗?” 我说:“我认识7个李显。” 季风说:“唐中宗李显,李治和武则天的儿子,他就被韦皇后杀了。” 我明白了,季风要在床上干掉令狐山。 我说:“不行,太危险了。现在白沙去投靠他了,他对我们的用意心知肚明。” 季风说:“就算令狐山收留他了,他也只是类人的一条狗。” 我说:“我不可能让你去。这样吧,我们离开。” 季风说:“去哪儿?” 我说:“试着找找另外的太阳墓,再闯一次。” 季风说:“汽油跑没了怎么办?” 我说:“我们朝着那片老营房走,如果方向正确,现有的汽油应该足够把我们送到那个地方。” 季风说:“然后呢?” 我说:“我们在那里建立一个新营地,驻扎下来,以那里为中心,一点点扩大范围,每天派人步行寻找出路。今天,我们把所有的物资和汽油,都装到碧碧的车上。” 孟小帅说:“那辆车跑太久了,换我的悍马吧。” 我说:“那辆车上有车载视频。” 孟小帅说:“连导航仪都没用了,要车载视频干什么?” 我说:“不知道什么东西,时不时地通过车载视频向我们传递信息,很重要,我们不能错过。眼下,我们就像瞎子一样,而车载视频就是我们的眼睛。” 孟小帅说:“我懂了。” 其他人转移物资,我提着两只水桶去了湖边,取水,拎到帐篷前,滴进医用碘酒消毒。我要把所有的容器都装满水,带走。 季风跟在我旁边,说:“周老大,你这个决定希望渺茫。” 我说:“再渺茫也是希望。” 季风说:“你最早的决定是对的,求助令狐山。你要相信我的谈判能力。” 我继续提水,看都不看她:“你要证明你的谈判能力,那就把我说服吧。但是我告诉你,没有任何可能性。” 季风说:“我去冒这个险,并不是为了你一个人,而是为了我们所有人!” 我说:“你也是我们中的一员,我要保证每个人都安全。” 季风说:“你不让我去,每个人都不安全!” 这时候,我听见了汽车的引擎声,季风也听见了,我们一起四下眺望。营地里每个人都听见了,都在寻找声音的来源。 最后,我终于看见一辆白色吉普车从东南方向的沙丘下爬上来。 我愣了愣,说:“勺子和米豆的车!” 季风说:“他们怎么回来了?” 我把水桶放到帐篷前,然后朝着车的方向迎了过去。 牧马人越来越近了,沙尘滚滚,有人从车窗里伸出胳膊,使劲摇晃着,大声喊着什么。车声震天,我听不清那是谁的声音,甚至不知道他是在欢呼还是在求救。 终于,透过风挡玻璃,我看清楚了,车里坐着白欣欣和章回! 他们怎么开着勺子和米豆的车? 牧马人开近之后,停下了,白欣欣和章回跳出来,跑向了我们。 季风、浆汁儿、孟小帅、吴珉都跑过来了。 孟小帅一下就扑过去,把章回抱住了。 白欣欣走过来抱住了季风,眼圈湿了。 章回抱了抱孟小帅,又朝大家摆了摆手,最后走过来和我拉了拉手,笑着说:“周老大,我不在的时候,没人欺负你吧?” 我说:“除了浆汁儿。你们怎么回来了?” 章回说:“一言难尽。” 再看白欣欣,刚才他仅仅是湿了眼圈,此时竟然哭得满脸都是泪了,抱完了季风抱孟小帅,抱完了孟小帅抱浆汁儿…… 我朝车里看了看,敏感地问:“郭美呢?” 章回说:“对不起,我没有把她带回来……” 我的心情一下变得沉重了。 接着,我又说:“勺子和米豆呢?” 章回看了看我,说:“谁?” 我马上想到,章回和白欣欣很可能就没见到他们! 我说:“这辆车的主人啊。你们怎么开他们的车回来了?” 章回说:“我们在半路捡的。” 我说:“捡的?你们什么地方捡的?” 章回说:“大概三个多钟头的路吧,我们就是顺着这辆车的车辙找到你们的。” 孟小帅和吴珉也很诧异,孟小帅问:“勺子和米豆是什么人?” 我说:“我们救下的两个人,他们离开了。” 孟小帅说:“那他们的人呢?怎么不见了?” 我说:“很可能被类人弄走了。” 孟小帅说:“看来,类人不让任何人离开……” 章回说:“周老大,我从车上找到了两样东西。你等一下。” 他跑回车上,很快就拿来了那支射钉枪和一个鼓囊囊的黑色帆布包。他把射钉枪交到我的手上,说:“这东西很给力。” 我想抽出**,但是我并不熟悉射钉枪,弄了半天都没弄出来,章回很麻利地帮我拔了下来。一路上他已经对它了如指掌。 钉子是满的。看来,勺子和米豆甚至都没来得及使用它,就被类人制服了。 我问章回:“你在哪儿找到的?” 章回说:“车座下面,很隐蔽。” 我很想确定一下,类人是没有找到它还是不屑拿走它。如果他们不屑拿走它,那么就算我们得到了它也是个废物。 我想了想,问:“总共有多少颗钉子?” 章回说:“160颗。” 我把射钉枪还给了他,说:“从今天起,它就是你的装备了。” 章回把射钉枪接了过去,插在了裤带上。 接着,我又看了看那个黑色帆布包:“那里是什么?” 章回说:“你看看。” 我拉开帆布包,愣了愣,里面装着一捆捆百元钞票,崭新崭新,都是连号的。 白欣欣惊讶地说:“章回,你怎么没告诉我?” 章回没理他。 我笑了。 几个人都看我。 我说:“这是在讽刺我们。” 章回说:“谁在讽刺我们?” 我朝上看了看:“老天。” 章回撕开一捆,朝天上一扬,这些花花绿绿的纸片立刻被风刮到了半空中,上下翻飞,就像一群无家可归的鸟。 白欣欣叫起来:“别扔啊!” 章回又撕了一捆,扔到了半空中:“现在,它们没用了。” 孟小帅也说:“毕竟是钱,怎么也应该留着啊。” 章回说:“它们不但没用,而且是祸害。”停了停,他又说:“我们从来没给死去的那些队友烧过冥钱,对吧?今天我们给他们烧点真钱。” 一边说一边把那些钱倒在了沙地上,单独拿出一捆放在了旁边,然后掏出打火机,开始点火了。 白欣欣说:“毁坏人民币是违法的!” 那些钱已经着起来了。 章回拿起那捆人民币晃了晃,说:“我比你懂法。《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币管理条例》第43条规定,故意毁损人民币的,由公安机关给予警告,并处1万元以下的罚款——这1万元就是留着交罚款的。” 我们回到帐篷之后,坐下来,我问章回:“你们都经历什么了?” 章回话不多,也不喜欢当主角,他坐在角落里,朝白欣欣扬了扬下巴。 白欣欣盘着腿,就像评书演员一样说起来。 他讲起了他们三个人的经历。 他讲到他变成瓢虫飞回福田市的时候,特意强调:“……你们无法想象,对于一只瓢虫来说,回家的路那是多么的漫长!但是我克服了重重险阻,一次次给自己打气——你行的!你一定行的!在半路上,我还斗败了一只比我大几倍的黑色甲壳虫,终于回到了我家那个小区……” 章回听着听着,笑起来。 大家都听呆了,没人笑。 白欣欣讲完之后,大家久久沉默。 过了会儿,我突然说:“我想起了西洋镜。” 白欣欣说:“西洋镜是什么?” 我说:“一种老年代的娱乐项目,在庙会上还能见到,就是一个木匣子,有几个窥视孔,小孩花几分钱,可以朝里看,能看到不同的画片……你不觉得那个太阳墓很像西洋镜吗?那些通道就是西洋镜的窥视孔,我们钻进了不同的通道,看见了不同的风景……” 白欣欣说:“噢,我想起了一句俗语,叫‘拆穿西洋镜’。” 我说:“是啊,可是谁来拆穿这个西洋镜呢?” 季风突然说话了,她问白欣欣:“郭美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白欣欣说:“今天早上。” 季风又问吴珉:“你说你在100年前杀死过一个收药材的?” 吴珉说:“是啊。” 季风说:“他是哪儿的人?” 吴珉说:“无锡,好像是无锡。” 季风说:“他姓什么?” 吴珉想了想,说:“姓郭。” 季风瞪大眼睛,看了看我,低声说:“我知道郭美为什么消失了……” 我看着她,快速转着大脑。 季风说:“吴珉杀死了郭美的祖先。” ------------ 第二十章:婚姻辩论会 第二十章:婚姻辩论会 没错儿。 郭美虽然一直混在北京,但她是无锡人。 她姓郭,那个收药材的商人也姓郭! 吴珉杀了郭美的祖先,郭美也就不存在了,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个世界真美好…… 不然,她明明在车后座躺着,不可能转眼就在人间蒸发。 可是,有这么巧吗? 吴珉去了100年前,恰巧遇到了郭美的祖先?陕西周至县和无锡市,一个在东南一个在西北,相距1300多公里!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就像一个剧组,演员来自四面八方,但是他们组合在一起,演的却是同一出戏。 孟小帅说:“和被困在罗布泊上比,郭美也算幸运的了。” 接着,我对章回和白欣欣讲了我们的情况,我讲到了那个满头白发的安春红,讲到了她背包里装的那个地球,讲到了她在我梦里一点点沙化,直到消失…… 白欣欣的眼睛瞪得像两个铃铛。 章回在角落里若有所思。 我说:“我觉得我们真正进入迷魂地,就是看到那个写着古佉卢文的木牌之后。你们知道那一天是什么日子吗?” 没人说话。 我接着说:“很巧,那天是4月22日,地球日。” 中午的时候,季风拿来了食物,有些沉重地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必须要面对现实。现在我们一共7个人,吃的已经不多了,从今天起每顿饭每个人只能发5块饼干。” 白欣欣说:“是不是应该按照体重分配吃的啊?” 季风说:“你的意思是,你6块,我4块?” 白欣欣就不说话了。 季风把饼干发放到每个人手中,没人吃,都拿在了手里。接着季风就出去了。 章回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我说:“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我们去那片老营房。” 大家散去之后,我和浆汁儿躺在帐篷里,我发现浆汁儿有点心事重重。 我问她:“你在想什么?” 浆汁儿说:“我在想那个木木……” 我说:“还有那个二当家的王豫民吧?” 浆汁儿说:“你说,夫妻生生世世都是夫妻吗?” 我说:“我是个怀疑论者,不懂有神论的规则。还有人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小情人呢。” 浆汁儿说:“对了,我看过你写你女儿的书,书名叫《爸爸的小情人》。” 我说:“他们也许是夫妻,也许是母子,也许是父女,也许是朋友——就像你和吴珉。” 浆汁儿小声说:“也许吧。” 后来,浆汁儿蔫蔫地睡着了。太热了,我睡不着,忽然想起好长时间没看到季风了,赶紧爬起来,走出了帐篷。 我去另外两个帐篷看了看,孟小帅和吴珉在一个帐篷里睡着,章回和白欣欣在一个帐篷里睡着,季风不见了。 我在附近找了一大圈,都没看到她的影子。 我知道了,她给大家发完饼干之后就离开了。 毫无疑问,她去了古墓。 这个倔犟的女孩。 如果令狐山不想和我们谈判,那么她说不定真的会动手杀人,结局九死一生。 本来,我们的人已经聚齐,明天就要离开这个湖,不管前途怎么样,大家生在一起死在一起。现在她走了,打乱了所有计划。 望着古墓方向,我的心悬起来。 下午三点多钟,大家陆续起来了。 他们听说季风去了古墓,孟小帅第一个叫起来:“周老大,你为什么放她走哇!” 我沮丧地摇了摇头。 章回走过来,低声说:“我去一趟古墓吧。” 我说:“不行,现在谁都不能再轻举妄动。” 章回没有再坚持。 季风的离开,让大家有事可做了,那就是——等待。 我们6个人坐在帐篷前,望着古墓方向,期待沙漠上出现她的身影。 沙漠空寂。 吴珉突然说:“周老大,咱俩开个辩论会吧。” 我不解地看了看他:“辩论什么?” 吴珉说:“你和我,谁和浆汁儿结婚更合适。” 我愣了愣,然后说:“无聊。” 其他人都不说话。 吴珉并不放弃,接着说:“当总统还要竞选呢,当新郎也应该有个竞争。孟小帅、章回、白欣欣当听众,浆汁儿最后裁决。” 孟小帅“嘿嘿嘿”地笑起来:“有意思!周老大,你别总板着脸啊,反正闲着没事儿,你就和他玩玩呗!你俩一辩论,可以让浆汁儿更心明眼亮。” 浆汁儿竟然没表态。 我对吴珉说:“虽然你巧舌如簧,甚至有点厚颜无耻,但是我告诉你,这种事是不需要辩论的,爱情只靠直觉。” 吴珉说:“你不要偷换概念。爱情靠直觉,不需要辩论,这没错儿,但我们不是爱情辩论会,而是婚姻辩论会,婚姻是需要辩论的。你不要骗小孩。” 我说:“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跟你斗口舌的。” 吴珉说:“唉,我又不具备什么竞争力,你怕什么呢?” 孟小帅唯恐天下不乱,她摇晃着我的胳膊,央求说:“周老大,在我心里你可是个大英雄,现在有人来抢你心爱的女孩了,你怎么能退缩呢?必须反戈一击啊!” 我看了看吴珉,说:“你说吧。” 吴珉说:“谢谢你给我平起平坐的机会。” 然后,他把脸转向浆汁儿,说:“浆汁儿,他不适合你。你知道他是个作家,拥有很多粉丝,偶像是需要宠爱的,而你的天性就像林黛玉,你更需要宠爱,假如你们结了婚,日子长了,必然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 浆汁儿静静地听。 吴珉看了看我:“请。” 我说:“我没什么说的,你继续吧。” 吴珉又把脸转向了浆汁儿,说:“一个男人可以有城府,有心机,但是在决定爱情的时刻,他一定是光明磊落的。开诚布公地讲,我曾经也喜欢过孟小帅,她比你更漂亮。但是后来我知道了,她不是我的菜。一个男人很容易迷上女明星,很正常,只是不说罢了,我们不可能扼杀一个男人的意淫。他在现实生活中,肯定会对一个真实的女孩投入他完整的一生,白头偕老,不离不弃。对于我来说,这个女孩就是你。” 孟小帅的表情变得不自然了。 吴珉又看了看我。 我静静地看着他。 他再次把脸转向了浆汁儿:“弗洛伊德说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人类的任何壮举都是性的升华。换句话说,我的对手之所以成为了偶像,说明他对异性有着更疯狂的需求。而夫妻过日子,总是平平淡淡,时间长了,他就会对你失去新鲜感,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可怕的是,他拥有很多机会,因此他是危险的。看那些明星的婚姻,大多如此。他的内心是个诗人,他只有在吻到姑娘之前才歌颂爱情,而他得到一个女人之后就会去歌颂自由。” 孟小帅竟然不合时宜地笑了。 浆汁儿低声啜泣起来。 吴珉接着说:“我是个普通人,口才不错,仅此而已。我所拥有的,只是和你的一次萍水相逢,只是和你的三年同窗时光,只是和你的一段永生难忘的初恋……仅此而已。” 浆汁儿哭得更厉害了。 孟小帅推推她,递去了一块纸巾。 吴珉继续说:“大家都看得出来,就算我们被困在了罗布泊,他也有季风。一个女孩千里迢迢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他,仅仅是工作关系吗?显然不是。老实说,他和季风之间的感情一直让我很感动,在这儿,我顺便祝福他们有个幸福的结果。不过,这和今天的辩论没有太大关系,我想说的是——他,不是你的。” 浆汁儿抬起泪眼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表态。 我没有表态,我继续看着吴珉。他依然穿着那身民国衣服,样子有点滑稽。 吴珉又说:“浆汁儿,你相信轮回吗?我知道你相信的。是的,老天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看到了我们的前生前世。不管这辈子我们是谁,不管我们是做什么的,不管我们之间挡着多少人,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我们才是夫妻。” 我说:“吴珉,你说完了吗?” 吴珉不紧不慢地对我说:“综上所述,浆汁儿不是你的,是我的。你请吧。” 我说:“我只想揍你一顿。” 这天晚上,我和浆汁儿睡一个帐篷。 吴珉和白欣欣睡一个帐篷。 孟小帅和章回睡一个帐篷。实际上,整整一夜章回都在拎着射钉枪站岗。 在黑暗中,浆汁儿问我:“辩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 我说:“我说的太多了,应该让吴珉说说了。” 浆汁儿沉默了。 我说:“做出选择了吗?” 浆汁儿叹了口气,说:“我和他之间不过是一笔感情债,我借了,他还了,我们的故事讲完了。” 第二天早上,依然不见季风回归。 我越来越不放心了。 我给每个人发了5块饼干,大家就着我净化的水吃了。 为了分散注意力,我去了那些废弃的车上,搜寻物资,拆卸配件。我干了一个多钟头,弄得两手油污。 回来的时候,我听见我的帐篷里有人在说话,似乎在争吵。 应该是吴珉去了,他和浆汁儿在争吵。准确地说,是浆汁儿在叫嚷,声音断断续续的:“……我生气了啊!……你想死吗!……你不要再这样了!……” 我快步走过去,出现在了帐篷门口,冷冷地朝里面看去。 吴珉早就听见了我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看我,然后继续对浆汁儿说:“当时,我真该多买点儿,那是我吃过的最好的白吉馍了……” 他的话跟我刚刚听到的话根本对不上,我猜测,这个家伙转变了话题。 我继续盯着他。 他又说:“好了,下次我接着给你讲。拜拜。” 然后,他朝我笑了一下,走出去了。 我问浆汁儿:“他侵犯你了?” 浆汁儿说:“没有。” 我又问:“那你喊什么?” 浆汁儿说:“哎呀,不关你的事儿!” 他立刻缄口了。 她说——不关我的事儿。 这天晚上是阴历四月十五,月亮果然圆满了。 这天晚上是吴珉站岗。 天黑之后,我和浆汁儿坐在帐篷内,我摸过了吉他,对浆汁儿说:“我给你唱歌吧。” 浆汁儿想了想,说:“我想出去转转。” 我放下了吉他,说:“好的,我们走。” 浆汁儿没有动,她看着我,似乎欲言又止。 我说:“怎么了?” 她小声说:“我想一个人走走。” 我说:“噢,那你小心点,不要走远。” 她没有说什么,站起来,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我在睡袋上躺下来。 月亮从纱窗照进来,半明半暗,那是爱情的光线。 我知道,她去找吴珉了,她可能想跟他说些什么。 今天的月亮最圆了,浆汁儿离开我,去找吴珉了。我开始琢磨,我是不是该和吴珉换换帐篷了。 过了很长时间,不见浆汁儿回来。 我有些担忧了,但是我又不能出去找她。碰到她和吴珉在一起,大家都会很尴尬。 我钻进睡袋,准备先睡了。 帐篷外刮起了阴风,一些细小的沙子从纱窗扬进来。接着,我听见一个遥远的叫声,好像是吴珉。我马上从睡袋里钻出来,冲出了帐篷,竖着耳朵辨别了一下声音的方向,来自湖边。 我拿着手电筒,在沙子上连滚带爬地跑过去,终于在湖边看到了他们——吴珉和浆汁儿,浆汁儿躺在下面,吴珉趴在上面,他们被节骨草紧紧捆绑在一起。 ------------ 第二十一章:每顿一块饼干…… 第二十一章:每顿一块饼干…… 他们怎么又来湖边了? 我冲过去,想扯断那些节骨草,发现它们非常坚韧,而且在慢慢勒紧。浆汁儿在**,吴珉在吭哧。吴珉两个小臂撑在浆汁儿的脑袋两旁,看来浆汁儿并没有生命危险。最可怕的是吴珉脖颈上的节骨草,已经勒出了血印。 我来不及喊人,大声说:“坚持!我马上回来!” 白天我搜集过车上的工具,把一只钳子放在了帐篷里,我一边大喊其他人帮忙,一边冲进帐篷,拿到了那只钳子,然后再次冲向湖边。 我回到吴珉和浆汁儿身边的时候,吴珉已经快坚持不住了,他瘫软在了浆汁儿的身上。 浆汁儿弱弱地说:“救我们……” 我用钳子夹住了他们颈部的节骨草,竟然像铁丝一样坚硬,“咔吧!咔吧!”它们被我剪断了。奇怪的是,他们身上的节骨草迅速移动,自行离开了他们的身体,缩回深草中,不见了。 我把吴珉抱起来,他脸色苍白,对我摇了摇头,轻轻地说:“谢谢……” 我拖着他,远离那些植物,把他放在了一片光秃秃的沙地上。然后,章回第一跑过来,他把浆汁儿抱了过来。 两个人都安全之后,其他人也跑过来了。 孟小帅二不拉叽地问:“你们打起来了?” 没人理她。 浆汁儿嘤嘤地哭起来。 我说:“你们怎么跑到湖边来了?” 吴珉说:“我俩坐在沙丘下说话,离湖10米多远,根本没想到,那些节骨草爬过来了,它们缠住她的脚脖子就把她拽走了,我冲上去抓住了她的手,根本拉不住她,她一眨眼就被拽进芦苇丛,我没办法,只能扑到她身上……” 我用手电筒照了照浆汁儿的脖子,有明显的勒痕。 我问吴珉:“你怎么样?” 吴珉摸了摸脖子,说:“没什么问题。” 我对浆汁儿说:“你们回去休息吧,我来站岗。” 吴珉没有客气,他扶着浆汁儿站起来,走回了帐篷。 章回说:“我陪你。” 我说:“不用,你也回去睡觉。” 孟小帅临走前小声对我说:“周老大,我回去抽自己的嘴巴。” 我注意到,吴珉把浆汁儿送回了帐篷,两个人说了一阵子话,然后吴珉出来了,回到了他和白欣欣的帐篷里。 我没有离开,我望着月光下的湖,以及湖边那些鬼气森森的植物,开始怀疑自己正在做一场漫长的噩梦。 也许,我还在兰城,还生活在那套安静的二居室里,正在写一部小说,名字叫《罗布泊之咒》。有一天,我在网上查阅了大量关于罗布泊的资料,觉得很多传说都不靠谱,于是从书架上拿起一本科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罗布泊》看起来,土黄色硬壳封面,上面写着——主编:夏训诚。副主编:王富葆,赵元杰。可是,这本书太“科学”了,对我作用并不大。最后我放下它,躺在了床上,开始追忆当年我做记者的时候,在罗布泊边缘被困的经历…… 不知不觉,我睡着了,进入了古怪的梦境。 很多天过去了,邻居们从来不见我外出,不过没人注意,因为我的房间并没有飘出肉体腐烂的臭味。 季风打我电话,关机。 她去我的住所找过我,没人…… 我像个植物人一样,一直在床上昏睡着,大脑却在经历另一个世界——那里有一群生活在地下的类人,有一些婴孩在水中穿梭,天空会转动,偶尔出现两个月亮,还有飞行人像鸟一样飞来飞去,有个湖,绵软的水会突然发飙杀人,湖边的植物也鬼鬼祟祟,经常出其不意地把人勒死……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么梦中哪个人是真实的呢? 只有季风。 我“进入”罗布泊之后认识的所有队友,他们都不存在,包括黄夕,白欣欣,号外,章回,警察张回,徐尔戈,魏早,浆汁儿,布布,孟小帅,衣舞,吴珉,蒋梦溪,周志丹,鲁三国,郭美,马然而,老丁,小5,丛真,碧碧,大山,白沙,宫本忍,微微,米穗子…… 包括令狐山以及在罗布泊上露过面的所有类人。 连浆汁儿也不存在。 她只是我在梦中虚构出来的一个女孩,我和她之间的爱情也是子虚乌有。 那么,季风存在吗? 也许,连季风都不存在。 在真实的世界中,我根本没有什么助理,我甚至不是个作家。说不定,我也不住在兰城!兰城,有这个地名吗?我开始怀疑了。 也许,我住在东北,我还小,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我的年龄,我的身份,我进入罗布泊之后的经历,统统都是梦。 我忽然不敢醒来了。 我不想离开我认识的这些人,我不想离开我已经熟悉了的生活,哪怕现在已经身处绝境…… 一阵风吹过来,我使劲摇了摇脑袋。 湖水幽暗,草丛幽暗,沙漠幽暗。月亮被乌云挡住了。 我忽然意识到,我之所以想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内容,可能要疯了。 一夜平安。 第二天早上,大家陆续起来了。洗漱,吃早餐。还是每个人5块饼干。 依然不见季风的踪影。 我又开始牵挂了——她走的时候带了多少食物?多少水?她会不会像我们去寻找勺子他们营地那次一样,中途迷了路? 我刷牙的时候,浆汁儿走到我旁边,小声说:“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抬头看了看她,含糊不清地说:“生什么气?” 浆汁儿说:“我只是觉得吴珉一直不死心,我应该跟他谈个明白。” 我漱了漱嘴,然后说:“我对你说过,我就是背也要把你背到婚礼现场,中间肯定不会一帆风顺,在我眼里,他就是挡在路上的一块石头。” 浆汁儿使劲点了点头。 我把牙具收起来,然后和她在帐篷前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浆汁儿说:“你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吗?” 我说:“他说什么了?” 浆汁儿说:“辩论会。” 我说:“有些道理。不过,事物有很多角度,我说是岭他说是峰,你说谁是对的谁是错的?我只知道一点——爱情是不讲道理的。” 浆汁儿说:“婚姻呢?” 我说:“你被他洗脑了。” 浆汁儿不反驳,只是看着我。 我说:“为什么非要把爱情和婚姻分成楚河汉界呢?结了婚,我们依然是爱情,一直到老死。” 这时候有人叫我:“周老大!” 我抬头看去,章回走过来了。 他来到我跟前,问:“季风还没回来?” 我说:“没有。” 章回说:“总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出击吧?” 我说:“你怎么想的?” 章回说:“去古墓,找到季风,然后直接跟令狐山谈。我们有车,如果谈崩了,干脆把他们碾平了。” 我说:“等过了今天,如果她还没有消息,我们明天去。” 我看见吴珉从旁边的帐篷里走出来了,他刚刚走出帐篷,突然摇晃了一下,接着就慢慢地倒了下去。 孟小帅在旁边整理背包,她离吴珉更近,大喊了一声:“吴珉!你怎么了!”然后就跑了过去。 我和章回、浆汁儿都跑过去了。 吴珉躺在孟小帅的怀里,脸色极其难看。 孟小帅把他拖进帐篷,给他拧开了一瓶矿泉水,说:“你好好的怎么就摔倒了啊?是不是得什么病了?” 吴珉挣扎着坐起来,虚弱地说:“没事儿,就是脑袋晕了一下。” 我走过去,扳过他的脖颈看了看,贴着很多创可贴,遮住了节骨草勒出的血痕。我有点担忧地说:“那种节骨草不会有毒吧……” 听了这话,大家都愣住了。 我听到浆汁儿哭起来,哭着跑出去了。 过了会儿,她手里拿着一包饼干走进帐篷,塞到了吴珉手里,大声说:“你给我吃下去!” 吴珉说:“我不饿……” 浆汁儿含着泪对我们说:“他是饿的!他每顿只吃一块饼干!那么大一个人,一块饼干怎么能够!小猫小狗都不够!他把节省下来的饼干都送给了我,我怎么说他都不听!” 孟小帅的眼睛一下就湿了。 我想起来了,昨天我听见浆汁儿在帐篷里对他嚷着什么,肯定就是因为饼干的事儿。 吴珉见浆汁儿把这件事捅出来了,似乎有些尴尬,他说:“我饭量小……一直就很小。” 我蹲下来,有些难过地说:“吴珉,你必须得吃东西。现在,我们每人5块饼干,那我们就吃5块。明天,我们每人4块饼干,那我们就吃4块。直到哪一天,我们每人只剩一块饼干了,那我们就一起吃下最后那块饼干……这就叫生死与共。” 吴珉朝我点点头,然后他抓起两块饼干塞进嘴里,一边流泪一边大口吃起来。 白欣欣突然说:“不能再这么挺下去了。我们去抢。” 我说:“去哪儿抢?” 白欣欣说:“去类人那里抢。” 我说:“我们去了只能是送命!” 白欣欣说:“我们这样下去不也是等死吗!” 我说:“等等,如果今天季风没回来,我明天去找他们谈。” 白欣欣说:“你一直说去谈谈谈,你动了吗?” 正争执着,沙漠上传来了一个声音:“轰隆!……”好像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砸在了沙漠上,整个地面似乎都摇晃了一下。 我们赶紧跑了出去。 四下望了一圈,沙漠光秃秃的,并没有看到任何掉落物。我举起望远镜再看,正东方向有一处冒起了淡淡的黑烟。 这个东西应该非常巨大,而且至少掉在5公里之外的地方。 白欣欣说:“我开车去看看。” 孟小帅说:“我跟她去。” 我说:“你们去吧,小心点儿。” 残阳似血。 我举着望远镜一直朝正东方向观望,始终不见白欣欣和孟小帅回来。我的胳膊都酸了。 我回到了帐篷,坐下来,焦灼地等待。 突然,章回跑进了我的帐篷:“周老大!季风带着令狐山来了!” ------------ 第二十二章:惊险的谈判 第二十二章:惊险的谈判 我立马站起来,走出了帐篷。 是的,季风回来了。 她走在最前面。 她身后,走着令狐山和白沙。 令狐山和白沙后面,跟着5个类人。 白沙果然投靠令狐山了。 章回、浆汁儿、吴珉也出来了,站在了我身旁。 季风走到离我们帐篷50米远的地方停下来,看着我们,并没有说什么。 令狐山也停下来,朝我看过来,没有任何表情。 白沙站在他身边,像个打手,他很无耻地看着我,竟然笑着朝我扬了扬下巴,算是打招呼。接着,他特意打量了一下章回和白欣欣。他没见过他们。 另外5个类人站在令狐山背后,虎视眈眈。他们的手里都拿着锈迹斑斑的冷兵器,其中一个人拿着那支很现代的弩。 一个是那个自称“郑太原”的人。 一个是那个自称“余纯顺”的演员,他依然长着大胡子。 一个长发类人,就是他穿着那双方孔铜钱的鞋,经常潜入我们的营地。 一个是那个在大风里神奇出现又神奇消失的女人。她很漂亮。 还有个类人我没见过,他长得出奇高大,有点像宫本忍。他没拿任何武器,似乎赤手空拳就可以打遍天下。 帐篷前一拨人,沙漠上一拨人,就像两军对垒。 季风跟令狐山嘀咕了几句什么,令狐山很亲切地歪着脑袋听,然后点了点头。 季风慢慢走过来,她说话了:“周老大,令狐山来和你谈判。你们在哪儿谈?” 我说:“在我的帐篷吧。” 季风回头看了看令狐山,令狐山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朝湖边指了指。 我说:“那里不安全。” 令狐山对季风说:“我只在湖边谈。” 季风对我说:“他只在湖边谈。” 我说:“令狐山,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那里不安全!” 那个“郑太原”立即端起了弩,对准了我。 章回也举起了射钉枪,对准了他。 我把章回的射钉枪压下去,然后说:“好吧,只有你和我。” 令狐山又摇了摇头,说:“我们各带一个人。” 我说:“OK。” 令狐山回头招了一下,那个“郑太原”把弩放下了,走到了他旁边。 我也回头看了一眼,章回走到了我旁边。 就这样,我和章回一步步走向了湖边,令狐山和那个“郑太原”也一步步走向了湖边。 我们在湖边的沙地上坐下来,中间保持着大概两米的距离。 季风试探地走过来,对令狐山说:“我能和周老大说两句话吗?” 令狐山说:“当然可以。” 季风走到我面前,有些动情地说:“周老大,我不回来了,你们都保重……” 我说:“你也保重。” 季风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大大方方地递给了我,然后说:“这个手机我用不着了,你们和救援对话,需要它,留给你吧,也算是个纪念……你和令狐山好好谈。” 说到这儿,她的眼圈红了。 我说:“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朝我点点头,然后一步步退开了,回到了类人旁边。 我们的人和那几个类人都朝湖边望过来。 令狐山说:“最近好吗?” 我说:“挺好。你们呢?” 令狐山说:“我们一直都挺好。”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令狐山,我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步步紧逼?” 令狐山说:“如果我们对人类发一次善心,就不可能隐藏到今天。” 我说:“就算人类发现了你们,也不一定对你们大开杀戒啊,说不定还会收容你们,融入文明社会。” 令狐山说:“你们看看你们囤积的武器,还有古往今来各种酷刑,人类对人类都那么狠,何况对我们!我们有我们的生存法则,你们人类专门寻找繁华的地方,我们专门寻找荒凉的地方,这个法则让我们成功地避开了你们。” 我无聊地摆弄着季风的手机,问:“你有什么打算?” 令狐山说:“既然要和谈,我们就要拿出诚意,你说对不对?我有个提议,我们不妨互相透露个机密,怎么样?” 我说:“什么算机密?” 令狐山说:“我说一个我们的机密,你听了后,如果觉得算是机密,你就点个头,那么我就完成了我该做的;然后你再说个你们的机密,我听了后,如果觉得算是机密,我也点个头,那么你就完成了你该做的。” 我说:“这个主意不错。你先说吧。” 令狐山仰起脑袋看着深蓝色的天空,说:“让我想想啊……” 我拿着季风的手机,继续若无其事地摆弄。其实我心里清楚,季风之所以在谈判之前把手机塞给我,肯定是为了向我传递什么信息。我很着急看到她的信息,但是又担心被令狐山看出破绽。 终于,我打开了她的记事簿,上面写着很多奇怪的字。 令狐山终于说话了:“我们会钻地。” 我说:“这不算机密。” 令狐山说:“那你说。” 我说:“我们会解方程式。” 令狐山笑了:“好了好了,我们都真诚点。” 接着,他继续想。 我快速扫了一眼那些字,是这样的——类似,人脑,曾经,遭遇,到达,飞鸟,行驶,人们,攻心,击打,总体,共和,只要,剩余,下葬,了解,六百,个体,人民,令箭,身体,上山,带领,着装,电灯,击倒,器皿,危墙,险要。 这是什么意思? 我快速地思考着,试图在令狐山说话之前给这些文字解密…… 令狐山说话了:“我们有暗河,因此才能生存下来。” 我装作很惊讶:“暗河?” 令狐山说:“这个算机密吧?” 我点了点头,说:“算!” 令狐山说:“该你了。” 我说:“我们得到了一支射钉枪。” 令狐山指了指章回手里的射钉枪,问:“就是它?” 我说:“就是它。” 令狐山说:“这不算机密。” 我说:“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总共有600颗钉子。” 令狐山说:“嗯,这属于军需机密。哎,那东西的威力怎么样?” 我说:“连水泥墙都能钉进去,你说呢?” 令狐山说:“噢。” 停了停,他又说:“你们的白沙在我们的队伍里,他叛变了。” 我说:“我看到他了,这不算秘密。” 令狐山说:“这不是重点,我要说的是,等我解决了你们的问题之后,就会把他活埋。这算机密吧?” 我想了想说:“算。” 令狐山说:“你的。” 我说:“我们在你们的队伍里安插了一个卧底。” 令狐山说:“谁?” 我说:“白沙。事已至此,你真诚我也真诚。” 令狐山很不信任地看着我,我的眼睛也离开了季风的手机,看着他。 他摇了摇头,说:“你怎么不说是季风呢?” 我笑了一下,说:“如果是季风,我就不会说了,你知道,我和她很亲,我不可能出卖她。本来,我不想让她投奔你的,但是现在我们已经走到穷途末路,我没有理由阻止她。我之所以出卖白沙,是因为他是个外人,对于我们来说,他无足轻重,也没有任何价值了。” 令狐山点点头,说:“白沙……算是机密。” 然后他继续想。 我再次把目光转向了季风的手机屏幕,我试着跳跃着读,1,3,5,7,9……终于读出了含义!——类,人,曾,遭,到,飞,行,人,攻,击,总,共,只,剩,下,了,六,个,人,令,身,上,带,着,电,击,器,危,险。 她说的是:类人曾经遭到飞行人攻击,他们只剩下了6个人!令狐山的身上带着电击器,危险! 令狐山突然看了看我,又瞄了瞄我手上的手机,问:“你……总看手机干什么?” 我看着他,很平静地回答:“我在想,季风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 他说:“我可以看看手机吗?” 我说:“为什么?” 他眯了眯眼睛:“你为什么要问为什么?” 我说:“我只是感觉奇怪。” 他说:“为什么会感觉奇怪?这让我也感觉很奇怪!” 我们就那么对视着。 他把手伸过来,举在半空,等待。 我把手机给了他,然后静静地看着他。 实际上,在我说“我在想季风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的时候,拇指微微动了两下,我想我已经把那段备忘录删除了。 令狐山似乎不太会摆弄手机,我从他两只手的动态上可以判断出来。他捣鼓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机还给了我。 接下来,他盯着我反问道:“你觉得他喜欢我吗?” 我说:“你说呢?” 令狐山说:“我很清楚,他投靠我是有目的的。” 我说:“我很好奇,她有什么目的呢?” 令狐山说:“至少今天我来跟你谈判了。” 我说:“我们基本算是她的娘家人,她当然不希望娘家人和婆家人大打出手了。” 令狐山想了想,又说:“好吧,那她也是喜欢我,她是走投无路了。” 我说:“你千万不要把这个想法告诉季风,她会很伤心。当时她去找你的时候,我们的导航仪已经恢复工作了,天亮就要离开了!” 令狐山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亏待她的。” 我说:“那就好。” 然后,我把季风的手机装进了口袋,看着令狐山说:“天快黑了,开始谈正事吧。” 令狐山说:“好吧。你想怎么样?” 我说:“首先,你不能进攻我们。另外,我们的食物和水眼看就没有了,在获救之前,希望得到你们的帮助。” 令狐山笑了,笑着说:“我们可以不杀你们,我们也可以给你们提供吃的喝的,我只有一个条件……” 我的心提起来:“什么条件?” 令狐山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必须全部变成类人。” 我愣了愣:“我们怎么……变成类人?” 令狐山继续盯着我的眼睛,声音变得神秘起来:“转化。” ------------ 第二十三章:恐怖的转化…… 第二十三章:恐怖的转化…… 我就像遭到了雷击,不过我尽量故作平静:“转化?” 令狐山看着旁边的湖,神态有点悲伤:“类人越来越少了,现在只剩下了几十个人,如果这样下去,终于有一天我们会灭亡……” 他坚持说他们还有几十个人,他在撒谎。 说到这儿,他把眼睛再次投向了我:“你们的身上都有类人的血统,你们可以转化。” 我们可以转化! 我们可以彻底变成类人! 看我发呆了,令狐山又急切地说:“到时候,你们就可以跟我们一起享用暗河资源,就可以跟我们一样在地下来去自如,就可以跟我们一起在罗布泊上杀人越货,自由自在地生活……” 我说:“等等,我们变成类人之后,也可以钻地?” 令狐山说:“毛毛虫变成蝴蝶之后自然就会飞了。” 我说:“怎么……转化?” 令狐山说:“很简单。” 我说:“我要听听。” 令狐山突然不说话了,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说:“这是我们的机密,除非你答应了,不然我不会告诉你的。” 我说:“如果我们不同意呢?” 令狐山说:“你们都得死。” 我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令狐山没有回答我,他冷冷地说:“你知道罗布泊上埋着多少尸体吗?” 我说:“不知道。” 令狐山说:“那我告诉你,凡是在罗布泊上见到过我们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去的,不然我们早就绝种了。” 我说:“你怕我们把你们说出去?” 令狐山说:“一旦你们获救了,你们一定会把我们说出去。” 我说:“我保证……” 令狐山一下就打断了我:“我从来不听你们人类的保证。” 我说:“我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吗?” 令狐山说:“这个条件是我的底线。” 我思考了一下,说:“要不这样,你放其他人离开,我留下。” 令狐山说:“我们留下你干什么?” 我说:“我给你们当人质。我保证他们出去之后,对于你们的存在会守口如瓶,如果他们有人泄露了,如果你们有了危险,那你们就处死我。” 令狐山摇摇头,说:“我不信任你们之间的忠诚。尤其你们都是临时组队,萍水相逢,更靠不住。他们出去之后,面对媒体和名利,根本不会管你的死活,第一时间就会在微博上把我们捅出去。为了我的种族,我绝对不冒险。” 我说:“我和我们的人商量一下。” 令狐山说:“好,我等你。” 我站起来,带着章回走向了帐篷。我的步履有些沉重。 章回小声说:“周老大,我们直接把他弄死算了。” 我说:“鸡蛋碰石头。” 吴珉和浆汁儿正在帐篷前急切地看着我们。 我和章回走到他们跟前,我大概讲了令狐山的意思。两个人都沉默了。 其实,这件事没什么好商量的,我只是争取一些时间,想想对策。 令狐山在远处看着我。 季风在远处看着我。 那些类人在远处看着我。 我闭上了眼睛,他们依然在黑暗中看着我,都在等着我做出决定。我发现我的大脑已经不转了,一片空白。 过了会儿,我抬头看了看浆汁儿、章回和吴珉,说:“孟小帅和白欣欣都不在,我们几个商量一下吧,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同意,被转化成类人,一辈子生活在古墓里;一条路是不同意,结局基本就是被他们杀死,或者被饿死……” 章回说:“周老大,你本人怎么想的?” 我说:“你们说吧,我不想影响你们的决定。” 浆汁儿说:“我选第三条路。” 我说:“是什么?” 浆汁儿说:“不知道,反正这两条路我都不要!” 吴珉说话了,声音低低的:“能不能先同意,变成类人之后我们再想办法出去……” 我说:“我想,我们被变成类人之后,不仅仅是身体改变了,大脑肯定也被改变了。打个比方吧,就像一条狗被变成了一匹狼,它从此就会自愿留在荒原上,不可能再想回到城市中,天天待在主人脚底下了。” 章回突然说:“我希望留在罗布泊。” 我早该想到的,出去之后,等待章回的是镣铐,而被转化为类人,在罗布泊上生存下来,肯定是他所希望的。 我看了看他,有些错愕。 不过,我马上点了点头,说:“好的。” 安静了一会儿,我说:“我是不会同意的。吴珉,你呢?” 吴珉想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说:“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同意吧……” 我又看了看浆汁儿,说:“你就回答同意,或者不同意。” 浆汁儿看了看吴珉,又看了看我,终于摇了摇头,说:“不。” 吴珉望着浆汁儿,低低地说:“浆汁儿,我们变成类人才能活下去!” 浆汁儿说:“我不想那么活着。” 吴珉说:“有我在呢。” 浆汁儿说:“我也不会要一个被做了变性手术的男人。” 吴珉说:“你说什么呢?只是转化,不是变性,我还是男的!” 浆汁儿冷笑了一下,说:“你还是一个男的吗?” 吴珉虽然身体虚弱,不过嘴巴依然那么能说:“只有愚昧和极端的人才会自杀。我赞赏基督教徒的生命观,无论怎样,我们必须要活下去。” 浆汁儿的脸上挂着冷笑:“让你变成一只耗子活下去你也同意吗?” 吴珉说:“我首先选择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实在不行就退而求其次。浆汁儿,现在是生死关头,你不要幼稚,否则就没有机会了,你好好考虑考虑。” 浆汁儿说:“不用说了,从小到大,我可能只有这个决定是成熟的。” 吴珉无奈地说:“等我变成类人之后,再想法救你。” 浆汁儿说:“谢谢,不需要了。我小时候总玩打地鼠游戏,看见你从地下钻出来,我很可能误伤你。” 吴珉终于不再说话了。 我发现,浆汁儿和吴珉说这些话的时候,章回看着脚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说:“好了,你们两个人同意被转化。我去跟令狐山谈。” 我带着章回回到湖边的时候,令狐山笑了:“这个决定很艰难。” 我站在他面前,说:“我们现在有4个人,其中两个人同意变成你们。” 令狐山说:“你们只剩4个人了?” 我说:“还有两个人,他们没回来。” 令狐山好奇地问:“他们去干什么了?” 我说:“与你无关。” 令狐山说:“那好吧,同意被转化的包括你吗——周,老,大?” 我摇了摇头,说:“章回和吴珉。” 令狐山说:“噢,很好……你能为另外那两个人做主吗?” 我说:“我不可能替任何人做主。不过我可以帮你预测一下,白欣欣会同意,孟小帅不会同意。” 令狐山说:“那就是说,三个同意,三个不同意……” 我说:“我必须要知道,你怎么转化。” 令狐山看着我,过了好半天才突然说:“正合适。” 我说:“什么正合适?” 令狐山说:“现在,我要告诉你们怎么转化。” 我和章回都盯住了他。 他说:“首先,我们需要选择一个日期。明天是阴历癸巳年四月十六,宜祭祀,宜祈福,宜开光,我们去一个特殊地点,举行仪式。接下来,同意转化的人要禁食三天……” 我说:“他们现在很虚弱,禁食三天很可能死掉。” 令狐山说:“这三天他们喝血。” 我一惊:“喝谁的血?” 令狐山说:“喝你们的血。” 我猛地抖了一下:“我们的血?” 令狐山说:“你们的身上只是有类人的血统,但是并不多。拿章回来说吧,他想被彻底转化,必须喝掉你身上的血。” 章回一下就举起了射钉枪。 那个“郑太原”再次把弩端起来。 我把章回的射钉枪按下去了。 章回说:“令狐山,我要是喝你的血,是不是转化更快?” 令狐山平静地说:“我是纯粹的类人,我的血无效。一个人身上的血大概是体重的8%,那么按照一个人100斤计算,应该有8斤血,就像你们人类喝牛奶一样,正好是三天的量。即便你们全部同意被转化,也只能有三个人梦想成真,其他三个人必须甘愿做祭品。现在,你们当中有三个人同意被转化,就看剩下的三个人同意不同意了。” 我说:“我们不会喝自己人的血。” 令狐山说:“那我们就没的谈了。” 我说:“你想怎么样?大开杀戒?” 令狐山笑了:“你们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就算我们不杀你们,你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章回又说话了,他的语调很平和,似乎在商量:“令狐山,我和你单挑吧,我从来不喜欢打群架。” 令狐山说:“我是头领,不是地痞流氓。” 我突然说:“令狐山,我知道你为什么希望我们被转化,你们只剩下6个类人了,都在这儿,你们急需补充成员。” 令狐山也站起来,眯着眼睛看着我,半天才说:“你凭什么说我们只剩下6个类人了?” 我说:“白沙夜里曾经回来过,告诉了我这个消息,你们没人察觉?” 令狐山半信半疑地摇了摇头。 我说:“也难怪。这个人有个特殊的本领,来去无声,所以当时他才能潜入古墓,杀掉你们两个类人。而且我还知道,你们类人到了晚上就变成了瞎子,这也是他告诉我的。” 令狐山说:“就算我们只剩下了6个类人又怎么样?” 我说:“我们总共有600发钉子,就算我们的枪法再不准,100发射中一个类人,也会把你们全部消灭掉。况且,章回是警察出身,他百发百中。这算我送给你的一个机密。所以,你必须帮我们,不然我们只能抢了。” 令狐山回头看了季风一眼,季风正朝我们这里张望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你们来吧,我们随时恭候。不过我要提醒一句,我们手里有你们一个人质。” 我说:“令狐山,你不觉得你很畜生吗!” 令狐山说:“如果你们不胡来,我就不会伤害她。” 说完,他起身就走了。 那个“郑太原”冷冷地看着我们,直到令狐山回到了类人身边,他才一步步后退,也跑了过去。 谈判不欢而散。 令狐山带着类人离开了。季风跟他们一起走了,她在暮色中最后看了我一眼,好像要牢牢地记住我的长相。那个眼神我很难忘记。 我疲惫地回到帐篷前,浆汁儿问我:“什么结果?” 我对吴珉说:“对不起,我替你回绝了。” 吴珉说:“为什么?” 我说:“你想被转化,必须喝掉浆汁儿身上的血。你可以选择当一只老鼠,但我相信你绝不会选择当一只吸血蝙蝠的。” 吴珉低声骂了句:“王八蛋!” 浆汁儿不说话了。 每个人都知道这次谈判的意义。我们的食物眼看就吃光了,依靠饮水,在酷热的沙漠里,就我们这些严重缺乏营养的身体,最多挺5天。 远处传来了车声,望过去,我看见了车灯,从正东方向驶来。 浆汁儿说:“孟小帅和白欣欣回来了!” 没错儿,孟小帅和白欣欣回来了。他们带回了一个消息,不知道算好消息还是算坏消息——六七公里之外,坠毁了一架小型飞机! ------------ 第二十四章:最孤独的一个长夜 第二十四章:最孤独的一个长夜 我们都惊呆了。 我想起了一个关于罗布泊灾难的老新闻—— 1949年,重庆飞往迪化(乌鲁木齐)的飞机,在鄯善上空失踪,1958年在罗布泊东部的盐壳上发现了它,机上人员全部死亡。令人不解的是,飞机本来是飞向西北的,为什么突然改变航线飞向了正南?没人知晓。 这架飞机属于我们这个时间,还是属于外面那个世界的时间? 抑或,它飞着飞着突然闯进了迷魂地,导致了坠毁? 我问孟小帅:“是航班,还是直升飞机?” 孟小帅说:“看不出来,应该是一架小型飞机。” 我说:“有人幸存吗?” 孟小帅说:“肯定没有,摔得七零八落的。不过,我们没看到尸体。” 我说:“你们有没有找到吃的?或者其他物资?” 孟小帅说:“那些残骸温度太高了,有几处还在燃烧着,根本没法靠近!”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明天早上我们再去看看。” 我嘴上没说,心里却感觉很怪异。 茫茫罗布泊10万平方公里,为什么这架飞机偏偏在我们附近坠毁了?难道是这个湖在作怪?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了这样一种猜测——它是给我们送东西来了。 至于它送来了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 这天晚上,我对白欣欣和孟小帅讲了讲谈判的经过。 白欣欣不语,孟小帅骂娘。 我想重新分配一下帐篷。 我的想法是——我和章回睡一个帐篷,浆汁儿和孟小帅睡一个帐篷,吴珉和白欣欣睡一个帐篷。我甚至想提议浆汁儿和吴珉睡一个帐篷,理由是,吴珉太虚弱了,浆汁儿正好照顾他。 但是,过去我一直和浆汁儿住在一块,现在提出换帐篷,显得太突然。我打算推迟一夜,明天再说。 这一夜,我想一个人安静安静。 本来,今天晚上应该白欣欣值班的,我对他说:“你跑了小一天,太累了,我替你。” 白欣欣说:“谢谢,我确实腰酸背痛。在沙漠上开车,半个钟头就到身体极限。” 这时候你也许会问—— 你决定疏远浆汁儿了? 她曾经被类人掠去,你冒死救她回来,她明明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你却不让别人埋葬,你一定要陪她度过最后一夜。那天晚上,你一直在坐她身旁,轻轻地对她说着悄悄话,直到她奇迹般地起死回生……你忘了吗? 第二次,你潜入了湖里,她一直坐在湖边,哭着等你上岸,十头老牛都拉不回来,最后她为你丢了命……你忘了吗? 当你知道浆汁儿死了,你是那么难过,你把地球上仅有的一块天物送给了她,一起埋进了黄沙之下……你忘了吗? 浆汁儿离开之后,小5坐在你旁边的副驾位置上,你总误以为她是浆汁儿。你是那么的怀念她!她在你身边的时候,你遇到什么都不怕,她离开之后,你觉得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你忘了吗? 当浆汁儿再次出现,你知道死去的原来是复制的她,当时你多么高兴啊,似乎全世界的花哗啦啦都开了……你忘了吗? 浆汁儿又一次失踪之后,你放弃了离开,剩下孤零零一个人,在空天旷地中寻找她,寻找她……你忘了吗? 当你找到浆汁儿之后,你曾答应她,出去之后就和她结婚,你说就是背,你也要把她背到举行婚礼的地方。要是半路走不动了,你们就躺在沙漠上,把天当被,把地当床,紧紧抱在一起……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 我想对你说的是,这就是爱情。 任何事物都是变化的,我们只能相信眼下的心情和誓言。 如果给我一个辩解的机会,那么我想说,我认真想过,吴珉说的那些话是正确的,我怕我辜负浆汁儿的信任和爱情,我怕我承担不起她漫长的未来。能看出这一点,是成熟。 从某个角度说,吴珉可能更适合她。就是说,浆汁儿和吴珉在一起,也许比和我在一起更幸福。 如果我爱浆汁儿,为什么不让她幸福呢? 另外,浆汁儿年龄小,并不坚定,当她听到她和吴珉前世是一对儿之后,她明显松动了。 我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你可以说我挑剔,小肚鸡肠,没办法,从小到大,我对异性一直是这个态度。 不过,我还想告诉你另一个真实心态——当我决定疏远浆汁儿的时候,我的心是那么的空落…… 浆汁儿应该感觉到我在回避她,她没有问什么,一个人早早躺下了,她的帐篷黑糊糊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另外两顶帐篷的应急灯先后关闭。 整个罗布泊又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了。 我独自坐在高一点的沙坡上,想心事。 生命没剩下多少天了。 女儿美兮现在在干什么? 她那个国度应该是下午,也许她刚刚放学,乘坐公交车回家。说不定有个帅气的法国男孩正在护送她。 她谈恋爱了吗? 她8岁去法国生活之后,我真的不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了,竟然不了解她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我是不是该给她留封信呢? 噢,按照标准说法是——遗书。 我写了,用一块石头压在这片荒漠上,有一天她会看到吗? 如果我没有被困在罗布泊,如果我在正常的世界中,那么,我要死的时候,写下遗书,不管是放在床头,还是装进口袋,还是任意贴到网上,她都会看到。 而现在,我想最后对女儿说几句话,都已经是一件很难实现的事了。 我抬起双手在胸前比了比,做了个“心”的形状,只是两个食指并没有挨在一起,而是离开了一点距离,成了个变形的“M”,M是美兮法语名字的第一个字母,我用这个手型告诉她:美兮,爸爸爱你! 如果有千言万语不知道怎么表达,如果只能选择一句话,那么肯定就是这一句了。 我给季风讲过一个故事,叫《空前绝后》——有一男一女从喜马拉雅山脉下来,发现这个世界上一个人都没有了…… 那个故事里描述的处境,和当下多么相似。 没有人,没有声,没有风。没有光。静得像史前。 在城市里的时候,我们经常被噪音困扰,川流不息的车的声音,沿街大音箱里震耳的流行歌曲的声音,举行婚礼放鞭炮的声音,小孩在小区奔跑叫喊的声音,老人吹萨克斯或者圆号的声音,小贩无休无止的叫卖的声音,城铁驶过的声音,飞机响彻云霄的声音,建筑工地刺耳的电钻声音…… 现在,想听到这些声音已经是奢侈的了,哪怕邻居家锅碗瓢盆的声音…… 我在那个故事里写到了一首悲凉的歌谣,此时此刻,我似乎隐隐听见它再次响起来——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十兔子问他为什么哭?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有个读者叫@怪物商店--JIN,他(她)还专门为这首歌谣画了一幅版画,装裱之后,寄给了我。现在这些,我感觉很温馨。 还有个读者,在周德东贴吧写过一篇文章,从这首歌谣里找出了67种杀机。 是啊,追忆那幅版画中的10只兔子,它们有表情,有关系,有语言,有情感,有动作,有阴谋……在这漆黑的夜里,我越想越恐怖。 最后我甚至很害怕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了——它们为什么突然开口说话了呢? 连幼儿园小孩都可以回答我:叔叔!那是童话! 宝贝,叔叔知道那是童话。我在想另一个问题——如果在现实生活中,有那么10只兔子,它们真的开口说话了,难道不会把人吓死吗? 在罗布泊上,其实发生了很多类似的现象。 如果兔子真的开口说话了?我该怎么办? 我只有傻傻地看着它们,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把那个读者送给我的画烧掉! 天亮了。 大家都起来了。 白欣欣显得兴致勃勃,今天我们将重返坠机现场。 章回走过来,对我说:“周老大,你不要去了,补个觉吧。” 我说:“我不困。我很想看看那架飞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章回想了想说:“今天晚上我站岗。” 吴珉的身体一直没怎么恢复,我让他和浆汁儿留在家里,由浆汁儿照看他,我带着章回、白欣欣、孟小帅去。 出发之前,浆汁儿走到我跟前,小声说:“把衣服脱下来。” 我看了看她。 她说:“我给你洗洗,你都穿了一个星期了。” 我说:“没水,不洗了。” 她说:“我用湖里的水。” 我说:“不安全!” 她说:“风和日丽的,不会有事的。脱吧,别找理由了,我都闻到馊味了。” 我就走进帐篷,把身上的T恤和牛仔裤换下来。 白天大量出汗,晚上天一冷,它们又干了。反反复复,现在已经变得像盔甲一样硬邦邦的了。 我把衣服放在帐篷门口,对浆汁儿说:“你把水提回来洗。” 浆汁儿说:“你去吧。” 孟小帅开车,我们出发了。 我们来到坠机现场之后,把那些残骸重新组装起来……猜猜,最后我们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 第二十五章:营救人员也撤离了…… 第二十五章:营救人员也撤离了…… 我们用了将近两个钟头,才来到了那个坠机的地方。 残骸已经不再燃烧。 下了车之后,我走近最大一块残骸,摸了摸,已经冷却,不过依然滚烫,那是被沙漠上的烈日晒的。 我四下看了看,这一片沙漠很干净,残骸散落在各处,范围不超过两平方公里,每一块都历历在目。 我们4个人走过一块块残骸,仔细观察。 孟小帅说:“咦,怎么没看到尸体啊。” 章回说:“可能是一架无人机。” 孟小帅说:“无人机是干什么的?” 章回说:“空中侦察,监视,反潜……” 孟小帅说:“这里又没有人,它侦察谁,监视谁啊!” 章回说:“说不定它在监视我们。” 孟小帅说:“反潜是什么意思?” 章回说:“反潜艇。” 孟小帅说:“这里又不是海,哪来的潜艇!” 章回说:“你确定那个湖里没东西?” 孟小帅说:“那个湖?太扯了吧!潜艇从哪儿开来的?” 章回说:“周老大看到过,那个湖没底,很可能通到南太平洋。” 孟小帅说:“可是它那么小,能装下一艘潜艇?” 章回说:“也许那个东西不是传统意义的潜艇,跟汽车一般大。” 孟小帅说:“除了这些,无人机还有别的用途吗?” 章回说:“电子干扰。” 孟小帅说:“什么叫电子干扰?” 章回说:“扰乱敌人的电波,让他们的电子设备失灵。” 孟小帅说:“我们的导航仪是不是被这个东西干扰的啊?” 章回说:“你问它。” 虽然孟小帅和章回的对话就像两个小学生在谈科学,但是却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记下了几个关键词——空中侦察,反潜,电子干扰。 我说:“无人机都是利用无线设备操控的,地面人员会通过雷达跟踪,定位和接收数据。现在它坠毁了,也许会有人来到现场勘查,遇到他们,我们就得救了。” 这句话让大家很受鼓舞。 章回说:“我有个疑问。” 我说:“什么疑问?” 章回说:“不管是有人驾驶的飞机还是无人驾驶的飞机,机身上怎么也应该有编号吧?你们发现了吗?这些残骸上没有任何标志,哪怕一个阿拉伯数字。” 我说:“再找找看。” 我们在散落的残骸之间转来转去,果然没有任何发现,好像它们只是一堆废铜烂铁。不过,有些金属没有经过燃烧,保留着原色,那是一种银灰色的金属,质地非常坚硬。 天太热了,我们退回车内,打开了空调。 我说:“我有个提议,一会儿天稍微凉一点,我们把这些残骸重新组装一下……” 另外几个人都愣了愣,章回说:“为什么?” 我说:“我们应该看看,它坠毁之前大概是个什么样子……” 章回不说话了。 下午三四点钟,我们下了车,以最大一块残骸为基础,把其他残骸一块块运到了它的身边。有的太重,我们就系上保险绳,用越野车拖拽。 搬运一块类似舱门的残骸时,章回的手不小心被划到,出血了,孟小帅赶紧从车上翻出创可贴,给他贴上了。 终于,我们把几十块比较大的残骸都运了回来。 剩下更多小块的,我们开着车,一路捡拾,像燕子衔泥一样统统运了回来。 我们始终没发现尸体,甚至没找到一条腿,一只手。 面对一大堆残骸,孟小帅发愁了,她说:“这些东西可怎么组装啊!” 白欣欣摇了摇头,垂头丧气地说:“没有可能性。” 我围着残骸转来转去,也无从下手。 章回点上一根烟,一边抽一边笑了:“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我们都看他。 章回说:“从小到大,我学习成绩一般,但是我有个强项——拼图。” 孟小帅眼睛朝天上一翻,说:“大哥,你那是平面的,这是立体的好不好!” 章回说:“错了,我说的不是拼图,是拼版。什么恐龙,轮船,飞机,我拼多了!”说到这儿,他把烟掐灭,站了起来:“你们听我的!” 于是,章回就变成了工程师,在他的指令下,我们像蚂蚁一开始移动那些残骸…… 季风在湖边给营救人员留下了字迹,她写道——小5,碧碧,告诉其他人,离开吧。我们要走了。谢谢你们一直没有放弃! 第二天一早,小5他们从监视器里看到了那行字。 他们也看到了我们的帐篷,当时,季风已经赌气离开,勺子、米豆、白沙、微微已经上了车,也要走了。我正在车前和他们告别。 当时,碧碧叫起来:“老帅哥,赶快赶快赶快掏出手机!我们看着你呢!” 我并不知道他们正在看着我。 我目送那辆牧马人离开,一个人在沙漠上站着,就像一个雕像…… 碧碧急得直跺脚:“快转身快转身!” 我终于转过身,把脸朝向了营救人员的摄像机,慢慢走过来。 碧碧攥紧双拳,捂在了嘴巴上,紧张地瞪着画面。 我走进了帐篷。 画面“呼啦”一下就没了。 碧碧泄气了:“这人真是榆木脑袋!” 艾尼江在旁边叹了口气,说:“离开吧……” 碧碧看了他一眼,说:“那他们怎么办!” 艾尼江说:“他们已经说了,他们要走了,刚才我们也看到了,他们正在陆续离开。我们在这里呆下去已经毫无意义了。另外,现在是暑期,我们等于在热锅里救人,如果再不走,都会死在这个地方……” 搜寻4队又有两个人脱水,被直升机运回去抢救了。 碧碧很生气地把脑袋转向了一旁,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还在嘀咕着:“讨厌死了!” 小5按着他的双肩,悲伤地说:“走吧,我们出去等他们……” 碧碧甩开她的手,说:“要走你走!” 很快,搜寻4队就撤离了。 小5和碧碧也跟着撤离了。 碧碧带上了那张羊皮纸的画。 逗豆、竹子和小A都撤离了。当时,竹子已经发起了高烧。摄像机和监视器一直是摄像助理在捣鼓。 不过,小5和碧碧并没有离开新疆,他们去了若羌,住在一家宾馆里,等待我们的消息。 这天晚上,小5和碧碧在房间里聊天。 小5感慨地说:“看来,除了我,我爸,你,其他人都没出来……” 碧碧说:“笨呗!谁让当时选通道的时候他们自作聪明不跟着我们了!尤其那个周德东,那么一把年纪了,都没长脑子!” 在唇枪舌剑的碧碧跟前,小5好像变成了大姐姐,态度很柔和。 小5说:“你觉得,他们还能出来吗?” 碧碧说:“没什么希望了。你没看见周德东那张脸吗?跟个鬼似的,他们已经没有多少食物了。” 小5说:“我只看见他了,不知道车里坐着谁。” 碧碧说:“肯定是后来遇到的人。” 小5说:“为什么?” 碧碧说:“你见过那辆车吗?那是一辆牧马人!” 小5说:“季风和浆汁儿去哪儿了呢?” 碧碧说:“我觉得她们都不在他身边。” 小5说:“你怎么知道?” 小5说:“通过他的神态推测的。那个老男人一直喜欢装英雄,只要那两个女孩还在,他肯定打肿脸充胖子,画一副胜利的表情贴在脸上,每时每刻好像都在说——嘿!有我在,一切都没关系!你看他现在的样子,已经完全被打垮了。” 小5说:“那我们……还等吗?” 碧碧说:“等!老天会给笨人一些运气的,希望他又找到一个太阳墓,然后照葫芦画瓢,选对通道,最后走出来。” 停了一会儿,小5说:“你看过吗?最近网上冒出了新闻,在江浙一带,先后有几个人神秘失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奇怪的是,他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让警方十分头疼。更奇怪的是,那些失踪的人都姓郭,警方调查之后发现,其中很多人是远亲……” 碧碧虽然很擅长推理,但是他对这些离奇案件似乎不感兴趣,他说:“但愿那个叫郭美的女孩还活着。” 小5说:“你喜欢她?” 碧碧说:“我呸!她那么幼稚的,需要时间变得成熟,她要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永远那么幼稚了。” 小5说:“你太毒舌了啊。” 碧碧说:“我说她幼稚都算夸她了,她那是浅薄!当时她竟然跟着那个白欣欣走了!稍微有点判断力的人,会选那个刻着‘闽’字的通道吗?真让我哭笑不得。” 说归说,小5回自己的房间之后,碧碧用笔记本电脑上网查了查,果然看到了那个新闻。到目前为止,警方尚未找到一个失踪者。 他又打开我的微博看了看,无数的留言,读者都在说—— 周老大,你到底在哪儿? 周老大,希望你平安! 周老大,我们永远关注你! 周老大挺住! 很多人没有留下文字,只是发了一排蜡烛符号。 我听不见读者的呼唤和祝福,我也看不见他们为我点的蜡烛。 我依然在罗布泊上组装那架坠毁的飞机。 我一直没看到飞机上的自动驾驶仪和程序控制装置,难道它们被烧毁了? 将近黄昏的时候,这架坠毁的飞机终于大体上有了个轮廓。其实,我们不可能把它恢复成原样,就像一只碗,它碎成了很多块,我们不可能让它重新变成立体的碗,只能把那些碎片摆在一起而已。 看着面前重新组合起来的飞机,我们都惊诧了。 它根本不是一架飞机! ------------ 第二十六章:无声的凶杀 第二十六章:无声的凶杀 最早,法国的莱特兄弟幻想能像小鸟一样飞上天,于是他们利用仿生学,模仿小鸟的两只翅膀和纺锤形身体,发明了第一架飞机。 就是说,飞机是有翅膀的。 可是,这个飞行物并没有翅膀。 那么,它就是一架直升机。 人类模仿蜻蜓制造了直升机,它应该有螺旋桨以及控制方向的尾巴,可是,我们没找到一片螺旋桨,也没找到尾巴。 这个飞行物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呢? 它大体上是圆形的,直径大概10米至12米。中间有空间,但是没有窗子。我们没看到任何电线或者电路板、芯片。它们或许包藏在几块相对完整的残骸内? 章回从车里拿出锤子敲了敲,铿铿锵锵,根本敲不碎。最后他放弃了。 我们站在这个飞行物跟前,久久地沉默了。 章回说:“这不是飞机,就是一个铁疙瘩。” 孟小帅说:“铁疙瘩怎么能飞上天呢?” 章回说:“可能是从太空中掉下来的。” 孟小帅说:“我只知道有陨石,从没听过天上掉下过金属!而且,它有形状有空间,绝对是人工制造的东西。” 白欣欣小声说:“不会是……神舟十一号吧?” 孟小帅说:“闭上你的乌鸦嘴!” 白欣欣就不说话了。 我确定,这个东西绝不是宇宙飞船的返回舱,形状相差太远了。 孟小帅说:“会不会有放射性呢?” 章回说:“那需要盖革计数器检测,我们做不到。” 过了会儿,章回又说:“这好像不是地球上的东西。” 孟小帅看了看他,说:“天外人?” 章回说:“我怀疑。” 孟小帅后退了一步,说:“我害怕……” 章回说:“怕什么!我只是觉得很倒霉,白干了一天。如果是一架飞机,也许还会有人来救援。如果不是地球的东西,那又没希望了。” 白欣欣说:“哪怕找到点吃的也好……” 我四下看了看,说:“我总感觉它送来了什么东西?” 孟小帅说:“能送来什么?” 我说:“不知道,只是一种直觉,而且这个东西很重要。” 孟小帅说:“现在天还没黑,要不,我们开车四下找找?” 我说:“不用了,如果真的有东西,它会自己出现。走吧,我们回去。” 我们回到营地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吴珉和浆汁儿在帐篷里说话。他们开着应急灯。 我们回来之后,他们迎出来。 我们对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他们听得云里雾里。然后,我们几个外出的人吃了晚餐——每人5块饼干,接下来就打算休息了。 我说:“我们重新分配一下帐篷吧。” 目前,只有我和浆汁儿是一对儿,而我俩一直住在一个帐篷里,我说出这句话,大家都感觉到了什么,没人说话。 我说:“浆汁儿,你和吴珉住一个帐篷,他身体太虚弱了,你照顾他。” 吴珉看了看浆汁儿,浆汁儿在灯光中看着我,不说话。 我看了看孟小帅,说:“你跟谁?” 孟小帅说:“我和章回。章回,没问题吧?” 章回说:“求之不得。” 白欣欣说:“我想和孟小帅。” 我说:“你没机会了。” 我和白欣欣睡右侧的帐篷。浆汁儿和吴珉睡中间的帐篷。章回和孟小帅睡左侧的帐篷。 浆汁儿回到我们曾经住过的帐篷,默默地收拾东西。她把我的衣服洗完了,晒干了,整整齐齐地叠着,放在我的睡袋上。 突然,她抬起头来,对我说:“我只想为一句,为什么?” 她的眼里含着泪。 我说:“什么为什么?” 她说:“你为什么突然不要我了?” 我说:“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她说:“既然你要我,为什么要和我分家?” 我说:“帐篷就是个休息的地方,不是家。” 她说:“你不要骗我了,我什么都明白。” 我说:“吴珉救了你,那是舍了命的。而且,他为了你,每顿只吃一块饼干,现在已经虚弱得像个纸人,你不应该去照顾照顾他吗?我派你去,不是把你当成他的女朋友,而是当成护士。现在,男人都是战士,女孩都是护士。” 她说:“那你……还会让我回来吗?” 我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说:“自从吴珉来到罗布泊之后,你几乎一直跟我在一起,从来没给过他什么机会。这有点不公平。你和他在一起处处,也许你会感觉,你跟他更合适,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如果你选择回来,我们重新开始。总之,我会一直等着你,直到你做出决定。” 浆汁儿擦干了眼泪,说:“你不爱我了。” 我抱住她的双肩,说:“你错了,我很爱很爱你。” 这时候,白欣欣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来了我的帐篷。他看见我抱着浆汁儿,有些尴尬,说:“周老大,我去站岗吧?” 我松开浆汁儿,说:“你进来吧,章回在外面。” 浆汁儿站起来,拎着背包,低着头快步走出去了。 白欣欣小声问:“你们怎么了?” 我说:“你还是给我讲讲你勇斗黑色甲壳虫的故事吧。” 我有个习惯,很不喜欢跟男人睡在一起。 有一年,我出版《奇门遁甲》的时候,去山里开新闻发布会。由于当时客房紧张,主办方的负责人找到我,满脸歉意地和我商量,问我能不能跟一个男记者睡一个房间。我是个挺随和的人,但是那次我拒绝了他,我说:“除非是女记者。” 我和白欣欣睡在一个帐篷里,很别扭。 这哥们竟然睡觉打呼噜,而且很响。至少在我没睡着的时候,影响我监听外面的动静。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来了。 习惯性地扭头看看,恍惚看到了浆汁儿那可爱的睡姿,定睛再看,竟是那个勇斗黑色甲壳虫的家伙,满世界的花“噼里啪啦”都败了。 我爬出帐篷,首先四下找了找章回,他在,他在帐篷后的高坡上坐着,居高临下,监视着整个营地。 我爬上去,走向了他。 章回说:“醒这么早?” 我说:“趁着还活着,多呼吸点早晨的新鲜空气吧。” 说着,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他看着远处的湖,不说话。 我说:“你去睡吧。” 他说:“不用。趁着还活着,多呼吸点新鲜空气。” 我笑了,他也笑了。 过了会儿,他说:“罗布泊的早晨真美。” 我说:“是啊,没有一点喧嚣声,而且空气好像湿漉漉的。如果我们能出去,我第一件事就是喝上一桶水,然后冲上一个钟头热水澡。” 章回说:“你一定能出去的。” 我忽然想到了章回的在逃犯身份,马上不再说什么了。他出去之后,估计连洗个热水澡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押上警车带走了。 这就是不同的命运。 我岔开了话题:“昨天夜里没什么事儿吧?” 章回说:“很安全。” 我说:“类人知道我们挺不了多久了,正在看热闹,估计暂时不会骚扰我们。” 章回似乎想起了什么,说:“噢,昨天晚上发生了一点事儿。” 我盯住了他:“噢?怎么了?” 章回淡淡地说:“没什么,都摆平了。”然后继续看那个湖。 我说:“到底怎么了!” 章回说:“那个白沙来过。” 我说:“白沙?他来干什么?他现在在哪儿?” 章回说:“我把他杀了。” 我大吃一惊:“你杀了他?” 章回看了看我,说:“他是个叛徒,不该杀他吗?” 我说:“你怎么这么淡定……那个人来去没有任何声音,你怎么发现他的?” 章回竟然“嘿嘿嘿”地笑起来:“他走路有特异功能,我耳朵有特异功能。算他倒霉吧。” 我说:“然后呢?” 章回说:“当时我正在你的帐篷旁边坐着,避风,白欣欣一直在打呼噜。但是我感觉有人蹑手蹑脚地走过来了,我探头一看,看见了一个黑影。昨天晚上的月亮挺亮的,我一下就认出来看,他是那个白沙。而且我看见他手里拎着个东西,很像一根很长的铁棍子……” 我说:“肯定是令狐山派他来暗杀我们的!” 章回说:“我从背后绕过去,想制服他,没想到被他发觉了,他突然转过身来,举起铁棍子就朝我的脑袋砸下来了,我当时感觉天旋地转……” 这时候我才看见章回的额头上有一丝血迹,我说:“你受伤了?” 章回说:“幸亏他拿的不是刀。没事了,早就不流血了。” 我说:“你为什么不叫我们?” 章回说:“睡得那么香的,弄醒了多难受啊!” 接着,他又说:“我弯下腰,抱住他的两条腿,把他掀翻了。他一倒下,就注定再也不可能再爬起来了。” 我说:“你是……怎么杀死他的呢?” 章回说:“我俩抱在了一起,我的射钉枪用不上了,他的铁棍子也用不上了,那就肉搏呗。” 我说:“我还是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杀死他的!” 章回再次看了看我,很调皮地笑了,过了会儿才说:“我咬下了他的喉结。” 我全身一冷。 我在大脑里迅速想象那个画面,说:“然后呢?” 章回说:“没有然后了啊。他没了喉结,就呼吸不了了啊,在沙子上蹬踏蹬踏,很快就不动了。” 我说:“尸体呢?” 章回说:“我已经把他埋了。噢,对了,我把他埋在那个微微旁边了。你讲过他们的那个爱情故事,老实说,还是挺感人的,让他们做个伴吧。” 停了停,他又说:“我把他的喉结也找着了,一起埋了,算是给了他一全尸。” 我彻底惊呆了。 昨天夜里,营地来了一个凶险的敌人,章回和这个人进行了殊死搏斗,他竟然没有叫喊,赤手空拳把对方杀死了,而且埋葬了,而且还埋在了死者最爱的女孩旁边…… 这是多大的一系列工程啊! 他一个人完成了,在清晨的时候,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了高处,望湖。 如果我不主动问起来,他很可能就翻过这一页了。 我能说什么? 只有两个字:英雄。 我回到我的帐篷跟前,在四周转了转,除了杂沓的脚印,打斗和拖拽的痕迹,我还在沙子上看到了一行字。那是白沙用铁棍写出来的,他回来其实是为了传递信息! ------------ 第二十七章:一个神秘的声音 第二十七章:一个神秘的声音 没错儿,白沙潜伏到我的帐篷前,在沙子上留下了一行字,没想到被章回发现,两个人就打了起来…… 白沙写的是:我找到他们的暗河了。 我的脑袋“轰隆”一声。 也许,当初白沙不辞而别,去投靠类人,真的是想求一条活路。但是,当他探听到暗河的位置之后,可能又后悔了,如果他回来,带我们一起找到暗河,从此有鱼吃,有水喝,暂时就没有生命之忧了。他肯定不想一辈子与类人为伍,如果有可能,他还是希望和同类在一起。 不过,他担心他回来之后,我们不会放过他,于是他试探地留下了这个信息。这是一种交换的暗示——如果你们同意原谅我,我就带你们找到暗河。 章回走了过来。 我想了想,用脚把沙子上那行字抹掉了。 我不想让他知道,他错杀了一个人,甚至让我们丢掉了唯一活命的机会。 他是为了保护大家,才跟白沙拼命的。 章回说:“周老大,我睡一会儿,有事你随时叫我。” 我说:“你去睡吧。” 章回就走开了。 我简单洗漱完毕,然后给大家发饼干。 我走进章回和孟小帅那个帐篷的时候,章回并没有睡,孟小帅正跟他说着什么,态度很严肃。见我进去,她就不说了。 章回说:“我把的饼干给别人吧,胃里胀胀的,根本吃不下。” 我说:“不行,当药也要吞下去。” 章回就把饼干接了过去。 发完了饼干,我回到帐篷坐了一会儿,白欣欣还像猪一样睡着。 我拎着吉他去了吴珉和浆汁儿的帐篷。 吴珉枕着两只手躺在睡袋上,浆汁儿坐在他旁边,看湖。 吴珉说:“周老大,你要开演唱会吗?” 我说:“那天我要给浆汁儿唱歌,浆汁儿没有听,她出去了,今天我给她补上。你一起听吧。” 浆汁儿抬头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什么用意。 我没什么用意。 在这种环境中,如果大家患难与共,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天,我不想任何人之间有疙瘩,这里不适合有爱恨情仇。我来他们的帐篷,只是为了缓和一下我们三个人的关系。 我坐下来,开始拨拉吉他,然后唱起来—— 就算已经人去楼空 也把你的钥匙留给我 就算已经人走茶凉 也把那两个座位留给我 就算你把姿容给了他 也把镜子里的你留给我 就算你被他拥入了怀中 也把背影留给我 就算你的世界被他全部占据 也把界碑的位置告诉我 就算你们走向了未来 也把过去的那段旧时光留给我 就算你们约定了永远 也把永远之后留给我 就算你们预定了来世 也把前生的童话留给我 留给我 留给我 留给我 留给我 我唱完之后,浆汁儿哭了。 吴珉说:“周老大,你这是用音乐跟我开辩论会吗?” 我说:“你多心了,这是我编的话剧《吉祥公寓》的主题曲,旋律改编自世界三大禁曲之一《黑色星期天》,北京音乐广播《男左女右》DJ叶谦编的曲,音乐制作人孟慧唱的。” 吴珉说:“很好听的一首歌。” 这时候,我听见孟小帅“噔噔噔”地从帐篷里跑出来,跑向了湖边。 我放下吉他,走出帐篷,追了上去。 我在半路把她拉住了。 我发现她的眼圈红着,刚刚哭过。 我回头看了看她和章回的帐篷,章回好像已经躺下了。 我疑惑地问:“孟小帅,怎么了你?” 孟小帅甩开我的手,在沙子上坐下来,说:“我贱!” 章回欺负她了? 不可能啊。 我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我又问她:“发生什么了?” 孟小帅说:“我贱兮兮地跟人家求爱,被人家拒绝了!” 孟小帅向章回求爱,被章回拒绝了! 我差点笑出来。 孟小帅看了看我,大怒:“你还笑!” 我低下头,说:“对不起。” 孟小帅说:“他也太狂了吧?一点都不拐弯儿,‘啪’一下就竖起了南墙!我怎么了?长得不好看?没心没肺?我他妈知道了,就因为我跟别人滚过床单!……” 我说:“孟小帅,你误会他了。” 孟小帅泪眼婆娑地看了看我,等待答案。 我说:“不知道他的背景吧?” 孟小帅说:“***?星二代?” 我摇摇头说:“他是个在逃犯。” 孟小帅说:“那又怎么了?只要警察不枪毙他,我等他!” 我说:“他杀了一个人,然后越狱,在罗布泊又杀了一个警察……你说他的结果会是什么?” 孟小帅愣了愣,眼圈又红了:“那也没关系,我去法场送他!我不在乎!” 我说:“你不在乎他在乎。” 孟小帅看了看我,说:“你的意思是他不是不爱我?” 我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目前这种困境中,任何男人都需要女人的温柔。但是,他出于自己的原因,把你拒绝了,我只能说,他是个男人。” 孟小帅点点头,说:“我就喜欢他这一点!” 我说:“要不,你换换帐篷?” 孟小帅说:“为什么要换帐篷?” 我憋着笑说:“我怕你天天看着他那油盐不进的样子生气。” 孟小帅说:“我才不生气呢!我一定要把这个家伙拿下,我就不信了。” 我说:“我看好你,加油。” 漫长的一天过去了,今天晚上轮到白欣欣站岗了。 没有他打呼噜,我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不过,我又对此人不放心,我甚至担心他半夜的时候跑到车上去睡觉。 我对他说:“白欣欣,章回站岗的时候,曾经发生过情况……” 白欣欣说:“什么情况?” 我说:“来自类人的,被他摆平了。我的意思是,夜里你一定十二分小心,团队所有人的性命都系在你的身上了。” 白欣欣说:“放心吧。” 白欣欣离开帐篷之后,我躺下来,开始胡思乱想。 现在,令狐山只剩下了6个类人,我们也是6个人,如果加上季风,我们就是7个人。我相信,到了生死关头,季风肯定跟我们站在一起。 那个勺子和米豆去哪儿了? 他们肯定被劫持了。 他们又被关进类人的陷阱里了吗? 突然,我听见什么地方传来了电流的声音,“吱啦吱啦”的,声音很遥远。我竖起耳朵听,声音又没了。 我爬起来,走出帐篷去听,只有风声。 我找了一圈,白欣欣靠在车上抽着薄荷烟,我朝他走过去,问他:“你听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他说:“没有啊。你听见什么了?” 我说:“噢,没事了。” 接着,我回到帐篷躺下来,等待。过了好长时间都没听见那个声音再响。 我迷迷瞪瞪快睡着的时候,又一次听见了电流声,“吱啦吱啦……” 我一下坐起来,那个声音又消失了。 难道是车里的收音机响了?或者,对讲机响了? 我又一次走出去,跑到车上查看,收音机黑着,对讲机关着。 白欣欣走过来,说:“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头?” 我回头看了看他,说:“你感觉什么不对头?” 白欣欣说:“你的行为不对头。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觉啊。” 我说:“我总听见有电流的声音。” 白欣欣说:“电流的声音?是不是附近有电台啊?” 我说:“我们在这里住多久了?要是有的话,早发现了。算了,我可能太累了,出现幻听了。” 说完,我又回到了帐篷。 电流声没有再出现。 有人走过来了,我警惕地坐了起来,是白欣欣。 我说:“你回来干什么?” 他说:“周老大,我想跟你说件事儿……” 我说:“说。”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来了:“我和孟小帅去那个坠机现场的时候,我带回来了一个东西,没有告诉你。” 我一怔:“什么东西?” 白欣欣说:“是个很精致的小仪器,我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的……” 我说:“孟小帅知道吗?” 白欣欣说:“不知道。” 我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白欣欣笑嘻嘻地说:“我猜它是个值钱的东西,想自己留下来……” 我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半天才说:“你现在为什么告诉我呢?” 白欣欣说:“你说听到了电流的声音,我想会不会是它发出来的呢?” 我说:“那东西在哪儿?” 白欣欣说:“我埋在帐篷后面了。” 我说:“赶快带我去看看。” 我和白欣欣拎着工兵铲和手电筒,来到了中间那个帐篷背后,我们把手电筒光压低,都没有说话,白欣欣低头挖起来。很快,他就挖到了那个东西,拿出来递给了我。 我用手电筒照向它,是个橙色的金属物,大小类似鞋盒子。 我和白欣欣把它抱回了帐篷,打开应急灯摆弄了半天,它毫无反应。我们也没有找到开关和开启之处。 我说:“应该不是它发出的声音。” 白欣欣说:“那把它给我吧,我继续留着。” 说完,他把这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接过去,塞到了枕头下,然后出去继续站岗。还没他走出帐篷,电流声再次响起来,就在他的枕头下! 他一下就停住了。 我赶紧把他的枕头掀开,把那个东西拿起来。 我们两个人都紧紧盯着它。 它“吱吱啦啦”响了一会儿,突然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让我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说的是:“否气咩否气……擦簸呛……仓夹障搞葵犯焦……犯焦袜颓?……咩尜晴晴盆……夯宰翅……” ------------ 第二十八章:捎话儿…… 第二十八章:捎话儿…… 我的身上蓦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男人的语速很慢,他说的几句话,我一句都听不懂! 我之所以感到恐惧,还有一个原因——我写过一个故事,叫《J号楼保安》,那个故事的主人公就接到过一个电话,对方说的也是这种古怪的话! 不是外国话,也不是中国话——那是什么话? 白欣欣差点逃出去。 男人的声音消失了,电流声也消失了。 白欣欣停在了帐篷门口,惊恐地回过身来,问我:“他说,他说什么?” 我摇了摇头。 我们都不说话,紧张地等待这个金属物再次响起来。 它好像死了。 过了半天,我才说:“它会不会是黑匣子呢?” 白欣欣说:“睁着眼睛说瞎话,它明明是橙色的!” 我没理他。 黑匣子就是录音机,录下飞机失事前驾驶员说的话。其实,黑匣子并不是黑色的,恰恰是醒目的橙色,那是为了便于寻找。它耐撞击,耐火烧,耐腐蚀,即使被火烧半个钟头,温度达到1100℃,内部磁带也不会被烧坏。在水中浸泡36小时,内部磁带也不会受潮。如果它落入大海,在一个月之内,它可以依靠自身的蓄电池,发出超声波定位信号,以便搜寻人员打捞…… 我很希望它是黑匣子。 如果它是,那说明坠落的飞行物就是一架飞机,而且搜寻人员通过它的定位会找到我们…… 可是,它是吗? 过了半个多钟头,突然又响起了电流声,我的神经立刻绷紧了,接着,我又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他说:“否气咩否气……恩晃呸掴……死卯窖骨藏藏欺末……” 我对着这个黑匣子说话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你是谁?” 他说:“否气咩否气……底固当……卖窘黄次……素请斯盲赖岛烹……角夯窃废……角夯窃废崴朽……唉……酿妞耨聂剃眩勒?……” 我发现,他每次开头都是同样的发音“否气咩否气”,有点类似韩语最后总要加个“思密达”。 我一字一顿地问:“你,是,谁?………你,是,哪,里,人?……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他继续说他的,好像在说梦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否气加否气……噶囊发仄……镖喇亏儿咩肺撕莽弄咳……否气掐啊……” 他的每句话中间都要停一会儿,有一句话那么长。好像是声音传递太慢,或者是他反应太慢(类似半身不遂患者)。他的发音和我的发音是重叠的,就是说,他似乎听不到我的声音,我们各说各的。 接着,黑匣子又变成了哑巴。 它仅仅是一只嘴巴,我们无法打开或者关闭,它想说就说,不想说就闭嘴。 我们只能被动地等待。 白欣欣在我旁边坐下来,说:“纯粹是他妈鬼话!我拿锤子把它砸开算了,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说:“千万不要毁坏它,它也许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白欣欣说:“你能听懂?” 我说:“慢慢来。” 白欣欣突然说:“我不要了。” 我说:“什么?” 白欣欣指了指黑匣子,说:“这玩意我不要了,给你吧。” 我说:“谢谢。” 又过了半个多钟头,它再次响起来。 那个男人又说话了:“否气咩否气……寡塞肚……灭藏拐炝……罚咧秒剖瘾过非,囡翟醒岑啊……” 我干脆不说话了,屏住呼吸,张大耳朵听——我想捕捉到另外的声音,哪怕一点一滴,比如他旁边有人在说话(哪怕是福建话或者印度话),比如音乐声(哪怕是二胡独奏《江河水》或者是Lady gaga的《B ow Eyes》),比如汽车声或者驴叫声,比如锅碗瓢盆的撞击声,比如偷偷的笑声,比如马桶冲水声…… 什么杂音都没有,这古怪的声音好像来自黑暗、潮湿、死寂的坟墓。 而且,我努力分辨他的每一个音节,就像从沙子里淘金,希望从他的话语中找出一点一滴可以沟通的信息。 没有。 没有一个我能听懂的词汇。 我觉得,他不是在胡说,那绝对是一个独立的语族,尽管他的速度慢得夸张,但是他讲话并不迟疑,发音很坚定,我能感到,他的注意力不在嘴上,即怎么说;而在他要表达的内容上,即说什么。 他一直在慢声慢语地说,有时候好像还动了感情,深深叹口气。那口气就好像一个流浪汉,他在讲述他的惊恐,讲述他四周的潮湿,讲述他回不去家的绝望…… 他说着说着,黑匣子再次无声了。 我和白欣欣呆呆地坐着,都不说话。 这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我说:“你去站岗吧。” 他有些羞愧地看了看我,低声说:“我害怕了……” 我说:“瞧你这点出息!那你睡吧,我替你去。” 说着,我就站了起来,他突然说:“周老大,你别走!” 我回头看了看他,问:“又怎么了?” 他看了看那个黑匣子,说:“我怕他说话……” 我弯下腰,把脸凑到他的脸上,看了看他,说:“你让我抱着这个10公斤重的东西去站岗?” 白欣欣说:“你……你把它埋起来吧?” 我想了想,说:“我把它抱出去,这下行了吧?” 曾经勇斗黑色甲壳虫的英雄点了点头,说:“嗯!” 我抱起了那个黑匣子,走出帐篷,爬上了帐篷后的高坡,我刚把它放下来,它突然发出了“吱吱啦啦”的电流声,那个男人的声音又响起来:“否气咩否气……咩犟弧乓踏……瓦掐卅蛮埋龟了匪……凿戳命佛哩……” 我坐下来,继续听。 说着说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他在漆黑的荒漠上笑了起来! 我身上的汗毛一下就竖起来了——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笑着笑着,他似乎感觉不太礼貌,把笑憋回去了,再次恢复了那种感伤的语调,慢声慢语地说起来。 我感觉,他不是被自己讲的事情逗笑了,他是实在憋不住了,那笑里含着对语言的嘲弄,对怯懦的鄙视,对愚笨的忍无可忍。 黑匣子又一次死寂了。 但是,他的笑声并没有消失,它刺痛了我的自尊。 营地一片安静,我隐约听到了白欣欣打呼噜的声音。 大约又过了半个钟头,我身边的黑匣子又响了,接着那个男人就说话了:“否气咩否气……咩犟弧乓踏……瓦掐卅蛮埋龟了匪……凿戳命佛哩……咩厅……掴宰攀逼……咩厅挤肺哐……” 反正他一直不说人话,我对他说什么也不在意了,一边看着营地一边听。 他似乎能看见我的神态,他说着说着,突然不说话了。 黑匣子里只剩下了电流声:“吱啦……吱啦……吱啦……” 过了几分钟,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捎话儿……” 接着,黑匣子“咔哒”一声又死了,根本不给我反问的机会。 最后,他说的好像是——捎话儿! 捎话儿? 捎什么话儿? 帮谁捎话儿? 向谁捎话儿? 我越想越糊涂。 我把它拿起来,使劲摇了摇,低声吼道:“你说清楚点儿!” 它没有任何反应。 我又开始怀疑了,他说的是“捎话儿”吗?也许仅仅是发音巧合…… 我一直守到天亮,黑匣子再没有发过声音。 这一天太阳没有露头,天色昏黄,有风。 我希望经常是这种天气,至少不会热死人。 大家起来之后,我对大家讲了黑匣子的事。 孟小帅说:“怪不得昨天夜里我做梦了……” 我说:“你梦见什么了?” 孟小帅说:“我梦见号外回来了,就像他被沙尘暴刮走那次,他在荒漠上朝我们走过来,脸上都是沙土,却笑呵呵的。他说,有我在,大家放心吧,我搞到了调频转换器,马上就能和外界联系上了……我忘了他已经死了,坐在他旁边,一直看着他捣鼓电台……我可能听见了你们那个黑匣子的电流声。”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着,章回一直沉默。 等大家都不说了,章回把我叫到一旁,小声说:“今天我们去古墓吧。” 我说:“打?” 章回说:“只剩下这条路了。我刚才看了一下,我们只剩下了4包饼干,再不动手的话,别说抢,我们连去古墓的体力都没有了。” 我想了想,说:“有把握吗?” 章回说:“没把握。” 我说:“我们商量一下,万一打起来的话,我们怎么对付?” 章回说:“不是万一打起来,而是肯定打起来。” 我说:“好吧,我们去几个人呢?” 章回说:“把两个女孩留在营地,男的都去。” 我说:“他们如果从地下过来,或者绕路过来,把我们的营地端了怎么办?” 章回说:“可能性不大。她们跟我们去的话,真刀实枪,更危险。” 我说:“我们4个人,他们6个人……” 章回说:“不跟他们废话,只要他们一露面,你开车直接撞。车就是我们的坦克。我跟在车后,他们肯定到处跑,我用射钉枪一个个解决。不要指望白欣欣和吴珉,白欣欣那家伙胆小如鼠,到时候不尿裤子就不错了。吴珉跟个病秧子似的,站都站不稳。我给他们两把工兵铲拿着,让他们大声喊叫就行了,就像古代打仗擂鼓的,吓吓人。” 我说:“好吧!” 我们来到古墓之后,发现古墓一片沉寂,并没有发现类人的踪影。 我们在古墓前的沙地上,看见有人踩出了一个很大的“风”字。鞋印大概35码,毫无疑问是季风踩出来的。 她为什么要踩一个“风”字? 闲着无聊? 章回拎着射钉枪就要冲进去,我一把拽住了他。 我盯住了古墓那个黑洞洞的入口,前面说过,它的形状正是一个风字框。 我低低地说:“季风是在告诉我们,这个古墓是陷阱!” ------------ 第二十九章:充满杀机的陷阱 第二十九章:充满杀机的陷阱 出发之前,我去了车上,拿来饼干,给大家发早餐。 当时,吴珉、白欣欣、浆汁儿、孟小帅并不知道我和章回的计划,他们还在谈论那个黑匣子。 我第一个发给了吴珉,他说:“周老大,你数错了吧?你怎么给了我6块?” 我看了看他,说:“今天,我们每人都多发一块饼干。” 吴珉说:“为什么?” 我说:“我们要去打仗。” 吴珉说:“打仗?” 我把脸转向了大家,说:“我相信令狐山说的话,只要我们同意被转化,肯定能变成类人——只要我们喝下自己人的血,在那一刹那,我们的人性也就不复存在了。现在,我们眼看就要弹尽粮绝了,令狐山正等着我们被饿死,我们只能和他们拼了。今天,浆汁儿和孟小帅留在营地,4个男人去古墓。我们要么活,要么死,必须要有个结果了。这些天,我们严重营养不良,所以多吃一块饼干,打起来多一点力气。” 浆汁儿一声就哭了。 孟小帅的眼睛也湿了,她哽咽着说:“周老大,我也去!” 我说:“你们女孩会拖累我们,在家,听话。” 孟小帅摇了摇头,很坚决地说:“要死要活,我们总应该在一起啊!如果分开之后,我们都死了,不会有人把我们搬到一起的,那时候我们就永远分开了!” 浆汁儿哭着说:“我也不要和你们分开!” 我看了看章回,章回低声说:“那就一起去吧。” 我说:“走吧……” 我开着碧碧的越野车,白欣欣和章回坐在我的车上。 孟小帅开着她的悍马,浆汁儿和吴珉坐在她的车上。 我们带了6把工兵铲。 我的车在前面,孟小帅的车在后面。 我们商量好了,到达古墓之后,把类人引出来,我和孟小帅驾车撞人,章回用射钉枪射击。最后,白欣欣和吴珉下车,用工兵铲当武器,打倒一个算一个。 只有一个要求——如果季风出现在现场,每个人都要保护她不要受伤。 实际上,浆汁儿开车最好了,那样的话就可以把我换下,打起来,我们就多了一份战斗力。但是,我没让她开车,我相信她杀人下不了手,反而误事。 在路上,白欣欣一直不说话,他紧紧抓着一把工兵铲,缩在后座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章回坐在他旁边,也不说话。 只有“轰隆隆”的引擎声。 终于,章回开口了,他说:“周老大,你喜欢听谁的歌?” 我说:“黄英的。我喜欢她的声音。” 章回说:“我喜欢窦唯。” 我说:“噢,很老的歌了。” 章回又说:“白欣欣,你呢?” 白欣欣半天才说话:“我没心情跟你聊这个。” 章回说:“讲讲你回家的故事吧。” 白欣欣很不耐烦地说:“不想讲。” 章回把脸转向了我,说:“周老大,你知道我爸被人痛打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我说:“你想啄瞎那个人的眼睛。” 章回说:“我感觉我很不孝。” 我说:“是啊,和父母的恩情比起来,我们都不孝。” 章回说:“假如我们获救的话,你们走,我不会走的。” 我说:“为什么?” 章回说:“我会去找到那个月亮墓,然后回到那片森林,变成鹦鹉飞回家,陪父母一辈子。” 他的话让我愣住了。 他是个杀人犯,他离开罗布泊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伏法。 如果,他真的能变成一只鹦鹉,回到父母身边,那倒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结局! 章回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警方不会再追捕他。而他依然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变成了另一种生命形式存在,就算警方知道他变成了鹦鹉,也不会把鹦鹉抓去服刑。 而他也算受到了惩罚。 变成鹦鹉之后,他将永远留在父母身边,天长日久,他还可能学会语言,经常跟父母说说话…… 我说:“我支持你。如果我们出去了,你也变成鹦鹉回家了,我一定会去看望你。” 章回说:“别空手来,记得给我带些小米。” 我笑了:“一定。” 两个多钟头之后,我们看见前面出现了枯木。那是古墓的标志。 我把车速慢下来,说:“我们要到了。” 白欣欣“扑棱”一下就坐直了身子。 我全身的神经也绷紧了,抓紧方向盘,慢慢逼近。 终于我们来到了离古墓大约100米的地方,在开阔的沙漠上停下来。 几分钟之后,孟小帅的车也开过来,停在了我的旁边。 我从车窗朝她看了一眼,她十分紧张地朝我点了点头。 我开始按喇叭了:“嘀——嘀——嘀——” 我盯着枯木中那个风字框的青砖入口,入口里黑洞洞的,不见一个类人出来。 我继续按:“嘀嘀!——嘀嘀!——嘀嘀!——” 古墓死寂,不见人影。 按了十几分钟喇叭之后,我和章回从车上下来了,其他人都在车上待着。 我朝古墓走了一段路,喊了声:“令狐山!——” 没人应。 我说:“这些类人是不是搬走了?” 一边说一边四下寻找脚印,希望脚印能告诉我答案。 章回说:“我进去看看。” 说完,他拎着射钉枪就朝入口走过去了。 我一把拽住了他,他回头看了看我,我说:“你看,那是什么?” 前面的沙地上,有个很大的“风”字。那是季风的鞋印。 她不可能平白无故踩一个自己的名字。 我慢慢走过去,端详了一会儿那个“风”字,突然说:“季风是在告诉我们,这个古墓是陷阱!” 章回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风字框就是这个古墓入口,中间那个‘×’就是阻止我们进入!” 章回想了想,说:“有道理……你猜,里面是什么情况?” 我说:“他们肯定离开了。” 章回说:“为什么?” 我说:“他们知道我们已经快没有吃的了,光脚不怕穿鞋的,我们实在没活路的时候,肯定要来进攻他们,他们早想到了。这个古墓离我们的营地太近了,他们感觉到了危险,所以搬走了。现在,他们只剩下了6个类人,而他们开发了很多古墓,随便找个地方驻扎下来,我们都找不到他们。” 我回头招了招手,其他人也下来了。 白欣欣依然紧紧抓着那把工兵铲,一步步朝前移动,好像怕踩到**上。 我对大家说了我的猜测。 孟小帅说:“那我们……回去?” 我说:“回去。” 章回说:“我们这么老远来了,浪费那么多汽油,怎么也要下去看看啊!万一找到吃的,就可以多维持一些日子。” 我说:“季风已经给我们留下警告了。他们离开之前,肯定在古墓里留下了机关,只要我们一进去,必定遭到算计。” 章回就不说话了,他的表情有点沮丧。 白欣欣终于把腰杆挺直了,说:“周老大说的对,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回去吧。” 吴珉突然说:“我进去看看。” 我转过脸去看了看他。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不过他的语气很坚定。 他说:“来到这个团队之后,我也没做出什么贡献。这次给我个机会,假如我真的找到了吃的,并且活着出来,也算当了一回英雄。” 我说:“吴珉,你再考虑一下。” 吴珉说:“我已经决定了。” 说完,他把脸转向了浆汁儿:“浆汁儿,假如我死在了里头,你要记着,不要嫁给周德东。他是个优秀的男人,但是他不适合你。希望你遇到个像我一样爱你的男人,我在九泉之下会祝福你们。” 浆汁儿说:“你说什么话呢!你不会死的!” 吴珉微微地朝她笑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孟小帅,看了看我,看了看章回,看了看白欣欣,说了一句:“你们都保重。” 然后,迈步就朝古墓入口走过去了。 浆汁儿看着他的背影,泪眼婆娑。孟小帅抱住了浆汁儿,低声说:“他不会有事的……” 吴珉真的太虚弱了,他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 章回端起了射钉枪,我和白欣欣拎着工兵铲,跟着吴珉,朝前慢慢移动。 吴珉走到了入口前,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好像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来,一弯腰钻进去,不见了。 我们停在离入口10几米远的地方。 入口就像一只怪兽的大嘴,伸出了地面。没有眼睛。 时间一秒秒过去。 大家都不说话,死死盯着那个入口。 大概几分钟之后,浆汁儿说:“他应该到底了啊……” 没人说话。 她又说:“他是不是被抓了啊!” 还是没人说话。 浆汁儿有点急了:“我们下去看看他吧?” 我和章回朝入口走过去了。 还没等我们走到入口跟前,都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中间夹着吴珉一声闷闷的惨叫。 ------------ 第三十章:分道扬镳的前夜 第三十章:分道扬镳的前夜 我和章回迅速冲进了入口,打开手电筒,如履薄冰地朝下走,在十几米的深处,终于看到了吴珉,他趴在地上,身上被几根尖利的木头刺穿了,还在“呼呼”地冒血。地上躺着、插着几十根“木箭”。 他已经到达了墓地底部,倒在了前室门口。 前室里并排摆着6具棺木,每具棺木都插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 章回之墓。 孟小帅之墓。 吴珉之墓。 白欣欣之墓。 浆汁儿之墓。 周德东之墓。 我想把吴珉翻过来,可是他身体前后都是“木箭”,怎么都翻不过来。我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把他抱在了怀里。他的脸色更苍白了,看着吓人,他瞪着我,微微张着嘴,似乎想说话。 我对章回说:“去叫浆汁儿。” 章回起身就跑了上去。 我感觉自己的胳膊上、肚子上、大腿上,很多处都热乎乎的,那是他的血流到了我的身上。 他说:“我想……” 我说:“我听着!” 他说:“我想……说话……” 我说:“章回去叫浆汁儿了!” 他说:“谢谢你,周老大……” 我说:“不说了!不说了!” 很快,章回就带着浆汁儿、孟小帅和白欣欣跑下来。 浆汁儿扑到吴珉身旁,抓住了他的手,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此时,吴珉似乎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了,他看着浆汁儿,哆哆嗦嗦地说:“浆汁儿……记得……二当家的……还有……木木……这辈子……出了……Bug……下辈子……我们做……做……夫妻……” 说完,吴珉的眼睛就慢慢暗淡下去,终于在半睁半闭地定格了。 浆汁儿嚎啕大哭。 孟小帅也啜泣起来。 我抱着吴珉,静静看了他,足足过了一分钟,才把他轻轻放在了地上。我站起来,举着手电筒四下看了看,终于确定,前室顶部藏着机关,吴珉踩到了一个踏板上,触发了那些“木箭”。 我用工兵铲探路,试探着朝里走,分别检查了前室、中室、后室和棺座,以及两旁10个侧室,空空荡荡,类人连季风的那张羊皮褥子和蚕丝被都带走了。 他们什么都没给我们留下。 我回到吴珉的尸体旁,对浆汁儿说:“吴珉是个英雄。我们就把他埋在这个古墓底下吧,沙尘吹不着,太阳晒不着,让他给我们做个永远的‘卧底’。” 浆汁儿抓着吴珉的手,哭得更厉害了,死活不撒开。 章回把她拽起来,扶出去了。 我和白欣欣用工兵铲开始就地挖坑,章回进来了,跟我们一起挖。最后,我们拔掉吴珉身上的“木箭”,把他放进深坑内埋了。他的坟是平的。 我把那个写着“吴珉”之墓的牌子插在他的坟上,把其他牌子带出了古墓。 浆汁儿还在哭,孟小帅在旁边坐着,并没有劝慰,只是看着远处,陷入了怔忡。 我们都在浆汁儿跟前坐下来。 过了一会儿,白欣欣先开口了,他的语调很悲伤:“现在我们就剩下5个人了。” 我说:“6个。” 白欣欣说:“哪来的6个?” 我说:“季风。” 白欣欣说:“别提她。” 我说:“为什么不提她?” 白欣欣说:“她在哪儿?” 我说:“你什么意思?” 白欣欣说:“周大作家,你不要自作多情了,她现在跟类人在一起!” 我说:“如果没有她,今天我们都死在古墓里了。” 我这才堵住白欣欣的嘴。 章回说:“我们继续找他们吗?” 我举目四望,沙海茫茫,我说:“大海捞针。” 章回说:“那我们怎么办?” 我说:“回到那个湖边吧,那里是我们的家。”说着,我拍了拍浆汁儿的肩膀,说:“宝贝,走,回家再哭。” 接着,我们把那些写着我们名字的牌子烧了,然后开车返回营地。 阴霾满天。 我们开着两辆车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在罗布泊,多一百个人就像多了一个人,少一个人却像少了一百个人。吴珉走了,营地似乎一下空了许多。孤独感笼罩着每一个活着的人。 大家似乎都不愿意分开,聚到了我的帐篷里。 我把饼干拿来,对他们说:“午饭。从今天起,我们一个人每顿饭只能发4块饼干了,大家见谅……” 章回说:“周老大,我下水吧,复制点吃的,顺带壮大壮大队伍。” 我说:“不行,那个湖吃人。” 章回说:“万一它不发作呢?” 我说:“你想都别想,我已经把那个气瓶扔进湖里了。” 停了一会儿,孟小帅冷不丁地说:“周老大,我们的汽油够不够走到太阳墓的?” 我说:“不够。” 孟小帅说:“我们朝着太阳墓走吧,如果汽油没了,我们就走着走。” 我说:“你想干什么?” 孟小帅说:“我带你们找到那个洞口,我们去井镇。” 我说:“100年前?” 孟小帅说:“是啊,不管那是哪一年,毕竟有吃有喝。如果我们当中有人长寿的话,也许还能活到2013年……” 我说:“嗯,这个办法大家可以考虑一下!” 浆汁儿说:“两个相同的人,能在一个世界里存在吗?” 孟小帅说:“你确定罗布泊之外没有另一个你?自从经历了井镇的事儿,我对什么都不敢肯定了,说不定还有一个我,从2113年回来了,就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只是我没遇见她罢了。” 浆汁儿说:“可是,我们万一遇到了另外的我们,又会回到罗布泊……” 孟小帅说:“我们可以去西安啊!” 浆汁儿说:“我们怎么生活?” 孟小帅说:“我有房子!大家可以住在我那儿!” 说完她就意识到了什么,一下捂住了嘴。 浆汁儿嘀咕道:“你的房子100年前说不定还是郊外的一片坟地呢。” 章回说:“干脆我们去那个月亮墓吧,找到那片森林,不管变成什么,至少我们都能回到家。” 大家互相看了看。 孟小帅说:“可是我害怕……” 浆汁儿说:“如果真的能再找到那片森林,我会变成什么呢?” 我说:“你一定会变成一只麻雀。” 浆汁儿说:“为什么?” 我说:“没什么理由,只是因为我最喜欢麻雀了。” 孟小帅说:“我呢?” 我说:“蝴蝶,花蝴蝶。” 浆汁儿说:“那你呢?” 我说:“我希望变成一头狮子,在你们离开森林之前,我会保护你们。如果真的变成了狮子,我就不可能回到城市了,我愿意留在森林里,孤独终老……唉,想是这么想,我知道我会变成一只松鼠。” 章回说:“看起来,现在我们真得做出选择了,去太阳墓还是月亮墓。” 我说:“我选择太阳墓。” 章回说:“为什么?” 我说:“老实说,不管变成什么动物,我都有恐惧感,我宁可回到100年前,无论怎么说我还是一个人。” 章回说:“我选择月亮墓。白欣欣,你呢?” 白欣欣痛苦地思考了半天才说:“太阳墓。” 章回说:“你不要搞混了——太阳墓去井镇,月亮墓去森林!” 白欣欣说:“我没搞混,我不想再变成瓢虫了……” 章回又看了看浆汁儿和孟小帅:“你们呢?” 浆汁儿说:“太阳墓。” 章回说:“为什么?” 浆汁儿看了看我,眼圈红了,说:“不管那一辈子我们是什么关系,我只想和你在同一个世界里。” 我小声说:“就算我一辈子歌颂自由?” 浆汁儿说:“没关系。” 我点了点头。 孟小帅说:“我选月亮墓。” 我说:“嗯?” 孟小帅大大方方地说:“我跟着章回。” 我看了看章回,说:“看来,你父亲要养两只鹦鹉了……” 章回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说:“现在晚了,等明天天亮再出发。分开之后,我们就永远也见不着了,最后好好待一天。另外,我们分成了两辆车,汽油更不够了,有很长的路需要我们走,晚上大家好好休息,积攒体力,希望每个人都能走到目的地。” 这天下午,大家都没有离开我的帐篷,我们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似乎都在贪婪地体验着所剩不多的大家在一起的时间,以及所剩不多的2013年的人生…… 晚上,我又和浆汁儿一个帐篷了。 章回和孟小帅一个帐篷。 白欣欣自己睡一个帐篷。 这天夜里,两个人站岗——章回前半夜,白欣欣后半夜。 章回和孟小帅一路,明天孟小帅开车,他在车上睡。 白欣欣和我、浆汁儿一路,明天我开车,他在车上睡。 白欣欣这个人不靠谱,我很担心后半夜出什么问题。果然出了问题。 不是别人的问题,是白欣欣自己出了问题! 大约黎明时分,我被惊醒了,外面传来白欣欣的惨叫声,我爬起来,冲出帐篷用手电筒照了照,没发现其他人,只看到了白欣欣和章回,这两个人竟然打了起来。白欣欣半跪在沙地上,满脸都是血。 他对我喊着:“周老大救命!” 我跑过去,用手电筒照了照章回,章回脸色苍白,恶狠狠地盯着白欣欣,大口喘着气。 我说:“章回,你梦游呢?” 章回说:“他想杀我。” ------------ 第三十一章:又一个杀手 第三十一章:又一个杀手 睡觉之前,我和浆汁儿在帐篷里坐着说话。 那个黑匣子放在我的枕头旁。它只说了一句人话——捎话儿,然后就死了,一直没有再响。 浆汁儿在黑暗中说:“我给你唱首歌吧。” 我说:“好。朱哲琴的?” 她摇了摇头,然后就唱起来:“我把心给你了,你把它扔掉了。我的心空了,不再知道疼了。不会再安一颗了,其它都是石头了。只剩下躯壳了,没什么意思了,我选择离开了。你把你藏起来了,我找不到了。月亮帮忙了,把你的脸照亮了。你安详地睡着了,跟我在梦里相遇了。我破涕为笑了,你不会再醒来了,永远在一起了——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奄奄黄昏后,魂去尸长留……” 她唱完之后,我很惊讶地说:“衣舞给我唱过这首歌。” 她说:“嗯,我跟她学的。” 我说:“你再不要唱了。” 她说:“为什么?” 我说:“我感觉这首歌不吉利,它更像一首……自杀的歌。” 她没有接话儿。 过了会儿,我说:“要是我们真的回到了前世,你还能见到吴珉。当然了,他在那个世界里是个土匪。” 浆汁儿说:“他身边有木木。” 我说:“是啊,另一个你。” 浆汁儿说:“你上辈子跟谁是一对呢?” 我说:“肯定是个鳏夫,跟这辈子一样。” 浆汁儿说:“不,你肯定妻妾成群。” 我说:“那倒希望是……” 浆汁儿说:“我们回去之后,我给你当合法的小三儿吧?” 我说:“不许胡说。” 浆汁儿说:“我觉得很好啊,你既可以歌颂爱情,又可以歌颂自由。” 我把她轻轻搂在了怀里,半晌才说:“浆汁儿,我有个预感,其实……” 浆汁儿推开我,在黑暗中看着我。 我说:“章回和白欣欣根本没有变成鹦鹉和瓢虫,孟小帅和吴珉也没有回到什么前世,他们只是被某种力量带入了死亡状态,那些经历只是他们的一种幻梦。” 浆汁儿说:“就是说,我们很可能回不到100年前?” 我说:“现在,前途就像一片大雾,我看不清,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天夜里,我睡得很沉。 后半夜的时候,是浆汁儿把我推醒了。 她说:“外面好像有人打起来了!” 我“扑棱”一下就坐了起来。 我冲出去之后,就看见了章回和白欣欣。 很显然,章回把白欣欣给打了。 我说:“章回,你梦游呢?深更半夜,你俩在干什么!” 章回说:“他想杀我。” 浆汁儿也跑了过来,我对她说:“你去找点白药和创可贴。” 浆汁儿就去了。 孟小帅也跑了过来。 我看了看白欣欣,问:“你想杀他?” 白欣欣说:“他肯定做噩梦了!我听见他的帐篷里有声音,就跑进去看了看,没想到,他好像见了鬼似的,扑过来就揍我……” 我看了看章回。 章回依然盯着白欣欣,低声说:“现在我只要你回答我,明天大家就分道扬镳了,你为什么要杀我?如果你再胡说八道,你连回答的机会都没有了。” 白欣欣叫起来:“你他妈得癔症了!” 章回飞起一脚,踢在了白欣欣的脑袋上,白欣欣惨叫一声,栽倒在沙地上。孟小帅尖叫一声,后退了好几步。 我一下就把章回抱住了:“章回!” 章回说:“周老大,你放开我。” 我说:“你冷静!” 章回说:“我很冷静。你放开我,我给你拿来个东西,你自己看。” 我慢慢松开了他。 章回掉头走开了。 浆汁儿跑来了,她把白欣欣扶起来,帮他处置伤口。伤口很大很深,血流如注,刚刚抹上白药就被冲掉了,创可贴根本挡不住。没办法,她又跑去找纱布。 白欣欣捂着脑袋,哭咧咧地说:“周老大,孟小帅,章回失控了,你们得给我做主啊!” 我说:“你对我说实话,到底发生什么了?” 白欣欣说:“他肯定疯了!我听见他在帐篷里折腾,就想进去看看,没想到他……孟小帅,睡觉之前你没觉得他异常吗?” 孟小帅说:“没有哇……” 浆汁儿再次跑回来,为白欣欣敷药,然后用纱布包扎。 很快,章回就走过来,他的手里拎着一个东西,我用手电筒照了照,那是一把古代的刀,刀背有锈迹,刀刃却闪着寒光。整个刀身呈优美的弯形。 我被惊呆了。 营地里哪来的刀! 章回对我说:“半夜换岗之后,我回到帐篷,一直没睡着。两三个钟头之后,我听见有人慢慢接近了我的帐篷,我马上警惕起来。这个人一直在帐篷外转悠。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类人,后来他试探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才知道是他,我没有应声,他以为我睡着了,终于鬼鬼祟祟地钻进来了,我看见他手里拎着一把刀,当时吓了一跳,立刻想到他是来杀我的……” 说到这儿,章回很同情地看着白欣欣,说:“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杀个人吗,还他妈需要徘徊半个多钟头?” 我接过章回手中的刀看了看,这是类人的武器。 接着,我对白欣欣说:“你解释一下吧。” 白欣欣说:“它是我捡的。” 我说:“你什么时候捡的?” 白欣欣说:“站岗的时候。”说着,他朝不远处指了指:“就在那儿。” 我对浆汁儿说:“去拿绳子来。” 浆汁儿愣了一下。 我说:“去,拿绳子来!” 浆汁儿这才转身走了。 白欣欣说:“周老大,你不能绑我!我捡到了类人的刀,说明他们已经来了!我们很危险!” 我拿着刀,蹲下来,问他:“你什么时候跟他们接触的?” 白欣欣说:“跟谁?” 我说:“类人。” 白欣欣说:“我冤枉!” 我又问:“你们达成了什么协议?” 白欣欣说:“我真的冤枉!” 我就不说话了。 浆汁儿把绳子拿来,递给了章回。章回去绑白欣欣,白欣欣后退了几步,说:“你不要碰我。” 我说:“现在你只是嫌疑人,如果你拒捕,我马上剁了你。” 白欣欣终于不反抗了。 章回把他捆起来。 我问章回:“你没受伤?” 章回摇摇头,然后问白欣欣:“大哥,我怀疑你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打过架,是吗?” 白欣欣突然变得缄默了。 我对章回说:“把他拴在车上。” 章回牵着白欣欣,走到一辆废弃的车前,把他结结实实地绑在了保险杠上。这里离湖只有10几米的距离。 我说:“白欣欣,明天我们会把你留在这里,我们去前世,你去来生。” 白欣欣不说话。 我说:“走吧,我们回去睡觉。” 浆汁儿小声说:“他……” 我说:“这是他的命。” 浆汁儿就不说话了。 我和浆汁儿、章回、孟小帅走回帐篷的时候,白欣欣突然说:“等等!” 我们都停下来,回头看他。 他哭了,哭着说:“求求你们,原谅我……” 我们回到他跟前,我说:“你说说吧。” 白欣欣颤颤巍巍地说:“前天晚上……就是我站岗那天……” 我说:“然后呢?” 白欣欣说:“来了一个类人……” 我说:“谁?” 白欣欣说:“长头发那个。” 长发类人曾经穿着方孔铜钱鞋,多次潜入我们的营地。 我说:“继续。” 白欣欣说:“他像鬼一样出现在了我的背后,我没发现,他用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对我说,他是替令狐山传话的,只要我一个个杀掉你们,他们就给我吃的喝的,送我离开罗布泊……” 且不说白欣欣有没有人性,自私到什么程度,只说他有多笨!就算他杀死了我们,令狐山怎么可能放他出去! 几个人都静默着,听白欣欣说下去。 白欣欣哭得更厉害了:“我想活下去!我希望大家都能活下去!可是现在没有办法了啊!……” 我说:“你他妈别哭!刀是他们给你的?” 白欣欣哭着点点头。 我说:“你把它藏在哪儿了?” 白欣欣说:“我埋在沙子里了……” 我说:“这两天,你为什么一直没动手?” 白欣欣说:“我心里难受啊!我不想杀你们啊!……” 我说:“你为什么第一个想杀章回呢?” 白欣欣哽咽了一阵子,不哭了,他低低地说:“他最难对付了……” 孟小帅说:“白欣欣,接下来你会杀谁?” 白欣欣说:“我很难受,我没想那么多……” 孟小帅说:“你不要装腔作势了,说吧,接下来你会杀谁?” 白欣欣看了看我。 孟小帅说:“然后就剩下我们两个女孩了。” 白欣欣低下头去。 孟小帅不依不饶:“你会先杀我还是先杀浆汁儿?” 白欣欣沉默着。 孟小帅说:“你他妈说话啊!” 白欣欣说:“浆汁儿。” 孟小帅冷笑一声:“你对我真好,把我留在最后了。” 白欣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章回,说:“你们放了我吧!让我去找令狐山,我弄死他!” 我没搭理他。 我和章回走到远点的地方,小声说:“你是怎么想的?” 章回说:“唉,大家都快饿死了,他也是迫不得已。” 我说:“我们怎么处置他呢?” 章回说:“明天我和孟小帅去月亮墓,你们带不带他,你得跟浆汁儿商量。” 我说:“我不可能把他丢在罗布泊上。” 章回说:“嗯。” 我说:“那我们放开他吧。”一边说一边把刀递给章回:“你把刀收起来。” 章回没有接,他说:“我们去找森林,不需要它,你带着吧,假如你们真的到了100年前,那是个乱世,手里有个家伙,安全点。” 然后,他看了看被绑在车上的白欣欣,说:“绑他一宿,让他受点罪,他应得的。” 我说:“好。” 我们回到白欣欣跟前,我对浆汁儿和孟小帅说:“天快亮了,我们睡觉去。” 白欣欣喊起来:“周老大,章回,求求你们,饶了我!” 我蹲下来对他说:“章回原谅你了。今天晚上你继续站岗,不过你要被绑着,有事大声叫。” 白欣欣说:“谢谢!谢谢章回,谢谢周老大!” 没想到,天亮之后,我真的听见了白欣欣的叫喊声。我跑出帐篷,朝天边看去,目瞪口呆——我影影绰绰地看见了碧碧的脸,他正在半空中俯瞰着我! ------------ 第三十二章:碧碧的脸出现在了天空中 第三十二章:碧碧的脸出现在了天空中 回到帐篷,我和浆汁儿又聊了一会儿。 我们说起了她和孟小帅、吴珉的前世,浆汁儿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们前世今生的名字有相似之处,前世的浆汁儿叫木木,孟小帅的前世叫子巾,吴珉的前世叫王豫民…… 一切都是天定的? 那辈子,我可能叫周德西。 聊着聊着,浆汁儿先睡着了。 我知道,不管是进入花鸟草虫的童话世界,还是进入100年前的上一辈子,可能性并不大。 我们很可能离不开。 或者,我们很可能都死在半路上。 那么,我也许该为自己想个墓志铭了。 2008年年初,我曾经为自己写过墓志铭,总共11条,让读者帮我选—— 1:这家伙终于见鬼去了。 2:舟得冬。 3:休息一会儿,马上出来,小说还没有结尾…… 4:我去那边“采风万里行”了,谁做我的勇敢鬼宝贝? 5:什么都留下了,什么都没留下。 6:在这边写鬼故事,吓唬人;在那边写人故事,吓唬鬼。 7:一辈子从没有倒下过,这次是例外。 8:终于可以说真话了:我爱所有的女人。 9:版税结算方式:烧纸。 10:周德东(1967-2013),一个好人。 11:一辈子为大家写字,只有这一句是大家为他写的。 我发现一个骇人的问题,当时我随便写了个数字1967-2013,没想到,我的生命真的要截止在这一年了!——谁要对我说这是巧合,我一定会抽他嘴巴。 想着想着,天已经微微亮了,我赶紧关闭思维,睡觉。就在我慢慢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时,忽然听到白欣欣大喊大叫起来:“快来人啊!——快来人!——” 白欣欣在湖边,声音传过来并不大,不过我还是听见了。 我跑出去,看见白欣欣依然被绑在车上,正在挣扎着大喊大叫。 经过半夜那场折腾,大家睡得都很沉。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温度也高起来。 我朝湖边看过去,惊呆了——湖岸上空,飘飘渺渺地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是碧碧,他好像站在一个房间中,正俯瞰着我! 浆汁儿曾经说,湖岸四周的地形在缓缓变化,没想到,今天我遇到了更雷人的事! 科学告诉我们,海市蜃楼是一种光学幻景。但是,那些海市蜃楼,比如高耸的楼房,比如吊塔,比如圆拱尖顶的***风格的房子……究竟是哪个时空的场景,或者是哪个年代的场景,没人说得清楚。 既然是幻景,那么,海市蜃楼里的人和现实中的人就不可能发生任何交流,可是,碧碧为什么在看我? 很快,碧碧的脸越来越虚化,终于彻底消失了,只剩下蓝色的天空。 我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有个迷途的旅人,在沙漠中昼夜奔走,这一日,前面奇异地出现了一个大湖。 他快步走过去,喝足水,然后坐下来歇息。 波平如镜,不见人迹,也没有船和鸟,天上甚至没有云朵。旅人默默地望着湖面,双眼突然射出惊惧的光——湖水里影影绰绰显现出了一个巨大的街景!那街景渐渐清晰,渐渐清晰,渐渐清晰…… 水在动,水里的街景也晃晃悠悠地动——那是一条石板街道,两旁是不知什么朝代的老宅,静悄悄没一个人。这个场景中,没有一点阳光感,就像阴天里的一座城,或者是一幅颜色古旧的油画。 旅人处于俯瞰的角度,就像在飞机的舷窗看地上的一座城。他惊骇地盯着这个巨大的场景,眼睛都不敢眨——难道这就是海市蜃楼吗? 幸好它是一个静止的画面,如果这时候画面中突然出现什么情节,这个旅人一定就疯掉了。 过了很久,街道上出现了一条丧家狗!它匆匆跑过,很快消失在街角。 旅人的神经一下就崩断了——这场景不仅仅是一个画面!现在,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个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年的人世间的一个场景,一个生活的片段。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不知道是什么地点,不知道是一些什么人…… 有个人从老宅里走出来,他穿着同样不知什么朝代的衣服,颜色很灰暗,他背着一个褡裢,好像要出门。由于旅人的角度高高在上,他看不见这个人的脸。这个人走着走着,也消失在街道尽头。 又过了一会儿,老宅里走出一个女人,她穿着花花绿绿,脚很小,是古代那种三寸金莲,她快速地跑进了另一所老宅。旅人同样看不清她的脸…… 又过了一会儿,老宅里走出一个梳抓髻的小孩,他拿着一个风筝一类的东西,到外面放…… 始终无声,整个过程就像一场无声电影。 放风筝的小孩仰起头,欣喜地望着越来越高的风筝……突然,他似乎看见了旅人,扔了风筝就朝屋里跑去。过了一会儿,他领出一个老妇人,惊恐地朝天上指,那老妇人也张大了嘴! 在他们的眼中,是不是天上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瞪大双眼死死盯着他们…… 海市蜃楼中古代的人和现世中的他发生了关系!他们互相看见了! 旅人突然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唐尧禹舜夏商周啊春秋战国乱悠悠啊秦汉三国晋统一啊南朝北朝是对头啊隋唐五代又十国啊宋元明清帝王休啊!!!……” ——他疯了。 刚才,我和碧碧的关系,正是那个梳抓髻的小孩和旅人的关系。 我不想疯。 那么,我不能再深想这件事了。 我使劲摇摇脑袋,走过去,把白欣欣的绳子解开了。 白欣欣问我:“你看见了吗!碧碧在天上!” 我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叫大家起来,吃点东西,我们出发了。” 沙漠上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张画,很像一个小孩画的,他画了一个圆溜溜的湖,在湖边画了很多绿草,还画了一只鸟,麻褐色,画得跟鸭子一样丑…… 碧碧带走了这张画。 这天早晨,碧碧起床之后,把这张画拿了出来,一个人端详。 小5来了,叫他去吃早餐。 碧碧说:“小5,我越来越觉得,这张画太奇怪了。” 小5说:“我们已经谈论过多少遍了啊!走,吃早餐去。” 碧碧说:“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在罗布泊,我好不容易才把身上的脂肪减掉,出来之后,又胖了1.1公斤!” 小5说:“我胖了11公斤!” 碧碧说:“你们女生胖点就胖点,男生不行……哎呀我都不敢想,要是我像你这么胖该怎么办,恶心死了!” 小5说:“你说我恶心?好吧,我再多吃点!” 碧碧说:“来来来,跟我谈正事儿。” 小5走过来,说:“别看了,再看它也是一张画。” 碧碧说:“我猜,那个地方根本就没有湖,都是这张画在作怪。” 小5说:“我们还在湖里游过泳呢!你该换个角度,也许哪个人曾经路过那个湖,就把它画了下来。” 碧碧说:“那我们为什么从摄像机里看不见它呢?” 小5说:“只能说,它是一个神奇的湖。” 碧碧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说:“如果那个湖真的只是一张画,那么,它到底是谁画的呢?” 其他人陆续起来,洗漱。 白欣欣很殷勤,给每个人端水。 我给每个人发了饼干,大家吃了。我和章回把汽油和食物分成了两份,分别放在了两辆车上。 很快,大家就把东西收拾好了。 章回问我:“帐篷还拆吗?” 我说:“我们不再需要它们了。” 接着,大家站在沙地上,互相拥抱。 浆汁儿和孟小帅哭得稀里哗啦。 我勉强笑了笑,说:“章回,我答应过你,会去你家看看,现在看来,相隔100年,我恐怕要食言了。” 章回也笑了笑,说:“你们死的时候,记着就埋在井镇旁边,墓碑上要刻上你们的名字。我会找到你们的墓,给你们送花。” 我说:“对,你们回到家之后,我们早就死了……” 孟小帅走到我跟前,哭着张开了双臂,说:“周老大,在罗布泊这些天,你最辛苦了。来,亲一下。” 我把脸给了她。 她轻轻亲了我一口。 章回把脸转向了别处。 我说:“希望你和章回幸福。” 孟小帅哭得更厉害了:“你和浆汁儿也是!” 章回对白欣欣说:“好好照顾周老大,还有浆汁儿。如果你再不地道,我会掘了你的坟。” 白欣欣也红着眼圈说:“兄弟,你放心吧,你不在周老大身边了,我就是他的兄弟。” 浆汁儿突然说:“你们听,有声音……” 我马上竖起耳朵听了听,果然,好像是那个黑匣子的电流声。它还在帐篷里。 我跑了过去。 其他人都跟着我跑了过去。 正是那个黑匣子在响!里面那个人又要对我说话了! 我们围着它,一言不发,等待。 没想到,这次并没有人说话,只有电流声,而且越来越刺耳。 浆汁儿捂上了耳朵。 我、章回、孟小帅、白欣欣先后都捂上了耳朵。 电流声更大了,好像要爆炸似的。 我对大家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他们一步步后退,退到了帐篷门口。 突然,它“咔吧”响了一声,似乎里面的电路烧了,接着就变成了哑巴。 我们都把手放了下来。 世界变得分外安静。东面传来了脚步声。 我一步跳开,望过去,有三个学生模样的人正朝营地走过来…… ------------ 第三十三章:有人跟踪小5和碧碧 第三十三章:有人跟踪小5和碧碧 小5和碧碧一直在若羌住着。 他们正在等待暑期过去,再度进入罗布泊。 这天下午,小5给艾尼江打了个电话:“艾尼大叔,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艾尼江说:“现在罗布泊地表温度达到了80摄氏度,必须再等等。” 小5说:“我们肯定会去吧?” 艾尼江说:“至少我们搜寻4队一定返回去。” 小5说:“谢谢你……” 艾尼江说:“要不你们来库尔勒吧,住在我家里,很宽敞。我老伴做的烤包子很好吃,羊羔肉做的馅儿,嫩着呢。” 小5说:“谢谢,不用啦,我们在这儿挺舒服的。” 艾尼江说:“好吧,你们需要什么,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小5来到了碧碧的房间,碧碧正要出门。 小5问:“你要去哪儿?” 碧碧说:“我把这张画裱了去。” 小5说:“你裱它干什么?想拿去拍卖吗?” 碧碧说:“拍卖?给我一座城堡我都不会换的。这张画太珍贵了,我要一生珍藏。假如他们真的走不出来了,以后我们就在这张画跟前祭奠他们……” 小5说:“不要说丧气话。” 碧碧说:“你在房间待着吧,我自己去。” 小5说:“我跟你去。” 碧碧说:“那你去化个淡妆!灰头土脸,跟个女汉子似的……” 小5说:“我在车上再捯饬。” 两个人离开宾馆,一路走一路找。 没有裱画店。他们甚至没看到书店和报刊亭。 碧碧从挎包里掏出了一把阳伞,举起来。他问小5:“太阳这么晒,你出门都不带伞的吗?” 小5说:“忘了。” 碧碧说:“进来吧。你非要挤得我一身臭汗。” 小5笑了:“人家都说女孩子是香汗……” 碧碧说:“那都是周德东那种文人的说法!汗有香的?奇怪!” 小5走在了伞下面。 走着走着,她的眼圈红了。碧碧看了看她问:“怎么又多愁善感起来了?” 小5把脑袋转向旁边,黯淡地说:“他们在沙漠上,不知道被晒成什么样了……” 碧碧把脑袋朝她偏了偏,低声说:“不要回头……” 小5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看:“怎么了?” 碧碧把眼睛看向了路旁一家发廊,嘀咕道:“我让你别回头,你听不懂中国话啊?” 小5立即假装朝前看了,紧张地问:“怎么了?” 碧碧说:“有人跟踪我们。” 小5瞪大了眼睛:“你一直没回过头啊,你背后长眼睛了?” 碧碧说:“亲,耳朵是朝后长的!” 小5说:“谁会跟踪咱们呢?” 碧碧目视正前方,说:“我也不知道。” 小5说:“几个人?” 碧碧说:“一个,女的……” 小5说:“警察?” 碧碧说:“不是。这个人没什么跟踪经验,你仔细听,我们快她也快,我们慢她也慢。” 小5竖起了耳朵,听到了来来往往的车流声,远远近近的自行车滚动声,前前后后很多脚步声…… 小5说:“很多声音啊!” 碧碧说:“是有很多声音,不过它们都是流动的,变化的,只有一个声音,一直不紧不慢地跟随着我们,很长时间了。” 小5说:“不会是……类人吧!” 碧碧说:“她应该是城里人。” 小5说:“你怎么听出来的?” 碧碧说:“类人常年走在高低不平的路上,突然穿上高跟鞋,不可能走得这么熟练。这个人穿着一双高跟鞋,至少在5厘米,她就在我们身后,不超过10米,你听,咔哒……咔哒……咔哒……听见了吗?” 小5说:“我听见好几双高跟鞋都在走……” 碧碧说:“笨死了!这样,我数3个数,然后你突然把脑袋转过去看看,检测一下——如果她从别处转过脑袋来看你,那么她有可能不是在跟踪我们;如果她赶紧把视线移开,转头看别处了,那她就是在跟踪我们。一个正常的人,在你突然回头的时候,他本能地会转过脸来看看你;而一个不正常的人,在你回头的瞬间,他会下意识地把眼睛转向别处,这说明刚才他一直在盯着你的后脑勺……我数了啊,1,2,3——” 小5一下回过身去。 果然,10步之内有个女人,在小5回头的一刹那,她极其不自然地把眼睛转向了旁边。 小5转过身来,紧张兮兮地说:“她真的在跟踪我们!” 碧碧说:“她长什么样?” 小5说:“没看清……” 碧碧又问:“她穿身衣服?” 小5说:“也没看清……” 碧碧说:“小5,那你看清什么了?” 小5说:“人家太紧张了嘛!” 碧碧一直没回头,他说:“你看见了吗?前面有一家蛋糕店,我俩假装分手,我进蛋糕店,你接着朝前走。” 小5说:“为什么?” 碧碧说:“这样就能辨别出来,她的目标是你还是我。如果她跟踪的是我们两个人,那她就会无所适从。” 小5说:“然后呢?” 碧碧说:“她可能会继续跟踪你,那样的话,我会在暗处把她看得清清楚楚——从橱窗外面往里看什么都看不见,往外看却一清二楚;如果她跟着我走进蛋糕店,空间那么狭小,我就可以面对面打量她了。” 小5想了想才说:“好吧……” 两个人走到蛋糕店前面的时候,碧碧停下来了,他对小5说:“对了,我们去买点蛋糕,晚上当夜宵。” 小5看着碧碧,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碧碧说:“怎么了?走哇!” 小5说:“好……” 碧碧眯起了眼睛:“你……也来?” 小5这才醒悟过来,大声说:“不,我不想吃蛋糕。你去吧,我去买张充值卡。” 碧碧把伞递给了她,说:“那我一会儿来追你。” 小5说:“嗯。” 然后,她就直接朝前走了。 碧碧慢悠悠地走进了蛋糕店,一进门,他迅速来到了橱窗前,朝外看去。 他终于看到了那个跟踪他们的人! 碧碧并不认识这个女人。 是个汉族,大概二十六七岁,中等身材,白色印花T恤,纯色灰裙子,白皮鞋。她没有拎包。 一个女人出门绝少有不拎包的,她好像就是在追什么人。 她朝橱窗里看了看,然后原地停下来,四下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人,实际上她的余光一直没离开蛋糕店的门,还有小5的背影。 碧碧真的买了块蛋糕,走出来,并不看她,直接朝小5追过去了。 小5慢悠悠地朝前走,当碧碧追上她的时候,她有些害怕地转过头来看了看。 碧碧说:“继续朝前走。” 两个人就接着朝前走了。 小5说:“你看见她了吗?” 碧碧点点头。 小5说:“你认识?” 碧碧说:“我才不认识那么老的女人。” 小5说:“那她为什么跟踪我们?” 碧碧说:“说不定是个拉拉。” 小5说:“拉拉也是找你的。” 碧碧说:“她还在我们身后跟着呢。前面有个胡同,我们转过弯儿之后,撒腿就跑,听见了吗?” 小5说:“听见了。” 两个人走到胡同口,拐进去,果然撒腿就跑。跑出几十米之后,又看到一个胡同口,他们又一次拐了弯儿……终于把那个跟踪者甩掉了。 当他们再次走上大街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家裱画店。 两个人进去了。 店里挂着很多装裱好的书法字画。长长的条案上铺着红毯子,堆满了卷轴。老板是个戴着花镜的小老头,精瘦精瘦的。 碧碧说:“老爷子,我裱个画。” 老板说:“画呢?” 碧碧从背包里小心地拿出那张羊皮纸的画,递给了他。 老板把画接过来,端详了一会儿,然后从花镜上方看了看碧碧,又看了看小5,问:“你们确定要裱它?” 碧碧说:“是啊。” 老板说:“需要修补吗?” 碧碧说:“不需要,我只要个有玻璃的画框,装进去就行了。” 老板再次打量了一下碧碧和小5,然后才去工作。 工艺很简单,不到半个钟头,他就把画裱好了。 现在,这张画端端正正地待在画框正中央,看起来竟然有点像抽象美术作品了。 碧碧付了钱,让小5拿上画,两个人要离开了。画框挺大的,小5抱着有点吃力。她和碧碧在一起,只要有体力活儿,总是她来干。 两个人走到裱画店门口的时候,那个老板说话了:“等一下。” 两个人回过头来。 老板说:“这张画是……什么人画的?” 碧碧说:“你有什么指教吗?” 老板说:“不敢。” 碧碧说:“那你是什么意思?” 老板说:“我想,它绝不是一个普通人画的。” 碧碧和小5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走出了店门。 两个人吃了当地的小吃——焖锅和黑白抓饭。小5绝对是个吃货,竟然撑得肚子疼了。 他们回到宾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小5是挺着腰杆回来的。 进了房间之后,碧碧把墙上的画取下来,把刚刚裱好的画挂了上去,端详了一阵子,感觉很满意。 小5也在他的房间,正在找健胃消食片。 她找到了,放在嘴里两片,“咔吧咔吧”嚼起来,她说:“哎,你说白天那个女的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碧碧说:“跟罗布泊有关。” 小5说:“你怎么知道的?” 碧碧说:“直觉。” 小5说:“她不会再把我们勾进罗布泊去吧?” 碧碧说:“不用她勾,我们自己就会去的。” 小5就不说话了。 碧碧去卫生间洗手了。他洗手很麻烦,需要用三遍洗手液。洗完后,还必须要抹润肤霜。 小5吃完健胃消食片,打算回房间了。 没想到,这次碧碧很快就出来了,他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小5不要说话,然后他走到写字台前,拿起笔,在白纸上写了三个字:她来了。 ------------ 第三十四章:她跟着小5和碧碧来到了房间里 第三十四章:她跟着小5和碧碧来到了房间里 小5害怕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卫生间看了看,出来,又撩起窗帘看了看。没人。 她也在纸上写道:在哪儿? 碧碧说:“你胃疼好点了吗?” 小5说:“还在疼。” 碧碧说:“你还想再胖11公斤是吗?” 他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道:我怀疑她在马桶里。 小5瞪着他,脱口而出:“你想吓死我啊!” 碧碧朝卫生间看了看,赶紧说:“你不知道控制食欲,11公斤都止不住!” 接着,他快速在纸上写道:你记着周德东和我们说过吗?他们在吴城的时候,就遇到过类似的事儿! 小5写道:我们怎么办? 碧碧说:“今天晚上你就别回房间了,和我住一起,万一得了急性胃炎,我好带你去看医生。唉,我只能忍受你那双臭脚丫了!” 小5说:“熏死你。” 她在纸上写道:我们换个宾馆吧? 碧碧写道:没用,哪个宾馆没有马桶? 小5写道:那我们报警? 碧碧说:你让我想想。你接着说话。 小5写道:说什么? 碧碧写道:说什么都行! 小5就说了:“小时候,有一次我吃饺子吃多了,疼得满地打滚,后来我爸就用擀面杖在我肚子上擀,我哇哇大哭……” 碧碧说:“女汉子从小就彪悍……” 一边说一边拿起笔写道:我要跟她谈谈! 小5说:“人家很淑女的好不好?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而已……” 她在纸上写道:她要是发现你发现她了,直接爬出来,给我们演午夜凶铃怎么办! 碧碧说:“你不是羡慕我的身材吗?告诉你,我每顿饭绝不超过2两,晚餐只吃水果。” 他在纸上写道:你要是害怕就回你自己的房间吧!胆小鬼! 小5说:“不吃肉还不如让我死了!” 她在纸上写道:我怕她从我那个马桶里爬出来! 碧碧说:“若羌好吃的东西太多了,等我们回青岛的时候,你小心在机场过不了安检,人家会认为你和身份证上的照片不是同一个人……” 他在纸上写道:那你就待在这儿!她要是爬出来,你赶紧跑下去叫保安! 小5说:“我****的时候,比现在还重几公斤呢,这个差够我放开吃一个礼拜的了。” 她在纸上写道:好的。 碧碧说:“好了,我去刷牙了。” 小5说:“你小心点儿……” 碧碧瞪了她一眼:“刷个牙小心什么。” 说完,他四下看了看,似乎在找武器,房间里没什么东西,最后他抓起了那支圆珠笔,举在胸前,笔尖朝外,一步步朝卫生间走去了。 小5紧紧盯着他。 碧碧走进卫生间之后,检查了地漏,不见异常。 最后,他停在了马桶前。刚才,他清清楚楚地听见马桶里有个活物在动。 他突然把马桶盖掀起来。 里面是一洼清澈的冲厕水。 碧碧说话了:“女士,你出来吧,我们谈谈。” 马桶安安静静。 碧碧说:“只要你不是想拿走我的化妆包,一切都可以商量啊。” 马桶安安静静。 碧碧说:“你怎么不说话?你白天晚上跟着我们,难道只是为了偷窥美色?” 马桶安安静静。 碧碧说:“碧碧不愿意说假话,我早就发现你了。而且,我在蛋糕店里看到你的脸了,你长得好丑。” 马桶安安静静。 碧碧说:“不管你长得多丑,总还是个人,现在你藏在这么细的管道里,已经不像一个人了。” 他自言自语说了好半天,马桶始终安安静静。 他终于不再说了,“啪”一下盖上了马桶盖。 他走出卫生间之后,把门关上了。 小5问:“你确定她在马桶里?” 碧碧说:“确定,她留下了一根头发。” 小5说:“在哪儿?” 碧碧说:“马桶里。” 小5说:“是不是我的呀?” 碧碧说:“亲,我什么时候让你用过我的卫生间?” 小5说:“说不定是我在里面照镜子的时候……” 碧碧说:“如果那根头发比你的短,那可能是你的。问题是它比你的头发长很多!” 小5说:“你去拿来我看看。” 碧碧说:“我才不要拿那种恶心的东西!” 小5跑进卫生间,小心地掀起马桶盖看了看,果然,洁白的马桶壁上沾着一根毛发,那绝对不是小5的。 她把马桶盖盖上,走到碧碧旁边,小声说:“她现在还在里面吗?” 碧碧说:“可能走了。” 小5说:“她会不会再回来?” 碧碧说:“很可能回来,取走她那根头发。” 小5抖了一下。 碧碧的房间只有一张大床。 睡前,碧碧对小5说:“你睡床,我睡沙发。” 房间里只有一个单人沙发。 小5说:“多难受的啊,你也睡床。” 碧碧说:“我才不要跟你睡一个床!” 然后,他把一只凳子摆在了沙发前,脱掉鞋子,靠在沙发上,用毛毯盖住了身子,把双脚放在了凳子上。 小5说:“你还怕我半夜骚扰你啊?” 碧碧说:“我怕你半夜翻身压着我。” 小5关了灯,正要摸黑上床,突然停住了。 碧碧问:“怎么了?” 小5说:“我想上厕所……” 碧碧说:“这些形而下的事回你自己房间解决去!” 小5说:“我不敢……” 碧碧说:“大还是小?” 小5没说话。 碧碧突然在黑暗中笑了:“去吧,正好报复报复她。” 小5说:“我才不用你的马桶!” 碧碧说:“你的意思是你回房间去解决,我陪着你?不可能!” 小5说:“你在门外等着我。” 碧碧说:“我才不呢。” 小5说:“碧碧,你都陪我从青岛来新疆了,就差这点路了吗?拜托拜托……” 碧碧站起来,说:“交友不慎。” 他陪着小5走出房间,小5打开自己的房间进去了,碧碧一个人在走廊里转悠着。走廊里的灯挺亮的,甚至有点晃眼睛。 过了好半天,小5才跑出来:“走走走。” 碧碧问:“你没洗手?” 小5说:“回你房间去洗。” 碧碧说:“呃。” 两个人又一次回到了碧碧的房间,小5洗手,碧碧看了看墙上的那张画,它端端正正地挂着。 两个人再次躺下来。 小5没什么需求了,她在大床上心满意足地抻了个懒腰,很快就睡了过去。 碧碧没睡着,他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那个猫眼微微地透进一点光。 那张画藏在黑暗中。 外面没有风声,没有车声,没有人声。 非常非常安静。 看来,那个女人真的已经离开了。 她去哪儿了? 回家了? 她家住在若羌吗? 或者,她正在返回罗布泊? 她走在地上步行,还是在地下爬行? 也许,她和小5一样,在管道里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碧碧忽然听到了一阵陌生的鼾声,越来越清晰。 他侧着脑袋听,不是小5发出来的,鼾声来自马桶! 他轻轻掀起毯子,在写字台上摸到那支圆珠笔,紧紧抓在手中,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卫生间门口,轻轻拉开门,果然,鼾声更清晰了。 他走到马桶前,按了一下冲水开关,“哗”一声,那个鼾声受到了惊扰,一下就停止了。 碧碧站在黑暗中,继续听。 过了好半天,马桶中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还给我……” 碧碧的魂儿都要飞了:“什么还给你呀!” 那个声音说:“必须把它还给我……” 碧碧说:“那根头发?” 那个声音有些悲凉地说:“还给我……它是我的……” 碧碧说:“冲走了,你自己去找吧!” 那个声音愤怒起来:“马上还给我!” 碧碧忽然意识到,她在自说自话! 他退出去,摸到小5的床前,叫了声:“小5,你快起来!” 小5翻了个身,嘀咕了一句:“走开!人家还要睡呢!” 碧碧喊道:“快起来!她来了!” 小5迷迷瞪瞪爬起来,碧碧看不清她,她却好像看清了碧碧,“啊”地尖叫了一声…… 碧碧一下就醒了。 他是被小5的叫声惊醒的。 他猛地坐直了身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在做梦。 他说:“小5……” 小5说:“有声音!” 碧碧说:“什么声音啊!” 小5说:“好像有人把窗户打碎了!” 碧碧说:“你鬼叫什么!开灯啊!” 小5说:“我摸不着!” 碧碧从沙发上下来,摸到落地灯的开关,“啪”一下把灯打开了。 房间里幽幽地亮了。 他看见小5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眼里闪着惊恐的光,她说:“我听见玻璃碎了!” 碧碧盯住了厚厚的酱色窗帘,它们严严实实地挡住了靠窗的一面墙。碧碧使劲一拉,想把它拉开,却拉反了,怎么都拽不动。他在中间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相接处,朝左一拉,没人;朝右一拉,也没人。 窗外挂着圆圆的月亮,玻璃完好无缺。 他回头对小5说:“你做噩梦了吧?” 小5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墙,又看了看碧碧,低声说:“那张画……” 碧碧猛地转头看去,惊呆了——那个画框上的玻璃碎了,碎片掉在写字台上,电视机上,地毯上…… 那张画依然挂在墙壁上,端端正正。 画框依然并没有掉下来,深更半夜,画框上的玻璃为什么无缘无故地碎了? ------------ 第三十五章:不翼而飞 第三十五章:不翼而飞 小5也这么问了:“画框没掉下来,那玻璃怎么会碎呢?奇了!” 碧碧看着那张画,沉默不语。 小5说:“我从没听过普通玻璃会爆炸啊!” 碧碧说话了:“我说过,这张画很神奇。” 小5:“你是说这张画在闹鬼?” 碧碧:“它不愿意被装在画框里。” 小5说:“可是,它是怎么把玻璃弄碎的呢?” 碧碧说:“我解释不了。也许……它制造了温度差。” 小5说:“温度差?” 碧碧说:“玻璃只有在忽冷忽热的情况下才可能爆炸。说不定,刚才这张画里下雪了,温度降到了零下50度;一眨眼它又放晴了,迅速升到了零上50度……” 小5说:“我们……把它扔了吧?” 碧碧说:“它身上肯定藏着秘密,坚决不能扔。” 小5说:“那怎么办?” 碧碧说:“我还要把它镶在玻璃里,看看它到底想闹哪样!” 小5想了想,说:“那个女人跟踪我们,会不会是为了这张画呢?” 碧碧说:“如果没有这张画,你觉得我们身上还有任何东西值得人跟踪吗?” 两个人聊着聊着,天就亮了。 两个人洗漱完毕,碧碧把画框取下来,抱在了身上。 小5说:“你要抱着它去吃早餐呀?” 碧碧说:“现在,我必须和它形影不离了。” 他们在宾馆餐厅吃了早餐,碧碧说:“你回房间,我去那个裱画店。” 小5说:“我们不一起吗?” 碧碧说:“不。” 小5说:“我不想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碧碧说:“你怎么变得像棉花糖了?粘死了。” 小5说:“好吧好吧你去吧,我去约帅哥。” 小5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百无聊赖,用手机玩游戏,玩着玩着,终于玩烦了,她开始上网看八卦。 无意当中,她看到了一个新闻:南太平洋上出现一艘“幽灵船”! 就在半个月前,一艘非洲的货轮在南太平洋上遭遇海难,被海浪吞没,船上38名水手全部失踪。救援人员在茫茫大海上搜寻,不见货轮的踪迹,也不见逃生的水手。可是,5天之后有人发现这艘货轮重新出现在南太平洋上,可是船上静悄悄的,货舱里的货物完整无损,食物充足,水果新鲜,通讯设备良好,救生设备也完备……就是空无一人。 那艘货轮的遇难地点,处于西经90°18’30",南纬40°25’30"。 就是说,那片海域穿过地球之后的垂直对称点正是罗布泊。就是在那个地方,已经死去的周志丹听见了徐尔戈在罗布泊上的求救声。就是在那个地方,碧碧跟随那两个搞科研的老头,与被困罗布泊的队友取得了联系…… 下午的时候,碧碧回来了。 果然,他又在画框上镶了一块玻璃,擦得干干净净,就像没有一样。 小5来到他的房间,对他讲了刚刚看到的新闻。 碧碧把画框重新挂在墙上,然后去洗手,洗了三番五次,终于走出来,说:“不用怀疑,这张画藏着太多的秘密。” 小5说:“我在说跟你说南太平洋的事呢!” 碧碧说:“是啊,那艘货轮遇难的地方是西经90°18’30",南纬40°25’30",罗布泊在东经90°18’30",北纬40°25’30"。画里的这个湖就是它们之间的通道。” 小5日有所思地说:“有点道理……” 碧碧说:“从今天起,我们轮流吃饭。” 小5说:“为什么?” 碧碧说:“盯着这张画。” 小5说:“你是说,那个女人会偷走它?她偷它干什么?” 碧碧说:“如果一个人出天价要买你的手机,然后非要你把手机套送给他,你不给他手机套,他就不买你的手机,那么你一定要想到,你的手机套才是更值钱的。” 晚上,小5先去吃饭了。 碧碧在房间里等。他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画,似乎生怕一眨眼它就飞走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突然有人敲门,很急,绝不是小5. 碧碧问:“谁呀谁呀!” 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是服务员!” 碧碧怀疑是那个跟踪他们的女人,并没有过去开门,而是说:“你有事吗?” 外面的女人气喘吁吁地说:“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孩被车撞了!” 碧碧一惊,赶紧跑过去把门打开了。 果然是个服务员,短发,微卷。 碧碧说:“她在哪儿!” 服务员说:“就在宾馆门前的那条马路上。” 小5又贪吃了。 她走进宾馆附近一家小吃店,要了两大盘子馕坑肉,大吃起来。馕坑肉有点类似烤羊肉,维吾尔族称吐努尔喀瓦甫,来源于喀什,用烤馕剩下的余碳烤制,别有一番味道。 吃完两大盘子馕坑肉,她又要了一大碗羊肉汤揪片子,吃得满身都是汗。 有个女人来到了她旁边,柔和地问小5:“妹妹,我能坐这儿吗?” 小5吃得正嗨,说:“坐吧坐吧。” 这个女人就坐下来。她穿着红T恤,牛仔裤。 她只要了两碗杂烩汤。 这时候小5才觉得有点奇怪,小吃店里没几个人,这个女人却偏偏要跟她坐在一起。而且,她没有坐在小5的对面,而是坐在了小5的旁边! 坐了一会儿,杂烩汤还没有端上来,这个女人有点心神不宁,站起来就走了出去。 小5以为她出去等人,可是直到杂烩汤端上来,她也没有回来。 碧碧听说小5出车祸了,“啪”一下锁上门,扭扭搭搭就朝电梯跑过去,那个服务员也跟了上来。 碧碧气愤地叫着:“你们这些小地方的司机是不是都没有驾照啊!是不是都疲劳驾驶啊!” 他掏出电话,拨小5手机,竟然一直没人接! 他又说起来:“你们这些小地方的交警是不是都不作为啊!交通安全怎么抓的……” 服务员不说话,跑过去按电梯门。 电梯迟迟不动。 碧碧又叫嚷起来:“你们这些小地方的电梯是不是都没人检修啊!这速度还不如爬楼梯呢!” 终于电梯上来了,门开了。 碧碧一步跨进去,那个服务员也跟进来了。 电梯下降的时候,碧碧急得直跺脚。 到了1层,他迫不及待地朝外跑去,冲出了宾馆,来到了马路上,四下看看,并不见车祸现场,也没有围观的人。 那个服务员也跑过来,还跟上来两个保安,他们也四下看。 碧碧问:“你们把人给我弄到哪儿去了?” 那个服务员说:“是不是被送进医院了?” 碧碧盯着她的眼睛问:“你看见她被撞了?” 那个服务员说:“没有,一个女的告诉我的。” 碧碧说:“女的?” 那个服务员说:“是啊,她风忙火急地跑进大堂,让我去叫人,说311房间那个客人的同伴在马路上被车撞伤了,然后她就跑出去救人了。你们不是一起的?” 碧碧犹豫了,他不知道该去医院找小5,还是该立刻回到房间。 他问:“那个女人是不是穿着白色印花T恤,灰裙子,白皮鞋?” 那个服务员说:“不是,她穿着牛仔裤。你那个同伴是不是叫小5吧?” 碧碧说:“是。” 她说:“那就对了,那个女人说了她叫小5!” 碧碧低头想了想,突然扭扭搭搭地跑向了电梯。 在若羌,没人知道碧碧和小5的名字。毫无疑问,那个女人在调虎离山。 小5吃完了,又给碧碧买了晚餐,打了包,这才离开小吃店。 返回宾馆的路上,她越想那个女人越不对头,她感觉这个女人有点熟悉! 她会不会就是跟踪她和碧碧那个女人呢? 不是。 那个跟踪他们的女人穿的不是这身衣服。 可是,她可能换衣服啊! 小5终于警惕起来,她想给碧碧打电话说说这件事,可是她翻了挎包,翻了全身的口袋,发现手机不见了! 碧碧乘电梯上到三楼,手忙脚乱地打开房门,朝墙上看去,惊呆了——那个画框还端端正正地挂在墙上,画框里的画不见了。 小5也回来了,她看见碧碧站在门口,就问:“你怎么了?” 碧碧回身打量了一下她,说:“你去哪儿了?” 小5打了个嗝:“吃饭呀。” 碧碧说:“你的手机呢?” 小5说:“丢了!吃饭的时候丢了!有个女的,很像跟踪我们的那个人,就是她偷走的!” 碧碧说:“她也把我骗了。她已经把画拿走了。” 小5惊讶地说:“你不是在家看着吗!” 碧碧说:“我们找找她现在在哪儿!” 小5说:“怎么找?” 碧碧说:“你的ipad呢?用你的ipad找你的ipho e。” 小5恍然大悟:“噢!” 小5赶紧找到ipad搜索她的ipho e,看了看,她十分沮丧地对碧碧说:“完了,她正在朝罗布泊方向移动……” 碧碧看了看,果然。 Ipad上是新疆地图,就算是一架飞机,在地图上也不可能看出它的动态。可是,小5手机的那个小标志却在地图上快速移动着。 小5说:“这速度……” 碧碧说:“不论什么交通工具都不可能这么快,我猜,她现在在某个神秘的通道中,正在穿越。” ------------ 第三十六章:三个高中生从天而降 第三十六章:三个高中生从天而降 我们怔怔地看着这三个男孩子,都不说话了。 看起来,他们好像是高中生,穿着同样的衣服,纯黑色,胸部为黄色。其中一个朝我们挥着手,似乎在喊着什么。 孟小帅说:“又有人在罗布泊上迷路了?” 我说:“现在是外面的暑期,没有人敢进入罗布泊。” 孟小帅说:“那他们……是谁?” 我说:“我警告大家,不管他们说什么,你们都不要相信,必须保持一百分的警惕。” 三个男孩子终于走近了。 我发现,他们的身形和脸形都很小。也许是穿着相同校服的缘故,他们的五官似乎很接近,虽然都是沙土,却看得出,他们长得干干净净,很俊俏。其中一个男孩子额头上有一道血痕。 他们走到我们跟前之后,刚才挥手的那个男孩子说:“叔叔,救救我们!” 我对浆汁儿说:“去拿点水来。” 浆汁儿就去了。 我说:“你叫什么?” 他说:“我叫于旬旬。” 然后他指了指另一个男孩子,说:“他叫于苟苟。我俩是双胞胎,他是我弟弟。” 这三个男孩子的长相都很接近,而于旬旬和于苟苟更像。 于旬旬又指了指另一个额头上有血痕的男孩子说:“他叫梦野,是我们的表弟。” 我盯着于旬旬,问:“你们是学生?” 于旬旬说:“我们都在读高中。我和弟弟读高三,我表弟高二。” 另两个男孩子哎哎呀呀地原地坐下来。 我说:“你们是哪儿的学生?” 于旬旬说:“阿勒泰的,我们都在读高中。” 我说:“你们怎么来到了罗布泊?” 于旬旬说:“不知道。” 我说:“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来的呢?” 于旬旬说:“我们的飞机坠毁了!” 我一下想到了我们看到的那架飞机:“什么时候的事儿?” 于旬旬说:“4天了……那天好像是25号。” 我说:“飞机掉在哪儿了?” 于旬旬朝正东方向指了指,说:“应该在那边吧。” 另外两个男孩子都指向了东面:“那边,那边。” 我说:“航班?” 于旬旬说:“不,是直升飞机。” 我说:“你们坐直升飞机来的罗布泊?” 于旬旬说:“我们从阿勒泰去乌鲁木齐,不知道怎么掉下来了……” 阿勒泰在新疆最北部,而乌鲁木齐也在罗布泊北面,直升机怎么跑到罗布泊来了? 我又想起了那个旧新闻——1949年,重庆飞往迪化(乌鲁木齐)的飞机,在鄯善上空失踪,1958年在罗布泊东部的盐壳上发现了它,机上人员全部死亡。令人不解的是,飞机本来是飞向西北的,为什么突然改变航线飞向了正南?没人知晓…… 这一幕又在64年之后重演了! 浆汁儿拿来了三瓶矿泉水,递给了他们,他们“咕嘟咕嘟”地喝了。 我又问:“谁的直升飞机?” 于旬旬说:“不知道……” 我说:“不知道?它拉你们去乌鲁木齐干什么?” 于旬旬说:“我们去看父母,他们都是科研人员,几个月没回家了,好像在罗布泊搞什么研究,封闭式的。几天前,我和弟弟正在补习班上课,老师找到我们,说我们的父母出了点意外,我们就上了那架直升飞机……我表弟也跟来了。” 我说:“直升飞机掉下来了,你们怎么没有受伤?” 于旬旬说:“那两个叔叔让我们跳伞了。” 我说:“他们呢?” 于旬旬说:“不知道。当时很紧急,他们简单地教了教我们动作,就把我们推下去了。跳下去之后,我们都吓傻了,一直闭着眼睛。后来,我们听见了一声巨响,肯定是飞机坠毁了。” 我说:“就是说,你们不知道那两个驾驶员是不是还活着?” 于旬旬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我说:“跳伞之前发生了什么?” 于旬旬说:“不知道,当时直升飞机摇晃得厉害,就像喝酒喝多了似的。” 我说:“你们的伞呢?” 于旬旬说:“我们掉在地上之后,把它们解开扔在了那个地方。” 我说:“这几天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于旬旬说:“跳伞之后,我们捡到了一个背包,里面装着食物和水,肯定是那两个叔叔给我们投下来的,现在都吃完了。” 我看了看章回他们,他们看着我,不说话。 我对这三个男孩子说:“我们是来旅行的,也迷路了。你们先到帐篷里休息吧,我和几个哥哥姐姐商量一下办法。” 于旬旬说:“谢谢叔叔。” 另外两个男孩子也跟着说:“谢谢叔叔。” 我突然说:“等一下。” 三个男孩子都看我。 我把脸凑到了于旬旬的脸上,低声说:“你们肯定是学生,没有骗我?” 三个男孩子互相看了看,于旬旬说:“叔叔,我们怎么会骗你呢?” 我直起身来,说:“好吧,你们去吧。” 浆汁儿把他们带进了最左侧的帐篷里,并且给他们每个人分了4块饼干。她回来之后,我们几个人走进了我的帐篷,我把门帘放下了。 三个高中生从天而降,不管怎么说,都不是一件正常的事儿。 孟小帅说话了:“周老大,你说他们是什么人?” 我没说话。 章回说:“我觉得他们就是高中生。” 孟小帅说:“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章回说:“神态。” 孟小帅说:“那我问你,他们的父母怎么可能都是科研人员?” 章回说:“那个叫于旬旬的男孩子说了,他们的父母在搞一项秘密研究,我怀疑跟军方有关,他们特意挑选了这对夫妻,更有利于保密。” 孟小帅又说:“我再问你,直升飞机能跳伞吗?” 章回说:“普通直升飞机不能,个别军用直升飞机就可以,所以我猜他们的父母都在为军方工作。” 孟小帅说:“可是你看到了,掉下来那个东西是直升飞机吗?” 章回说:“可能它摔变形了,我们也组装错了。” 那三个高中生并没有睡觉,隐隐能听见他们在说话。 孟小帅说:“我们还走不走了?” 我说:“暂停一下。” 孟小帅说:“为什么?” 我说:“如果他们真是中学生,遇到了空难,我们必须帮助他们。我们不可能把他们带到100年前去,也不可能把他们带进那片超自然的森林。另外,如果那个坠落物真是一架直升飞机,肯定有人要来搜救。” 孟小帅说:“一直有人在寻找我们啊,不是对接不上吗!” 我说:“你们没有注意到,他说坠机那天是25号,说明他们和我们在同一个时间里,因此,如果他们的救援来了,肯定能看到我们。” 孟小帅的脸色露出了喜色。 浆汁儿说:“可是,都4天了啊……” 我说:“罗布泊太大了,救援想找到我们,如同大海捞针,别急,再等等。” 白欣欣说:“如果他们不是高中生呢?” 我说:“那更好。” 白欣欣说:“有什么好的?” 我说:“我们进入罗布泊之后,天天发生怪事,我们始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飞行人出现之后,我以为那个安春红是这一切的制造者,那些飞行人是她手中的纸条儿,后来我才发现,她本人也是某种神秘之物手中的一张纸条儿。如果这三个男孩子不是高中生,那么,我们也许就接近了真相。” 孟小帅说:“周老大,你说心里话,你认为他们是真的是假的?” 我说:“假的。” 我们聊了两个多钟头,那三个高中生终于安静了,我走到他们的帐篷前,朝里看了看,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睡袋上,正在“呼呼”地睡着,脸上都是汗。 我又回到了帐篷。 其他几个人还在聊着,他们正在猜测于旬旬和于苟苟的父母搞的是什么研究,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我说:“我感觉,有人不想让我们离开这个湖。” 孟小帅说:“怎么说?” 我说:“发生过几次类似的情况了——每次都是我们要走,结果都没有走掉。今天也一样。” 孟小帅忽然说:“你们忘了吗?这三个高中生出现之前,那个黑匣子一直在响,就像要爆炸一样!” 我说:“是啊,很奇怪。” 孟小帅看了看章回,问:“说了这么多疑点,你还那么相信他们吗?” 章回没说话,他在思考着什么。 我说:“一对夫妻,都在同一家科研单位上班,都被抽调到罗布泊,搞着同一项研究,又同时出事了,他们的孩子被接来探视,偏偏飞到了罗布泊上空,在我们附近发生了空难,而三个男孩子全部安全着陆,他们在荒漠上游荡了4天,最后找到了我们——你们说,有这么巧的事吗?” 孟小帅说:“如果他们有阴谋,那他们到底是谁呢?” 我说:“待考。” 章回一直在想着什么,他突然说话了:“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三个不速之客比正常人小一号?” 浆汁儿说:“当然了,他们才是高中生啊!” 章回摇了摇头:“我是说,他们比正常的高中生小一号!” 浆汁儿说:“那他们就是初中生。” 章回说:“你们没明白我的意思吗?不是高中和初中的问题,他们比正常的人小一号!” ------------ 第三十七章:试探 第三十七章:试探 章回说:这三个从天而降的高中生比正常的人小一号! 这句话说得大家全身发冷。 我仔细想了一下,他们的身体确实哪里有点不对头…… 看来,除了前面那些巧合,还要加上一条:这三个男孩子偏偏都长得比正常的人小一号! 过了半天,孟小帅才说:“他们会不会和安春红一样,也是那个神秘之物手中的傀儡啊?” 我说:“你们等着,我去单独和他们谈谈。” 浆汁儿说:“你谈什么?” 我说:“摸摸他们的底。” 章回抓起了射钉枪,对我说:“周老大,我就等你一句话,如果你觉得他们有问题,我立即射死他们。” 我说:“万一搞错了,我们就成了千古罪人。” 我再次走出了帐篷,来到了那三个高中生睡觉的帐篷前。已经三个多钟头了,他们还在睡着,只是姿势有些变化。 这一切都很像。 十几岁的男孩子,不爱睡午觉,于是刚才他们一直在聊天,罗布泊太热了,终于他们聊累了,一个接一个地睡去,睡着了就不爱起来…… 我把他们叫醒了。 于旬旬先醒的,他迷迷瞪瞪地叫了我一声:“叔叔……” 随后,于苟苟也醒了。 我怎么都叫不醒那个梦野,我从来没见过睡得这么沉的,我已经扶着他坐起来了,他依然闭着双眼,并没有醒,我一松手,他就倒下去,继续“呼呼”大睡了。 我大声叫,使劲推,怎么都不醒。 另外两个男孩子笑得前仰后合,于苟苟用脚使劲踹,用手掐脖子,还脱下臭袜子塞进梦野的嘴里……他依然不醒。 我有点紧张了:“他是不是病了?” 于旬旬继续笑,说:“我们了解他,他就这德性,没事儿。” 最后,于苟苟笑嘻嘻地捂住了梦野的口鼻,让他喘不出气来。梦野终于被憋醒了,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喘气。 于旬旬和于苟苟笑了好半天,梦野才从怔忡中彻底醒过来。 我坐下来,说:“进入罗布泊之前,我被一所网络大学聘去做文学导师,我在新闻发布会上只说了一句话,你们猜是什么?” 三个男孩子都摇了摇头。 我说:“我说的是——我一定努力工作,争取做一名坏老师。” 于苟苟意会神通地笑起来。 于旬旬说:“叔叔,你真帅!” 我说:“我之所以说这件事,是想告诉你们,我和你们是朋友,我们之间可以无话不谈。” 接着,我们就聊起来。 我很相信自己对人的洞察力,我渐渐觉得,他们并不是假的。 通过聊天,他们三个人的性格也渐渐明晰起来—— 看得出来,于旬旬属于那种听话的男孩子,他善于表达,守规矩,懂礼貌,在学校应该是个班长之类的角色。 梦野属于那种成绩非常好的学生,人比较腼腆。 于苟苟属于那种淘小子,成绩肯定不怎么好。他喜欢冒险,喜欢刺激,喜欢恶作剧,经常被请家长。不过,这小子人气旺,在班里属于非主流的小领袖。很多女生喜欢他。 听于旬旬讲了一件事,我也听笑了—— 班里选学生代表,老师推举了5名学生,作为候选人,他们分别走上讲台发表竞选演说。 演说完毕,老师问同学们:“你们觉得谁更适合当选学生代表啊?” 同学们都不说话。 老师又问了一遍。 一个男孩小声说:“我觉得于苟苟更合适……”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接着,有人高声喊道:“于苟苟!” 全班同学都高呼起来:“于苟苟!于苟苟!于苟苟!……” 于苟苟正趴在课桌上睡觉,被大家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四下看了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师苦笑了一下,看着于苟苟说:“既然同学们都推举你,你也上来发表一下演说吧。” 于苟苟说:“噢,还有我的事啊!” 然后,他就摇摇晃晃上了讲台。 全班同学终于安静下来,全部期待地看着他。 于苟苟开始演说了:“我很荣幸……首先,如果我当选了学生代表,我的妈妈会为我感到很骄傲……” 全班同学再次哄堂大笑。 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笑。经过梦野一解释,我才明白,在他们班级的语境中,谁说‘我的妈妈会为我感到很骄傲’是十分幼稚的,很明显,于苟苟是故意的,就是为了逗大家乐。 他发表完演说之后就走下讲台了。 大家开始不记名投票。 过程很长,大概用了一个多钟头,于苟苟投了票之后,又趴在课桌上睡着了。 唱票的同学开始念了:“奥巴马,于苟苟……蜘蛛侠,于苟苟……燕子李三,于苟苟……” 最后,于苟苟果然当选了学生代表! 全班同学再次鼓掌,欢呼。 于苟苟又一次被大家吵醒了,他睁开眼睛,四下看了看:“你们怎么了?” 旁边的同学告诉他:“你当选学生代表了!” 他嘀咕道:“看来自己给自己投票很管用啊。” 老师看着全班同学,最后还笑着问了一句:“同学们,你们确定不再投一次吗?” …… 聊着聊着,我突然问他们:“你们都在同一所学校?” 于旬旬说:“我和于苟苟在同一个班,梦野跟我们不在同一个学校。” 我说:“你们的校服怎么都是一样的?” 梦野说:“我们阿勒泰的校服都是一样的。” 我说:“噢,原来是这样。” 停了停,我说:“虽然很残酷,但是你们有必要知道,现在你们正面临生死考验。” 他们都静静地看着我。 我说:“这地方是一片迷魂地,所有通讯和导航设备全部失灵,我们被困一个多月了,一直走不出去,而且死了一些人……” 很明显,梦野害怕了,于旬旬和于苟苟迷茫地看着我,等着我说下去。 我说:“现在,我们也没有多少吃的了,你们来了之后,我们每个人每顿饭只能发三块饼干了。” 于旬旬说:“谢谢叔叔……” 我说:“罗布泊上有很多诡异的事儿,比如这个湖,里面有一些小孩游来游去,你们能想象吗?” 说着,我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于苟苟说:“他们淹不死?” 我说:“他们就是水里的动物。” 于苟苟说:“那他们就不是小孩了,应该是一种像人的鱼吧?” 我说:“这个世界上有像人的鱼吗?” 于苟苟想了想说:“美人鱼!” 我说:“那是传说。” 于苟苟说:“很酷啊,我们应该捞几条带回家!” 我说:“水下还有两扇门,好像通往地球另一端。” 于苟苟说:“地心通道?” 我说:“不论什么东西,只要进入水中就会被复制。” 于苟苟说:“人也会被复制吗?” 我说:“会。” 于苟苟很不严肃地笑起来:“梦野,我们把你复制了吧,也变成双胞胎,呵呵呵呵。” 于旬旬踢了他一下,紧张地看着我,继续听。 我说:“现在我们不能接近这个湖了,湖里的水,还有湖边的植物,它们都会杀人。” 于旬旬说:“杀人?” 我盯着他们,很阴森地说:“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三个男孩子眨巴着眼睛,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冒出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说:“每次它们杀人之前,我们都会听到这句话。” 梦野小声说:“叔叔,这是闹鬼吧……” 我说:“我们还在天上看到过飞行人。” 于苟苟又好奇地瞪大了眼睛:“有翅膀吗?” 我说:“有翅膀那是天使。我们看到的飞行人,他们就那么夹着胳膊,在天上飞来飞去……” 于苟苟说:“能跟他们合影吗?” 我说:“他们具有攻击性,杀过我们的人。” 于苟苟撇撇嘴:“那算了。” 我说:“罗布泊上还有一些人,准确地说,他们不是人类,只能算人类的一个分支,我们叫他们类人,他们可以像老鼠一样,在地下钻来钻去,他们也想杀我们。” 于旬旬说:“为什么要杀我们?” 我说:“他们不想暴露他们的存在。” 于旬旬朝地下看了看,有点紧张地问:“他们现在在哪儿?” 我说:“不知道。” 大家安静了。 过了会儿,我又说:“而且……有一天我们在天上看见了两个月亮,我们怀疑其中一个月亮是天外人的飞行器。” 如果这三个男孩子不是什么高中生,我更怀疑他们来自天外。因此,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紧紧地盯着他们的脸,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于苟苟踢了梦野一下,说:“他总喜欢研究天外生物了,UFO什么的。”接着他对梦野说:“哎哎,你终于可以见到实物啦!” 梦野并不理他。 于旬旬和弟弟的反应截然不同,他的脸上充满了忧患,过了半天才说:“叔叔,你说我们父母能找到我们吗?” 我说:“看看吧,再等两天。” 聊了很多,可是,到目前为止我依然不能判断他们究竟是不是人。 最后我拿出了撒手锏:“我见过你们那架飞机。” 于旬旬惊奇地说:“噢?你看到那两个叔叔了吗?” 我摇了摇头:“它已经碎了,我们把那些残骸组合在了一起,最后发现,它根本不是一架直升飞机。”说到这儿,我看了看他们,突然问:“你们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三个男孩子好像在听故事,神态十分认真,没想到我突然质问他们,于旬旬说:“我们从阿勒泰啊。” 我说:“为什么那个飞行物是圆形的?” 于旬旬说:“不知道……” 我再次有点相信他们了。 他们的回答很多都是“不知道”——我问他们怎么来到了罗布泊?他们说“不知道”;我问他们那是谁的直升飞机?他们说“不知道”;我问他们那两个飞行员在哪儿?他们说“不知道”;我问他们那两个飞行员是不是还活着,他们说“不知道”;我问他们跳伞之前发生了什么?他们说“不知道”;我问他们为什么那个飞行物是圆形的?他们说“不知道”…… 作为十几岁的男孩子,如果他们对答如流,那反而可疑。而他们很多问题“不知道”,这倒可信了。 我说:“好了,今天夜里你们就睡在这个帐篷里,我走了。先生们,你们必须牢牢记着,不要接近那个湖。” 于旬旬说:“嗯。叔叔再见。” 梦野说:“叔叔再见。” 于苟苟也懒洋洋地说:“再见。” 我走回了我的帐篷。 此时,我在心里已经解除了对这三个男孩子的怀疑,很明显,他们就是三个探亲的高中生。我如释重负,同时又压上了另一种沉重——三个花季少年,和我们一起陷入了绝境当中,他们不可能活着离开了…… 我怎么都没想到,就在这天夜里,三个高中生露出了诡异的尾巴…… ------------ 第三十八章:午夜,三个高中生终于露出了马脚…… 第三十八章:午夜,三个高中生终于露出了马脚…… 我回到我们的帐篷之后,他们几个人都看我。 我对章回摇摇头,说:“我差不多可以肯定,他们没问题。” 章回没有再说什么,把射钉枪收了起来。 我说:“我们和他们一起等几天吧。如果谁想走,可以走。” 浆汁儿说:“我留下来。” 章回说:“我肯定陪着你。” 孟小帅也点了点头。 白欣欣没说话。 章回说:“明天,我试着去捞捞鱼,给大家补充点能量。” 孟小帅说:“要是捞上个小孩呢?” 章回说:“我会把他当鱼吃。” 孟小帅踹了章回一下:“你怎么这么变态啊!” 晚上,我和浆汁儿坐在帐篷里说话。 天一点点黑下来,不过我还能看见她的脸。 浆汁儿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有个结束语?” 我说:“不要那么悲观,我们还没有走到尽头。” 浆汁儿说:“已经走到了。” 我说:“至少我们还喘着气儿。” 浆汁儿说:“我是说我俩的事儿!” 我说:“噢……你不要我了?” 浆汁儿说:“是你不要我了!你一直喜欢季风,令狐山一直是你的情敌,那天我们去找类人拼命,你就是想抢回季风!我都知道!” 我说:“你的意思是说,我带着你们去抢季风,然后让吴珉丢了命?” 浆汁儿说:“事实就是这样。” 我说:“你这已经不是在怀疑我的感情了,而是在怀疑我的人格。” 浆汁儿说:“其实我不怪你。如果季风能回到你身边,我只会替你们感到高兴。我早知道,我就是个备胎。” 我说:“吴珉回来之后我就发现了,我才是个备胎。” 浆汁儿说:“你血口喷人!” 我搂住了她,说:“没关系,现在吴珉离开了,季风离开了,我们两个备胎搭架,要继续朝前走。” 浆汁儿看了看我,说:“我们还有未来?” 我说:“至少今天我们不会死吧?那明天早晨就是我们的未来。” 浆汁儿说:“我是说我俩的未来!” 我看着她的脸说:“不可能了。你知道的,我是个完美主义者。” 浆汁儿“啪”一下甩开了我,冷笑一声,说:“你以为你和季风就完美了吗?二婚!” 我竟然笑了,我说:“我一直对你说,我和季风只是最亲近的人,如果有一天我和她结婚了,绝对是你牵的线。” 浆汁儿说:“什么如果!你们肯定会结婚!” 说完,她就气呼呼地钻进了睡袋,把后背留给了我。 我坐到了她旁边,抚摸着她的肩膀,有些动情地说:“浆汁儿,我很多年都没有爱过了,谢谢你,在罗布泊,你给了我爱情,不管它长还是短,哪怕只有一瞬间,也是珍贵的。” 浆汁儿转过来,也哭了,哭着抓住了我的手:“其实我很笨,远远没有季风那么成熟,我根本没想到爱情和婚姻这么复杂,我活该是个失败者!……” 我说:“其实一点都不复杂,是吴珉把它们搞复杂了。” 浆汁儿突然不哭了,看着我说:“那你还会娶我吗?” 我低头看着她,想了半天才说:“你确实很笨。” 这天晚上,我站岗。 天彻底黑下来之后,我拎着类人那把刀,走出了帐篷。 章回、孟小帅、白欣欣好像已经睡了。那三个高中生的帐篷点着应急灯,他们正在聊着什么。 这时候,开着应急灯都是浪费能源,不过,我并没有走过去让他们关掉。他们还小。 我来到营地背后的高坡上坐下来。 风挺大的,刮着沙子打在脸上,很疼。我的脖颈也钻进了沙子,非常难受。 我还活着,我还有“难受”的感觉……想到这儿,心里涌上一阵悲凉。 我朝那个湖看去,水面黑糊糊的,没有一丝光亮,就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固体。朝天空看看,不见月亮。我又想起了碧碧那张脸,心里虚虚的,多少有点害怕了。 背后似乎有脚步声,“刷,刷,刷……” 我猛地回头看去,没人,应该是沙子在沙子上移动。 我举起了手上的刀,仔细端详,它发着乌黑的光亮。 它是什么时代的? 它在古墓里埋了多少年了? 有多少人摸过它? 有多少人死在了它的刀锋下? 过了半夜之后,那三个高中生才关掉了应急灯。或者不是他们关的,而是应急灯没电了。 整个营地一片漆黑。 我又想到了死。 我不愿意死在沙漠上,最后被烈日晒成一具木乃伊。我喜欢水,非常非常喜欢水,我希望死在水里,偶尔有鱼从我旁边游过,说不定还会用它们的嘴亲亲我。 可是,这个湖太不安静了…… 突然,风骤然大起来,我听见那个湖传来“哗啦哗啦”的响声,那些植物也“噼里啪啦”地响起来!湖边没有人,难道它又要犯病了? 果然,我在风声中听到了一个遥远而沉闷的声音:“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接着,天地间就开始飞沙走石,我睁不开眼睛了! 我蓦地想到一件事——会不会是那三个高中生受好奇心驱使,摸黑去了湖边呢? 我站起来,拄着那把古代战刀,顶着风,艰难地走向了他们的帐篷。我几乎是闭着双眼朝前走,只听见那个湖就像飓风中的大海,剧烈地翻腾着;那些植物也发出了呼哨声,很多被折断了,在半空飞舞,有一截芦苇贴在了我的脸上…… 我跑到那三个高中生的帐篷前,喊了声:“于旬旬!” 里面黑糊糊的,没人回答。 我掀开门帘子,用手电筒朝里照了照,只看到了于旬旬和梦野,他们坐在睡袋上,怔怔地看着我,就像两个木偶。 我躲进了帐篷,把门帘子放了下来,大声问:“于苟苟呢?” 他们只是看着我,好像傻住了。 我说:“我问你们呢!于苟苟呢?” 他们不说话,也不摇头不点头。 我说:“你们……怎么了?” 他们还是不回答,只是看着我,好像突然变成了哑巴。 我伸手碰了碰于旬旬:“你说话!” 于旬旬眨巴了几下眼睛,嘴巴还是闭得紧紧的。 我又伸手碰了碰梦野:“你们说话啊!” 梦野也眨巴着眼睛,一言不发。 我后退了几步,用手电筒照着他们,有点惊惶了。 他们有难言之隐? 他们无意中掉进了罗布泊,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或者,他们担心一会儿和于苟苟说不到一起去?必须等他回来,统一口径再开口? 再或者,他们正在梦游? 两个男孩子怎么可能一起梦游? 那个于苟苟深更半夜去哪里了? 我想,他很可能去湖边了,不然那个湖不会发作!我不想再问了,我冲出了帐篷,想去湖边寻找于苟苟。 我刚刚走出几十米,就看见一个黑影从湖边跑过来。 我用手电筒照了照,正是于苟苟,他全身上下湿淋淋的,毫无疑问,他下水了! 他看见我,愣住了。 我盯着他,问:“你去哪儿了?” 他的反应很奇怪,并没有回答我,快步朝帐篷跑去。 我追上去,继续问:“我问你,你去哪儿了!” 他依然不搭理我,继续朝帐篷跑去,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 我回身照了照,手电筒照不出太远,只能看见半空中的风沙。 我跟着他跑进了帐篷里,大声说:“于苟苟!你干什么去了?” 他这才开口:“我去湖里看看。” 我说:“你想看什么?” 他说:“你说那里有小孩……” 我看了看于旬旬和梦野,于旬旬也开口了:“我不让他去,他非去。” 于苟苟说:“我在学校是游泳冠军,没事儿!” 梦野问:“你看见小孩了吗?” 于苟苟说:“没有。好像很多人在拽我,差点把我淹死……” 于旬旬说:“是不是那些小孩在拽你?” 于苟苟说:“应该不是,不像是人手……” 于旬旬说:“那是谁的手呢?” 于苟苟说:“好像就是水在拽我。” 于旬旬说:“难道那个湖真的吃人?” 于苟苟说:“我做个实验,你们看。” 他一边说一边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只剩下了一条短裤,然后他拿过一个脸盆,开始拧衣服,水“哗哗”地淌进了脸盆里。 我们都盯住了那个脸盆。 帐篷里没有风,也没有人晃动脸盆,可是,那些水却在脸盆中激荡着,四处乱撞,好像在寻找出口。 于苟苟抬头看了看我们。 我们都惊呆了。 过了半天我才说:“把它们泼掉……” 于苟苟把脸盆端起来,掀开门帘,把水扬到了外面。它们迅速钻进了沙子里。 于苟苟哆哆嗦嗦地退回来。 我说:“你赶紧钻进睡袋。” 于苟苟就钻进了睡袋,裹紧了身体。 于旬旬说:“你就是不听话!你看你把大家吓的!”接着他看了看我:“叔叔,对不起……” 我说:“我说过的,这个湖不是一般的湖。幸好没出什么事儿。我走了。于苟苟,你不要再胡来了。” 于苟苟上下牙打着战:“好的叔叔叔……” 我走出帐篷之后,风已经小多了,那个湖正渐渐趋于平静。 我在沙地上慢慢地走着,心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于苟苟为什么非要冒着生命危险去那个湖边?难道仅仅是出于一个男孩子的好奇?肯定不是,一定有隐情! 最让我感到怪异的是,于苟苟不在的时候,于旬旬和梦野嘴巴紧闭,一言不发。我出去之后,见到了于苟苟,他也一样,不回答我一个字…… 三个人见了面之后,同时恢复了正常…… 我怀疑——他们三个人必须在一起才会说话! ------------ 第三十九章:天外来客? 第三十九章:天外来客? 表面看起来,他们没什么不对头。 于旬旬和梦野比较听话,不让他们下水他们就不下。而于苟苟太淘气了,他趁着我们都睡着之后,非要下水去看看。他的双胞胎哥哥管不住他。而且,他在学校是游泳冠军,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是,为什么在他们分开之后,每个人都死活不开口? 我追忆着他们的神态,感觉他们不是不想说,而是不会说! 他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少一个人就不能说话? 想到这儿,我打了个冷战。 我打算做一次试验。 这时候,风已经远去了,湖面恢复了平静,那些植物静静站立,不摇不晃。罗布泊的夜变得异常安静。 我返回了那三个高中生的帐篷。 我走到门帘前,喊了一声:“梦野……” 梦野说:“哎。” 我说:“你们睡了吗?” 梦野说:“没有,我们在分析那个湖呢。” 我说:“你出来一下。” 梦野说:“好的。” 我在帐篷外等了好半天,他终于穿着那身校服出来了,于旬旬和于苟苟也跟了出来。于苟苟只穿着一个裤衩。 我的心马上提起来了。 我说:“于旬旬,于苟苟,你们先进去,我和梦野单独谈谈。” 于旬旬好像有点不放心:“叔叔,你要谈什么?” 我说:“他不会有事的,你们放心好了。” 于旬旬说:“我们不能听吗?” 我说:“不能。” 于旬旬和于苟苟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对他们的表弟有点不放心,最后还是很不情愿地退回了帐篷。 门帘挡住之后,我看着梦野,梦野也看着我。 我说:“你知道我要跟你谈什么吗?” 然后紧紧盯住他的嘴。 他摇了摇头。 我说:“你说话。” 他说:“说什么?” 他能讲话! 我只好说:“于苟苟回来之前,你为什么不开口?” 他说:“我怕你骂他……” 仅仅是如此? 我转头看了看他们帐篷的门帘,突然说:“你跟我来。” 然后,我就朝着湖边走过去。 他没有跟过来。 我停下脚步,回头对他说:“你过来。” 他摇了摇头:“我害怕那个湖。” 我走过去,拉起他的手,看着营地背后的高坡,说:“我们去那边。” 他依然不动:“去那儿我也害怕……” 我松开了他,看了他半天才说:“你们不能分开,对吗?” 他愣愣地望着我,似乎不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突然举起了手里的刀,说:“你必须跟我离开这个帐篷。” 他突然喊起来:“于旬旬!” 门帘一下就掀开了,于旬旬和于苟苟一步跨出来。 于旬旬看了看我手里的刀,害怕地问:“叔叔,你要干什么?” 我说:“我不干什么。我还想问问你们呢——你们想干什么?” 于旬旬说:“我们只想见到我们的父母……” 我说:“你们在撒谎。” 于旬旬很不解地问:“叔叔,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我们是地球上的人。” 于旬旬说:“那你们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凶?” 我说:“我凶吗?” 于旬旬又看了看我手里的刀。 我把刀放下来,然后说:“既然你们不分开,那我们就一起谈谈吧。” 他们三个都看着我。 我说:“我想知道,你们三个人超出多远的距离就不能讲话了?” 于旬旬说:“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们三个人是一个整体,你们必须在一起才凑成人类的语言中枢,才具有说话功能。只要少一个人,你们就变成了哑巴。” 于苟苟嘀咕了一句:“这个人疯了。” 我说:“那好吧,现在你们三个人分开,如果分开之后,你们依然能够说话,我就相信你们。” 于旬旬摇了摇头,说:“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是不会分开的。” 我想了想,说:“好吧,谈话结束了。” 梦野小心地问了我一句:“我可以回帐篷了吗?” 我说:“当然。” 三个男孩子很不信任地看着我,一个个回到了帐篷里。 我站了一会儿,也离开了。 我坚信,这三个男孩子不是人类。 天亮之后,我把浆汁儿叫起来,洗漱完毕,章回、孟小帅和白欣欣也来到了我的帐篷。 这是个大晴天。 章回问我:“周老大,昨天夜里没情况吧?” 我说:“有。” 所有人都专注地看着我。 我低声说:“这三个男孩子很可能是来要我们命的。” 章回沉默了半天才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发现他们有问题。” 孟小帅问:“什么问题?”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 我说:“今天你们观察一下,他们三个人每时每刻都不分开。” 白欣欣说:“他们是亲属,当然不分开了!” 我没理他,接着说:“只要他们一分开,就不会说话了。” 孟小帅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说:“为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 章回说:“咱们先动手吧?” 我说:“不。” 章回说:“既然他们是来要我们命的,我们还仁慈什么?” 我说:“你以为你能杀死他们吗?” 章回说:“只要是喘气的,没有杀不死的。” 我说:“我们必须确定他们到底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我怀疑……他们来自天外。” 孟小帅瞪大眼睛:“三个来自天外的高中生?” 我说:“他们只是模仿人类高中生的样子,制造了这三个男孩子。我有个大胆的猜想——天外人一直在试图帮我们,比如车载屏幕上出现的那些画面。他们本身并不掌握人类的语言,那个黑匣子就是个例证,他们费了很大的劲儿,只说出了一个人类的词汇——捎话儿,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们可以通过某个人的嘴和我们对话,他们有办法把他们的思想灌输进这个人的大脑,通过他的语言中枢讲出来。” 白欣欣又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天外人那么厉害,都能模仿人类的形态造出三个高中生,还能学不会人类的语言?我们学一门外语才多难!” 我说:“这不是汉语和英语的关系,更像人话和兽语的关系。比如,我们面对一群蚂蚁,我们不可能学会它们的语言,但是,生物学家却有可能把我们的意志注入某些蚂蚁的大脑……” 白欣欣不说话了。 我接着说:“也许,他们一直在努力,比如制造出了这三个高中生,不过他们有缺陷,那就是必须三个人在一起才能运用人类的语言。” 孟小帅说:“他们派来这三个高中生,目的是什么?” 我说:“不清楚,但我肯定跟这个湖有关。” 停了停,我又说:“我早就听说,罗布泊的上空或者地下,隐藏着天外人的基地,现在想想,那个坠毁的飞行物一点都不像人类的东西。还有湖里那两扇巨大的门,它们能复制任何东西,不像是人造的,也不像是神造的,更接近某种高科技……” 这时候,帐篷外传来了脚步声。 我赶紧说:“他们来了……” 我们走出去,果然看见那三个男孩子一起朝我们走过来。 孟小帅扬起手,很不自然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嗨!” 于旬旬也摆了摆手,说:“姐姐好。” 浆汁儿拿出饼干,发给每个人。 章回冷冷注视着这三个男孩子,眼睛里充满了杀气。 白欣欣也打量着他们,他的神态极其猥琐,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于旬旬说:“叔叔,您有药吗?” 我说:“怎么了?” 于旬旬指了指于苟苟说:“他感冒了。” 我对浆汁儿说:“去给他找点药。” 然后,我对于苟苟说:“肯定是昨天夜里下水着凉了。” 于苟苟打了个很大很大的喷嚏。我肯定,那不是演出来的。 于旬旬说:“我除了我爸的话,谁的话都不听。” 于苟苟瞪了他一眼。 我说:“你们的父母在什么单位工作?” 于旬旬说:“化工研究所。” 我看了看梦野:“你爸爸妈妈呢?” 梦野说:“我爸爸在药厂当保管员,我妈妈是小学老师。” 浆汁儿把药拿来了,递给了于苟苟,又给了他一瓶矿泉水。于苟苟很不情愿地吃下去了,然后夸张地吐着舌头。 章回突然问于旬旬:“你们谁跑得最快?” 于苟苟马上举了手:“我!” 章回说:“咱俩赛跑吧?” 于苟苟摇了摇头,说:“都是沙子,太累了。” 章回想了想,说:“那我们捉迷藏?” 于苟苟说:“哥哥,你好幼稚噢。” 章回说:“反正没事干。咱俩一伙儿,咱俩先藏。” 于苟苟说:“不,我们三个一伙儿,你们所有人一伙儿,你们去藏吧。” 章回看了看我,我毫无表情。 章回有些恼怒,他扫视了一下这三个高中生,说:“不玩了,我们干活儿。” 于旬旬说:“干什么活儿?” 章回说:“你们派一个人跟我去湖边捞鱼。” 于旬旬说:“那个湖闹鬼!” 章回说:“那就跟我去捡石头,总之你们必须出一个人。” 于旬旬说:“捡石头干什么?” 章回说:“建牢房。” 于旬旬满脸疑惑:“建牢房干什么?” 章回说:“关押天外人。” 于旬旬惊讶地说:“这里有天外人!” 章回说:“别废话了,一会儿天就热了。”说着,他拉起了于苟苟的手:“走,你跟我走。” 于苟苟真的跟他走了,一边走一边说:“真有天外人吗?” 章回说:“不但有天外人,还有地心人。” 我们都静默地观望,就像在看戏。我们都盯着于旬旬和梦野的脚。 不出我所料,那两双脚移动了。 章回停下来,回头看了看他们:“你们去哪儿?” 于旬旬说:“我们也去捡石头。” 章回说:“不用你们。” 于旬旬说:“为什么?” 章回说:“两个人就够了。” 于旬旬摇了摇头,说:“我们三个人不可以分开。” 章回松开了于苟苟,眯着眼睛问:“为什么?” 于旬旬说:“我们是一家人。” 章回慢慢端起了射钉枪,对准了于旬旬的脑袋:“要是我非要把你们分开呢?” 于旬旬根本不看射钉枪,他只是看着章回,沉默着,但是并没有退步。 双方僵持住了。 浆汁儿朝前走了一步,似乎想制止。我挡住了她。 孟小帅说:“小孩!” 我赶紧四下看了看,说:“在哪儿?” 孟小帅朝帐篷里指了指。 我顺着她的手看去,果然,有个小孩不知道什么钻进了我们的帐篷里,他蹲在那个黑匣子旁边,嘴里“咿咿呀呀”说着什么…… ------------ 第四十章:偷拍 第四十章:偷拍 我快步走进了帐篷。 其他人也跟着我走进了帐篷。 这个小孩好像不是从湖里爬出来的,他的身体依然光溜溜的,很干爽,沾满了沙子。 他并不在意我们,只是对那个橙色的黑匣子很好奇,伸出小手去搬它,很奇怪,它刚刚碰到那个黑匣子,黑匣子就像受到了惊吓,突然“吱吱啦啦”地响起来,而且传出那个男人的声音,似乎很惊恐:“否气咩否气!……擦簸呛!……仓夹障搞葵犯焦!……犯焦袜颓!……咩尜晴晴盆!……夯宰翅!……” 孟小帅说:“这是谁在说话啊!” 没人回答她。 小孩好像很喜欢这个黑匣子,他听着里面的声音,“咯咯咯”地笑起来,笑得极其开心。 我全身的汗毛掠过一阵寒意。 我观察那三个高中生的表情,他们一齐看着这个小孩,都显得十分惊诧。 黑匣子里的男人语速变快了:“否气咩否气!……恩晃呸掴!……死卯窖骨藏藏欺末!……底固当!……卖窘黄次!……素请斯盲赖岛烹!……角夯窃废!……角夯窃废崴朽!……酿妞耨聂剃眩勒!……” 不知道这个声音戳中了小孩哪根神经,他笑得更厉害了,一边笑一边回头看我们。 孟小帅碰了碰我,颤颤巍巍地说:“黑匣子里的这个男人,会不会是他的家长啊……” 我没说话。 那个男人继续说着怪话:“否气加否气!……噶囊发仄!……镖喇亏儿咩肺撕莽弄咳!……否气掐啊!……寡塞肚!……灭藏拐炝!……罚咧秒剖瘾过非!囡翟醒岑啊!……咩犟弧乓踏!……瓦掐卅蛮埋龟了匪!……凿戳命佛哩!……” 小孩用小手拍打着黑匣子,笑得都快岔气了! 黑匣子里的男人连续吐话,好像接不上气儿,终于停下来,只剩下了电流声,过了半天,他才再次出声,似乎已经精疲力尽:“滚!……夯宰翅!……底固当!……滚!……否气掐啊!……滚!” “咔吧”一声,黑匣子又死机了。 小孩伸出小手继续拍打黑匣子,它怎么都不出声了。 小孩围着它兴趣不减,围着它爬来爬去,好像在等待它再次响起来。 于旬旬小声问:“叔叔,这是……你们的孩子?” 我说:“他来自湖里,我对你们说过的。” 于苟苟好奇地走到他跟前,蹲下来,逗他:“小朋友?” 梦野站在帐篷门口,身体比较害怕。 小孩看了看于苟苟,“咿呀呀”地嘀咕着什么,然后继续拍打那个黑匣子。 于苟苟说:“小朋友,你会说话吗?” 小孩不理他。 于苟苟继续问:“小朋友,你几岁啦?” 小孩还是不理他。 于苟苟接着问:“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小孩依然不理他。 我说:“小朋友,你不要问了,他不会回答你的。” 于苟苟站起来,做了个鬼脸,小声说:“没教养……”然后就回到了于旬旬和梦野旁边。 孟小帅低声说:“他好像不愿意离开了……” 我说:“你们离开,我跟他待一会儿。” 于旬旬、于苟苟、梦野先走开了。接着,浆汁儿、章回、孟小帅、白欣欣也朝外走了。 我对章回说:“你先不要管那三个男孩子了。” 章回说:“他们真的有问题。” 我指了指黑匣子旁边的小孩,说:“这个问题更大。” 大家都离开之后,我在小孩旁边坐下来,递给他一块饼干,他看了看,并没有接过去,继续鼓捣那个黑匣子,他想搬动它,不过,那个黑匣子纹丝不动。 我举着饼干,问:“淖尔,你不吃吗?” 他不理我。 我看着他那偏棕色的头发,说:“难道,你想吃我们?” 他还是不理我。 我顺手拿起吉他,拨了一组属七和弦。吉他跟我进入罗布泊一个多月了,琴弦被晒得至少高了两度,共鸣箱都快裂了。不过,在空寂的荒漠上,琴声依然悦耳。 小孩并没有被吉他吸引过来,他好像只喜欢黑匣子传出的那个声音。 我想唱一首辟邪的歌,看看他什么反应。 《大悲咒》,我只会前几句: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罗耶…… 想来想去,我想到了龚丽娜的《忐忑》。 我曾经写过一个微博,说:我什么都不怕,只怕……龚琳娜。 这没有不敬的含义,龚丽娜是个优秀的歌唱家,只是她的旋律和嗓音莫名其妙戳中我的某根恐惧神经,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之所以要给这个不明种类的小孩唱《忐忑》,想法是这样的——如果他心中藏着鬼,这首歌可以震慑他。如果他是神灵,那么这首歌也许能够和他沟通,我感觉,这首歌最接近灵魂和天界。 于是我就唱起来—— 啊哦 啊哦诶 啊嘶嘚啊嘶嘚 啊嘶嘚咯嘚咯嘚 啊嘶嘚啊嘶嘚咯吺 啊哦 啊哦诶 啊嘶嘚啊嘶嘚 啊嘶嘚咯嘚咯嘚 啊嘶嘚啊嘶嘚咯吺 果然,这个小孩把眼睛转向了我,认真地听起来。 接着,他离开了那个黑匣子,爬向了我。最后,他坐在了我跟前,一会儿看看我的吉他,一会儿看看我的嘴。他的一只小脚丫挨在了我的大腿上,我瞬间生出了一种父亲的柔情。 我再接再厉,继续唱—— 啊 啊呀呦 啊呀呦 啊嘶嘚咯呔嘚咯呔嘚咯呔 嘚咯呔嘚啲吺嘚咯呔嘚咯吺 呔咯嘚呔咯嘚呔咯嘚 呔咯嘚呔咯啲嘚呔咯嘚咯吺 唉呀呦…… 直到我唱完之后,这个小孩都没有离开。 我轻轻放下吉他,对他说:“宝贝,我有个孩子,她曾经和你一样大,我天天带着她玩儿,我们带着彩色粉笔,在小区的水泥道上画画,画很大的画……没人带你玩吗?” 他的嘴里“咿呀呀”地说着什么,然后开始咬手指。 我观察他,他的手指甲和脚趾甲依然整整齐齐——谁在为他修剪指甲?或者说,他的指甲都根本就不长? 我又说:“你在罗布泊长大,这地方是你的家。叔叔只是到你家串个门,并没有恶意,我们有自己的家,离这儿很远很远,本来我们想很快就离开的,没想到,你把门锁住了……” 他“噌噌噌”地爬走了,又爬到了那个黑匣子旁边。很像一个正常的两三岁小孩,只对奇怪的声音感兴趣,对语言并不感兴趣。 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声音是感官娱乐,而语言则属于文化范畴。 我犹豫了。 我想到,也许这个小孩并不是什么怪物,就像类人一样,他们只是另一种灵长类生物,与人类不同的是,他们生长在水里,属于水陆两栖动物。既然他们和人类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截尾巴,那么,他们和人类肯定有血脉关联,说不定是共同的祖先,在第三纪的时候,灵长类动物呈辐射状演化,他们和人类分道扬镳了…… 他们来自湖里,而湖里有穿越地球的通道,那么他们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地心人呢? 如果他是地心人,那么他算是成人还是儿童? 如果他算是儿童,我们怎么从来没见过成年的地心人? 也许,地心人永远这么大? 类人……地心人……天外人……神灵…… 不管怎么说,到目前为止,这些小孩并没有害过我们。 我打算继续跟他聊下去。 我说:“淖尔,你看,我们长得是不是很像呢?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两个嘴……” 我猛地意识到自己口误了,一下住了嘴。这时候他背对着我,正在拍打那个黑匣子,他好像没憋住,突然“哈哈哈”地笑起来。 我打了个冷战,然后试探地说:“呵呵,我说错了,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 他很快就不笑了,继续捣鼓那个黑匣子。 我说:“那么就说明我们至少是亲戚。既然是亲戚,我们就应该经常来串串门。只是叔叔没想到,应该提前给你买个礼物……” 他把我的枕头抱起来,蒙在了那个黑匣子上,又“咯咯咯”地笑起来。 他好像在暗示我,刚才他发笑和我讲错话没有什么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 我不信。 我接着说:“外面的商场里有很多玩具,比这个黑匣子好玩多了,比如会飞的飞机,比如会叫的鸭子,比如溜溜球,比如滑板车……” 他把枕头掀起一个缝隙,然后撅着小屁屁从那个缝隙朝里看。 我盯着他,想了半天才说:“宝贝,你能帮我们……把门打开吗?” 他把枕头拿起来,蒙在了自己的脑袋上,看着我,笑。 这个小孩一直没有离开我们的营地。 这天晚上,我来到了相邻的帐篷,浆汁儿、章回、孟小帅、白欣欣都在。 我说:“章回,今天晚上你站岗,浆汁儿,你和孟小帅、白欣欣睡在这儿,我要单独和那个小孩待一晚上。” 浆汁儿说:“你……不怕他?” 我说:“该见个分晓了。我要在睡觉之前把手机设置一下,定个时,等我睡着之后就开始录像。” 浆汁儿说:“录像可以定时吗?” 我说:“我的手机上有这个软件。” 浆汁儿说:“我怎么没听过?” 我说:“我有个读者是间谍,他帮我装的。” 孟小帅说:“你有那么大内存吗?” 我说:“16G的,录两个小时没问题。” 孟小帅说:“电呢?” 我说:“满的。” 我曾经对我家的小鸡蛋做过类似的“偷拍”。 我说过,我养了一条拉布拉多犬,黄色的,名字叫小鸡蛋,今年5岁了。 小鸡蛋很善良,哪怕见了十恶不赦的坏蛋,也会扑上去舔个没完没了,我总担心它那条热情的尾巴会摇断,为此,它还吓跑了几个来跟我见面的女孩儿。 我很好奇,我离开家之后,它一整天都在干什么? 于是我有了一个计划,这天上午,我在茶几上放了一包饼干,还特意撕开了一个小口,让香味飘出来,然后把相机放在了柜式空调上面,对准了客厅,开始录像。 几个钟头之后,我回家了,一如往常,小鸡蛋听到了脚步声早就等在门口了,我打开门,它立即扑上来舔个没完没了,很是烦人。我一进门就把眼睛射向了空调上面,相机不见了!我又朝茶几上看了看,那包饼干也不见了,几片塑料包装散落在地板上,很显然,小鸡蛋把饼干吃掉了。可是相机哪去了呢? 我四下看了看,相机竟然从空调上掉了下来,滚到了椅子下。我赶紧走过去拿起来,谢天谢地,没有摔坏,还能开机,总共录了31分钟!也就是说,在我离开半个钟头之后它才掉下来。 我朝空调上看了看,感觉不对头了,那么高的地方,小鸡蛋是够不着的,而且上面很平,相机怎么可能掉下来呢?难道小鸡蛋看懂了我的意图,在下面使劲拱空调,把它震落了? 我什么都没有说,走进卧室,关上门,然后看录下的视频。 视频是这样的—— 我出门了,“啪”一声关上了防盗门,隐约能听见我离去的脚步声,接着楼门又响了一声,家里从此就彻底安静了。 小鸡蛋低着头,把嘴巴伸到门槛处,静静地听。过了好长时间,它都一动不动,我怀疑录像停了,变成了静止的画面。终于小鸡蛋动了,这时候,我应该已经走进小区的超市了。小鸡蛋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并没有看那包饼干,而是扭扭搭搭朝窗户方向走过去了,很快就走出了画面,视频中只剩下了家具,都是静物。 家里真安静啊,隐约能听见外面马路上的车喇叭声。 过了半天,一直看不到小鸡蛋出现。它去哪儿了?窗户旁边是厨房的门,那里当然是它最喜欢的地方,不过厨房门关着,它进不去的。看来,它在窗户下站着,不知道在听什么。过了好久,终于听到了小鸡蛋四只爪子的走动声,它离开了窗户,又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终于钻到了茶几底下,这时候看不到它的身子了,只能看到它的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和一个黑黑的鼻子头,它的脑袋趴在了左前爪上,无聊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我第一次人不在家却看到了家里的情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奇?亲昵?伤感? 小鸡蛋似乎睡着了,我很着急,如果它一直趴在茶几下,过去31分钟,我就看不到它是怎么偷吃饼干的了。 家里依然那么安静。楼道里偶尔有人走动,听得清清楚楚,近了,远了,没有了。不过,小鸡蛋根本不理会,依然那样趴着。我终于知道,它能分辨出哪双脚是我,哪双脚不是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看了一下视频时间,已经过去24分钟了!这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超市,在小区门口坐进了出租车,去一个朋友的公司了。 “啪”一声,不知道家里什么东西掉了,声音好像从卫生间传来的,十分清晰,小鸡蛋警惕地抬起头,竖起了耳朵。家里又安静了,小鸡蛋听了一会儿,终于又把下巴放在了左前爪上,闭上了眼睛。 它知道我在监视它?不然,它为什么不吃那包饼干?或者,它在等相机从空调上掉下来? 我忽然明白我是什么感觉了,是……恐惧。 视频中,家具安安静静,餐盘里的水果安安静静,小鸡蛋孤独地闭着眼睛……此时的录像已经30分钟了,也就是说,我不可能看到小鸡蛋偷吃饼干的镜头了,现在我在等待相机掉下来的一瞬间。 没有任何外力,它是怎么掉下来的?我对此充满疑惑。 时间一秒秒地滑过,慢慢逼近了31分钟,我的心渐渐提到了嗓子眼…… 画面突然开始旋转,接着“哐当”一声就黑屏了,我哆嗦了一下,它是怎么掉下来的?小鸡蛋没接近它啊! 我赶紧倒回去看。 我把录像倒回去半分钟,小鸡蛋还在茶几下闭着眼睛。 我死死地盯住了画面。 相机突然掉下去,从它离开空调到它砸在地上,速度太快了,在黑屏前的一刹那,我看见了一双大脚!由于画面天旋地转,我说不清这双脚出现在家里的哪个位置,那应该是一双棕色尖头皮鞋,它在走! 我傻了一会儿,放下相机,冲出去搜寻了一圈,家里没发现什么人。我又查看了窗户,锁得好好的。 我回到卧室,手忙脚乱地把那段视频删了。 我回到帐篷之后,婴孩还在玩那个黑匣子。他是多么喜欢它。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外面“呼呼”地刮起了风。 我问他:“你还回到湖里吗?” 他不说话。 我说:“噢,看来你不想回去了。今天晚上,叔叔陪你。来,躺下吧。” 我试着想把他抱起来,他突然发脾气了,“哇”一声哭起来。 我说:“好吧好吧,你接着玩儿!” 我放开了他,他抽搭了几声,终于不哭了,继续玩那个黑匣子。 孟小帅跑过来,她看了看我,问:“你能行吗?” 我说:“没问题。” 孟小帅又看了看那个小孩,慢慢离开了。 我说:“来,我把它放在你旁边,你看着睡觉,好吗?” 说着,我把黑匣子移到了睡袋的枕头旁边。 他没有反对。 我抱着他,把他放进了睡袋里,然后说:“好了,我们可以睡觉了。” 他乖乖地躺在睡袋里,看着那个黑匣子,又“咿咿呀呀”地嘀咕起来。 这时候,他面对着我。 我把黑匣子移到了另一侧,他就随着转过去了。 我没有关掉应急灯,只是把它调暗了,然后轻轻哼起了摇篮曲:“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我在为自己做掩护,一边唱一边设置着手机。最后,我把手机立在了帐篷一角,它可以拍下帐篷的全部空间。 然后,我就闭上了眼睛。 我要让自己赶紧睡着。我知道,只要我不睡着,这个小孩不会有任何举动的。 应急灯的灯光昏暗,他在旁边嘀咕着什么,终于渐渐安静了。 换了平时,我也许不敢跟这个婴孩睡在同一个房子里,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什么人胆子最大?快要死了的人。 我越想睡着越是睡不着,我甚至偶尔能听到章回在外面的走动声。 我告诉自己,快睡快睡快睡…… 数数吧…… 142857…… 我怎么想起了这组数字…… 那三个高中生在干什么…… 他们和这个小孩是什么关系…… 不行……赶紧入睡…… 这个小孩是鱼人吗…… 金鱼只有7秒记忆……它们在鱼缸中游来游去……不停发出感叹……这是什么地方啊……真好玩儿…… 那脚步声不是章回的,而是这个小孩的父母…… 我的父母在哪儿…… 他们都死了…… 我很快就会跟他们相聚了…… 那时候我就不是一个身体了…… 那时候我就是一缕意识了…… 他们还会爱我吗…… 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我终于睡着了。 睡着睡着,我忽然醒过来了。 这时候天还没亮,帐篷里的应急灯似乎更暗了。我转头看了看,他依然背对着我,那团小肉肉睡得正香。 我拿起手机看了看,天很快就要亮了。 我检查了一下,已经录制了2个小时零9分钟! 它已经要没电了! 我轻轻爬起来,插上了充电宝,然后开始观看刚刚录下的视频…… 我紧紧闭着双眼。 他背对着我,纹丝不动。如果他是个正常的小孩,那么他真是太省事了。 半个多钟头之后,我好像睡着了,我的嘴巴微微张着,微微发出呼噜声。我发现我的睡态十分难看,眉毛紧紧皱着,似乎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恨。 他没有突然爬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他慢慢地动了! 我死死盯着他。 他翻了个身,眼睛依然闭着。在昏暗的灯光中,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朝我看过来。 我依然皱着眉头在睡着。 终于,他慢慢从睡袋里钻出来,一点点爬向了我…… 我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扭头看看他,他依然背对着我,纹丝不动。 他站了起来,从我身上跨了过来,然后拿起了我的手机!他的脸占据了视频画面,有点变形。他观察了一阵子,突然说话了。 他突然说话了! 他恶狠狠地说:“睡觉你还睁着眼睛,会遭雷劈的!” 我猛地一下醒过来。 原来是个梦。 我被梦中的情节吓醒了! 转头看看,他还在睡着,背对着我,那团小肉肉睡得正香…… 这时候天还没亮,帐篷里的应急灯似乎更暗了。 我使劲摇了摇脑袋,确定这次我是真的醒了。然后,我赶紧拿起手机看了看,多巧啊,刚好录制了2个小时零8分钟!和我梦见的只差1分钟! 我把充电宝插上了,然后开始看视频…… 和梦里一样,我紧紧闭着双眼。 他背对着我,纹丝不动。 半个多钟头之后,我好像睡着了,我的嘴巴微微张着,眉毛紧紧皱着,发出不大的呼噜声,好像气管被卡住了,很不顺畅。 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他并没有动弹。 我开始快进,视频过去了2小时,他一直那么躺着,没有任何举动,就像……死了一样。 突然,帐篷里的灯光一下变得更暗了。 紧接着,他翻了个身,眼睛依然闭着,似乎还在睡梦中。 突然,他睁开了双眼,朝我看过来。 他观察了我大概有1分钟,然后他坐起来了,把脑袋贴在那个黑匣子上听着什么。他听了很长时间,好像黑匣子里有个人在对他说悄悄话。 终于他的脑袋离开了那个黑匣子,接着他说话了,口齿非常清楚:“否气咩否气……擦簸呛……仓夹障搞葵犯焦……恩晃呸掴……死卯窖骨藏藏欺末……底固当……噶囊发仄……镖喇亏儿咩肺撕莽弄咳……否气掐啊……咔吧!” 我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最后那是个象声词,他在学那个黑匣子关闭的声音! 接着,他朝着熟睡的我诡异地笑了下,继续钻进睡袋里,背对着我,又一动不动了。 就是说,他刚刚躺下! 他并没有睡着! 我盯着他的后脑勺,轻轻叫了声:“淖尔……” 他不说话。 我又叫了一声:“淖尔……” 他还是不说话。 我再次叫了他一声:“淖尔!” 他依然没有反应。 我爬起来,绕过他的头顶,看他的脸。 他在睡着,他的眼睛有点眯缝,我甚至能看见半悬的瞳孔。正常说来,一个人只有睡着了,眼睛才会呈现这种状态。而且,这是装不出来的,如果是在表演,那么他的睫毛肯定会颤抖。他的睫毛没有颤抖,安静得就像水草。 我盯住了他露在睡袋外的小手。 那只小手半握着,小手指还微微颤动了一下,并不明显…… 他真的在睡觉? 这怎么可能! 我拿着手机,慢慢走出了帐篷。 章回像影子一样走过来,吓了我一跳。 他低声说:“有什么发现吗?” 我把他拉到了远一点的地方,把手机递给了他,说:“你看。” 他接过手机看了看,说:“你让我看什么?” 我又把手机接过来,找了找刚才那个视频文件,它不见了! 我说:“奇怪啊……” 章回说:“没了?” 我看了看他,问:“我现在是在做梦吗?” 章回说:“周老大,你怎么这么不自信了……” 我说:“我刚刚看过,他在我睡着之后爬起来了!” 章回说:“他干什么了?” 我说:“他说了一通怪话,和黑匣子传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章回朝帐篷里看了看,说:“我杀了他。” 我说:“你下得去手吗?” 章回说:“你不要被他的外表迷惑了,他根本不是什么小孩。” 说完,他拎着射钉枪就朝帐篷走过去了。 老实说我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阻止他。 章回大步走进了帐篷,我在原地呆呆地望着。 过了会儿,他走出来了,朝我摇了摇头。 我马上意识到——他已经离开了。 我快步走过去,钻进帐篷看了看,果然,那个小孩不见了。那个黑匣子也不见了! 黑匣子足足有10公斤,他竟然把它搬走了…… 章回说:“我们动手晚了。” 我看了看那三个高中生的帐篷,黑糊糊的。 我说:“他们还在。今天晚上,我和他们住在一起,我倒要看看,在我们睡着之后,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 第四十一章:一个意外的人回归了 第四十一章:一个意外的人回归了 我问章回:“夜里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章回说:“后半夜的时候,那个湖好像又犯病了,有那么十几分钟,飞沙走石的。” 我说:“你听见有人说话了吗?” 章回说:“说什么话?” 我说:“那个口诀——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章回说:“当时我躲进车里去了。” 我想了想说:“我怀疑那三个高中生又接近那个湖了。” 章回说:“他们总接近那个湖干什么?” 我说:“我一直没想明白。好像他们要去湖里完成某件事,而那个湖并不允许。” 章回说:“直接杀了他们得了,免得像那个小孩一样一转眼就不见了,那时候我们后悔都来不及了。” 我说:“我们对他们一点都不了解,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善意还是恶意,太莽撞了。” 章回就不再说话了。 天亮之后,大家正在洗漱,那三个高中生又一齐从帐篷里走过来。 他们走到我们跟前之后,我看了看于旬旬的衣服,然后说:“前天夜里于苟苟下水差点送了命,对吗?” 于旬旬说:“嗯。” 我说:“你想管他管不住,对吗?” 于旬旬说:“嗯。” 我说:“我有个问题。” 于旬旬说:“叔叔,你说。” 我说:“既然你知道那个湖很危险,为什么还要去湖边?” 于旬旬说:“我没去啊。”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衣服,他的衣服是潮的,我说:“毫无疑问,你也被那个湖拽下去了。” 于旬旬说:“没有!我半夜的时候冒虚汗,把睡袋都溻透了!” 章回冲过去就揪住了于旬旬的衣领,说:“小兔崽子,你要是出那么多虚汗,早就脱水见阎王了!我是个警察,本来我不想逼供,要是你们再玩我们,我真的不客气了!我会一根根掰断你们的手指——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你们总共有30根,对吗?” 于旬旬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喊道:“叔叔救命!” 这时候,孟小帅突然喊起来:“你们看那是谁!”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呆住了——有个女人从北面朝我们走过来!她穿着红T恤,牛仔裤,那不是米豆吗? 看得出来,她已经极度疲惫,在沙漠上走得左摇右晃。 她怎么回来了! 那个勺子去哪儿了? 章回松开了于旬旬,眯着眼睛朝米豆望过去:“你方唱罢我登场,这又是什么人啊?” 我说:“你们开回来那辆车就是她的,她叫米豆,还有一个男的叫勺子……” 章回说:“就是说,她是自己人?” 我望着米豆的身影,半天才低声说:“现在,任何人出现都是可疑的。留个心眼儿。” 章回点点头。 我补充了一句:“危险也是机会。”说完,我就朝米豆迎了过去。 章回拎着射钉枪跟了上来。 我走到米豆跟前,发现她的脸色极其难看,嘴唇已经干裂。我扶住了她,问:“你怎么回来了?” 她说:“说起来话长……” 我说:“嗯,我们先回帐篷。” 我扶着米豆走进了营地,只有浆汁儿认识她,其他人都像鸭子听雷一般的表情。 进了帐篷,浆汁儿给她拿来一瓶矿泉水,她只喝了一口,然后就放在了旁边,迷惑地问我:“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我指了指章回、孟小帅、白欣欣,给米豆做了介绍,然后说:“他们都是我们一起的,没有走出去,先后回到了这个湖边。” 然后,我又指了指于旬旬和于苟苟:“他们是双胞胎,旁边那个是他们的表弟。他们的经历更神,本来是去乌鲁木齐探亲的,中途直升飞机坠毁了,他们跳了伞……” 米豆说:“噢……” 我说:“你走了几天?” 米豆说:“两天。” 我说:“你是怎么找到这个湖的?” 米豆疲惫地说:“昨天夜里我就看见了你们的灯光,今天才走到这儿……” 我说:“章回和白欣欣捡到了你们的车,已经开回来了。你们怎么把车扔了?” 米豆立刻有些难过,她说:“我们离开之后,一直朝前开,不知道怎么前面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小孩……” 小孩! 米豆接着说:“他出现得太突然了,当时勺子来不及刹车,一下就把他撞到了车底下。然后……他没有停车,加大油门朝前开。大约半个多钟头之后,我发现空调缝里出现了一个小孩的嘴,红红的,正在朝外吹气儿,很冷……” 当时,那个自称郑太原的类人冒充科考队员的时候,也讲过类似的经历。 我说:“然后呢?” 米豆说:“然后我就昏过去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回到了濮阳!其实,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醒了,那感觉更像在做梦。” 我说:“你看见勺子了吗?” 米豆说:“他就在我身边!” 我说:“当时你们在濮阳什么地方?” 米豆说:“高速路入口,就是我们出发的时候集合的地方。很奇怪。” 我说:“接下来呢?” 米豆说:“我们步行走回城里,越来越感到不对劲儿……” 我说:“哪里不对劲儿?” 米豆说:“我们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好像已经离开了100年……” 我看了看孟小帅,孟小帅知道我在想什么,点点头,继续看米豆。 米豆说:“后来,我们终于确定了,我们真的去了100年之后!我家那个小区已经不存在了,变成了一个声光电花园!它四周的建筑和街道都变了……” 孟小帅说:“100年之后的世界什么样?” 米豆想了想,说:“灰。” 孟小帅说:“灰?什么意思?” 米豆说:“如果有一个字说就是——灰。一直是阴霾天气,那好像已经是常态了。整个城市到处都是各种金属的灰,深灰,浅灰,人的表情也是灰的。” 孟小帅说:“未来世界应该很灿烂啊,没有亮色吗?” 米豆说:“所有的亮色都是虚拟的。” 孟小帅说:“那时候的电脑是什么样子?” 米豆说:“程序悬在半空中,用手触碰就可以了,跟电影里演的一样。” 孟小帅说:“车能飞起来吗?” 米豆说:“地面上只有行人,车辆全部在半空行驶。那场面挺吓人的。” 我说:“说说你和勺子是怎么活下来的吧。” 米豆说:“我们随身没带钱,带了也花不掉,钱已经不一样了。后来,我们找到了一个救助站,双双装聋作哑,就在那儿住下来。救助站的条件很好,跟个疗养院似的,一切免费。” 我说:“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米豆说:“那天,我一个人在街上转悠,走到一家商场门口,我看到了一个人,她和我特别特别像,我就走过去了,想跟她打个招呼,没想到,我们四只眼睛刚刚对在一起,我就像遭到了电击,一下就昏过去了,那感觉就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不停地转,转,转……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醒过来,发现我已经躺在了罗布泊上,而且正是我当时昏过去的地方。” 我说:“你怎么知道那是你昏过去的地方?” 米豆说:“看车辙。” 我说:“就是说,勺子一个人留在了100年之后?” 米豆有点悲戚地说:“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我说:“不管怎么样,你回来了就好。你先休息吧,醒了我们再聊。” 米豆说:“好的。” 中午了,罗布泊就像一口大锅,下面又开始加柴了。 三个高中生回到了他们的帐篷中,米豆一个人睡在我的帐篷里,我和浆汁儿、章回、孟小帅、白欣欣都没有睡觉,我们坐在中间的帐篷里说话。 浆汁儿说:“我有个感觉……” 我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浆汁儿说:“这个米豆突然回来,好像有点怪。” 孟小帅说:“我们能去100年前,她就能去100年后,没什么怪的啊。” 浆汁儿说:“跟那个没关系。” 然后,她看了看我说:“周老大,就我们两个人见过她,你仔细想想,她是不是和过去有点不一样?” 我闭上眼睛想了半天,才说:“她换衣服了。” 浆汁儿说:“我说她的长相。” 我摇了摇头,说:“过去我一直没有仔细看过她。你感觉她的长相变了?” 浆汁儿没说话。 我说:“我提示提示你,眼睛小了?……鼻子高了?……嘴巴大了?……” 浆汁儿说:“我真的说不清她哪里变了,但是我敢断定,过去那个米豆和现在这个米豆至少有2%的差异,这2%的差异都融化在了她的方方面面,比如长相、表情、语调……等等,很难说清楚!” 我说:“你这完全属于疑神疑鬼。” 这天夜里,白欣欣站岗。 我和米豆睡一个帐篷。 浆汁儿不信任她,章回和孟小帅和她不熟。 躺下之后,我说:“米豆,我得告诉你,你们的钱被我们烧了。” 米豆并不惊诧,她竟然淡淡地说:“烧它们干什么?浪费打火机。” 停了停,她说:“你不觉得那三个高中生可疑吗?” 我说:“不是可疑,是很可疑。” 米豆说:“那你怎么还收留他们?” 我说:“我在等着他们暴露出真面目。” 白欣欣在外面喊起来:“哎!什么人!” ------------ 第四十二章:米豆做了个怪异的梦 第四十二章:米豆做了个怪异的梦 我立刻跑了出去。 白欣欣用手电筒朝远处照着,并没有看到人。 我说:“你看见什么了?” 白欣欣说:“有三个黑影……” 我说:“你确定是三个吗?” 白欣欣说:“确定。” 我说:“朝哪儿跑了?” 白欣欣朝东面指了指,说:“那边。” 我快步跑到了那三个高中生的帐篷前,掀开门帘,用手电筒朝里照了照,于苟苟和梦野睡得四仰八叉,于旬旬没有睡,他用手挡住了眼睛,小声问:“谁呀?” 我说:“我。” 于旬旬说:“叔叔,你有事吗?” 我说:“没事儿,睡吧。” 我离开了他们的帐篷,对白欣欣说:“也许是类人……” 白欣欣说:“周老大,站岗很危险,你让章回把射钉枪给我吧。” 我说:“不可以。” 白欣欣说:“为什么?” 我说:“你有前科。” 白欣欣气呼呼地说:“既然你们不信任我为什么还让我站岗?” 我说:“如果有危险,你至少会大喊大叫。” 白欣欣说:“那你把那把刀给我吧。” 我说:“也不行。如果把刀给你,我们就得加双岗了,一个用来监督你。” 白欣欣说:“好吧,从明天起,我不再站岗了。” 我说:“我们没几个明天了。” 然后我就回到了帐篷。 米豆还没睡,她说:“有人?” 我关闭了手电筒,说:“没人,睡吧。” 米豆就不再说话了。 我又在黑暗中胡思乱想了—— 明天应该是“六一”了……我们终于跨进了恐怖的6月份……余纯顺就是6月死在罗布泊的…… 身边这个人,这个诈骗团伙的成员,她为什么一个人回来了?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一直到了半夜,我依然没睡着。 米豆开始磨牙了,声音越来越响。 一个女人睡觉还磨牙吗? 她可能太累了。 磨着磨着,她说话了,语调似乎很悲伤,具体听不清楚。 我张大耳朵,仔细辨别她发出的音节:“……石头剪子布……石头……石头……” 也许,她正在梦中跟人玩“石头剪子布”。 她说:“不……不……” 也许,她说的是:“布……布……” 我放松了神经,希望赶紧睡过去。 她一直在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石头……剪子……布……剪子……石头……” 我感觉那就像摇篮曲,很快就迷糊了。 突然,我再次瞪大了眼睛,我从她的梦话里听到了一个人名——小5! 她从来没见过小5,为什么会在梦里提到她? 我曾经对她和勺子讲过小5、丛真和碧碧?我使劲地想,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说:“被车撞了……我去医院……赶紧叫人……” 也许,其他人对米豆讲过小5,她把小5编排进了梦里,我猜,她梦见出了车祸。 她开始狠狠地磨牙,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起来,这次的语调很开心,但更像自言自语,我努力地听,终于分辨出了一句比较清晰的话:“碧碧是个大傻瓜……呵呵呵呵……” 她一边磨牙一边笑起来,笑得我毛骨悚然。 我大声叫道:“米豆!” 她一下就不笑了,帐篷里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我又叫了她一声:“米豆。” 她说:“嗯?” 我说:“你做噩梦了吧?” 她说:“嗯。” 我说:“你梦见什么了?” 她说:“乱七八糟的,幸亏你叫醒我了。” 我突然问:“你怎么知道小5和碧碧的名字?” 她愣住了,过了半天才说:“我叫他们的名字了?” 我说:“你叫了。” 她说:“我梦见他们了。” 我说:“你认识他们吗?” 她说:“我只是听你们说过。” 我说:“你梦见他们在哪儿?” 她说:“你容我想想……他们好像住在一家宾馆里,有个女人全天候跟踪着他们……” 我说:“跟踪他们干什么?” 她说:“不知道,反正那女人就像个影子似的,怎么都甩不掉。他们很害怕,我也很害怕。” 我说:“你在梦里是什么身份?” 她说:“我好像就是两个眼睛,飘在空中,始终能看到他们。” 我说:“你梦见的小5和碧碧什么样?” 她说:“小5十七八岁吧,胖乎乎的,很可爱。那个碧碧染着发,有点女气……” 我很惊讶,米豆从来没见过小5和碧碧,但是她梦见的小5和碧碧,跟本人基本一致! 我又问:“你是不是还梦见跟人玩‘石头剪子布’了?” 她说:“你听见我说了?” 我说:“听见了。” 她说:“太吓人了,对方是个男的,好像就是令狐山,他陪我玩‘石头剪子布’,突然他从背后拿出了一块石头,说,石头!然后就砸在了我的脑袋上。我昏头涨脑地掏出了一把剪子,说,剪子!然后就刺向了他。没想到,他从背后拿出了一张蒙尸布,劈头盖脸地把我蒙住了,说,这次我出布!……” 天亮之后,那三个高中生走到了我跟前,于旬旬说:“叔叔,今天你能送我们离开吗?” 我愣住了于旬旬于苟苟:“离开?” 于旬旬说:“我们想去飞机坠毁的地方……” 我说:“为什么?” 于旬旬说:“我们只有待在那儿,搜救人员才能找到我们。” 我说:“你们确定吗?” 于旬旬说:“确定。” 另外两个男孩子也说:“确定。” 我想了想,说:“好吧,把饼干吃了,我送你们去。” 于旬旬说:“谢谢。” 我去发动车的时候,章回和浆汁儿来到了我身边。 浆汁儿担忧地说:“他们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我说:“我觉得,他们就是想走了。” 章回说:“周老大,我跟你去吧。” 我说:“不,我一个人去。” 章回说:“为什么?” 我说:“我带他们去坠机的那个地方,只是想试探试探他们。如果他们真是高中生,我还会把他们带回来。昨天晚上他们受到了惊吓,今天你要是跟着我,他们会很害怕;如果他们不是高中生,那么我把他们送到那个地方后,不外乎有两种结果,第一,他们害了我。第二,他们对我讲出真相。” 章回没有再多说什么。 浆汁儿说:“你一个人……能行吗?” 我说:“要是不行的话,我们都去了也不行。” 上午10点钟,我开着碧碧的车,载着那三个高中生,离开营地,朝东面出发了。 他们三个人并排坐在后座上,副驾位置空着。一路上,他们都没怎么说话。 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我也不说话,我怀疑他们知道我在想什么。 走出了一个多钟头,我终于没话找话地问:“你们的班主任姓什么?” 于旬旬说:“姓李。” 我说:“男的女的?” 于旬旬说:“女的。” 我说:“你们校长呢?” 于旬旬说:“也姓李。” 我说:“男的女的?” 于旬旬说:“男的。” 我不问了,他们也就不说了。 我感觉他们已经没心情再对我编故事了。 过了会儿,我又说:“于旬旬,你爸爸叫什么?” 他说:“于林。” 我说:“你妈妈呢?” 他说:“也叫于林。” 我回头看了看他,他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在问:“不可以吗?” 我没有说什么,目视正前方,继续开车。 一对夫妻,他们都叫于林,在同一个单位上班,搞着同一项研究…… 于林…… 于林…… 于林…… 我渐渐感觉这个名字很熟悉,我好像曾经认识过一个人,也叫这个名字……我使劲想,于林是谁?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与这个人肯定不怎么熟悉,不然不会想不起来。 但是,他绝不是某个酒桌上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也不是在某个活动上只是互相交换过名片的人,更不是经常给我写私信的读者…… 这个名字给我一种古怪感,似乎牵扯着一段并不愉快的故事…… 也许是多日来营养严重不良,睡眠严重缺乏,我发现我的记忆力在极速减退。 说不定,我一会儿回到营地,连浆汁儿、章回、孟小帅、白欣欣都不认得了。或者,我根本找不到返回营地的路了…… 我们就这么沉闷地行驶着,又过了一个多钟头,始终没看见那堆残骸。 我四下看了看,嘀咕了一句:“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于旬旬说:“没错儿,你一直朝前开。” 我回头看了看他,问:“你怎么知道?” 于旬旬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我记着路。” 我就继续朝前开了。 又行驶了半个多钟头,果然看到了那个坠机的地方! 我加大油门冲了过去。 随着那堆金属物越来越近,我的心跳越来越快了,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激动——那堆残骸不见了,我看到了一个很奇特的飞行物,呈圆形,它静静地卧在沙漠上,似乎在等待我们! 它的四周有一些辙印和脚印,那正是前几天我们来探查时留下的。 就是说,这个飞行物就是那堆残骸,它们自己组装在了一起! 我慢慢回过头,把目光射向了那三个高中生。 他们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别有深意。 ------------ 第四十三章:不明人 第四十三章:不明人 我说过,我曾经来过新疆若羌采访,那次我被困在了罗布泊的边缘。 当时,我在陕西《女友》杂志社工作,经历过一件很乌龙的事,跟天外人有关。 我从来没讲过。 我也从来没写过有关天外生命的小说。不但没写过,也没看过,不管是小说、电影还是相关报道。 我不是不相信。 宇宙这么大,肯定还有生命存在,这几乎是不用质疑的。只有井里的青蛙才会认为世界只有井那么大,而且只有青蛙。 我很相信,我只是不感兴趣。 天外生命不管多发达,都属于科学。我想探索生与死,灵与肉,人与神,这是哲学。哲学当然比科学更高级,更深邃,更有意思。 我万万没想到,我在罗布泊上遇到了天外人…… 我接着讲那段经历。 当时,我们编辑部有两个电话,都公布在杂志上,每天电话铃声从早到晚此起彼伏。 有人问怎样才能找到梦中情人,有人问怎样才能找到婚外恋人。有人问投稿秘诀,有人问致富绝招。有人问在哪里可以做变性手术,有人问幸福的桃花源在什么地方。有人问来编辑部怎么走,有人问去外星怎么走…… 我从若羌采访回来大约半个月之后,这一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那是一个很奇怪的电话。 当时是中午,大家都不在,我拿起电话,说:“喂?” 里面没有声音。 我说:“喂?”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我有点不耐烦了:“喂喂!”对方再不出声,我就要挂了。 电话里的人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说话了,那是一个有点苍老的声音:“……您是周编辑?” 我说:“你是哪一位?” 对方:“我想……投稿。” 我说:“你寄过来就可以了啊。” 对方:“我想亲自送到您手上。” 我说:“……那也可以。” 对方:“好,谢谢您,谢谢,谢谢……” 说到这里,他就把电话挂了,没有报上姓名,没有预约时间,只是说了很多个“谢谢”。 我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很快就忘了这件事。 一天晚上,大家都走了,我在单位看稿子。 一至五层都属于省妇联,已经下班了。编辑部在六层,是个开放式大厅。编辑部、广告部、发行部、行政人员都在一起办公。人一走光,显得很空旷。 我看着看着,有点倦意,就在沙发上躺下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醒了。我不是自然醒来,也不是被什么惊醒的。当时天已经擦黑了,编辑部的大厅暗暗的,一个人站在我脑袋前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他是一个40多岁的男人,个子很高,脸上的胡子乱七八糟的。 我一下就坐了起来:“你找谁!” 他就像一下被人解除了定身法似的,麻木的脸一下有了表情,很卑谦地说:“我找您。我给您打过电话。” 他的声音有些苍老,我陡然想起他是谁了。 我说:“噢,你带稿子了吗?” 他说:“带了带了。” 说着,他从挎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手写稿,神秘地说:“我告诉你,我见过7次不明飞行物,有一次我还看到了——天外生物!” 大厅里很暗。 他离我太近了。 我忽然感到他有点危险,就站起来打开了灯。 我说:“是科幻小说吗?” 他说:“不,这是一部长篇纪实文学。”他拍拍手上的稿子,又说:“我是全球惟一见过7次不明飞行物的人,也是惟一见过天外生物的人——这就是这本书的价值!” 我说:“我们是杂志,发不了这么多字,你应该去找出版社。” 他急切地盯着我的眼睛,说:“我想连载。我要让地球人都知道——天外人已经来到了我们地球!” 我说:“对不起,你的说法缺乏证据,我们不能发。” 我觉得,这个人可能是精神病,如果我刊发他的言论,那我也成了精神病。 这个看起来很忠厚的人,又一次卑谦地笑了笑,突然说:“你能证实我。” 这时候我已经确定他是个精神病了。 我不敢得罪他,我担心他突然扑过来掐住我的脖子。他那么高,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我后悔大家下班之后我没有把大厅的门锁上。 我挤出了一丝虚伪的笑,说:“我怎么能证明你呢?” 他凑近我,低低地说:“——因为我见过的天外生物就是你。” 我眯起眼看着他。 他还是那样卑谦,一点都不回避我的目光。 半晌我才说:“你是哪里人?” 他说:“我是若羌人,我叫于林。”停了停,他又说:“你可能认为我是个精神病,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还记得半个月前的那个晚上……” 他的话让我抖了一下。 我马上断定:他不是精神病,绝对不是! 半个月前,我在新疆采访,当时我住在若羌文化馆。 那一天我当然不会忘,永远不会忘。 当时我刚刚学开车,瘾很大,晚上,我借了一部吉普车,偷偷到戈壁滩上去过瘾。那辆吉普车很旧了,远光灯坏了,只剩下近光灯,像手电筒一样照着前面一小块地方。无边无际的沙子,偶尔有一两棵坚硬的骆驼刺…… 车不知道哪里漏油,一股强烈的汽油味熏得我头疼。终于,我熄了火,下车去透气了。 天很黑,像扣了一口巨大的锅,我只能从迎面吹来的大风中感觉这片戈壁滩的辽阔。 辽阔的戈壁滩上渐渐显出了它的轮廓,它变成了墨绿色。 我陡然恐惧起来——是一种奇怪的天光铺满了戈壁滩!我爬起来,想跳上吉普车赶紧离开,可是我刚站起来,就感到头重脚轻,一下就昏厥了。 不知道多久,我醒过来。 我不是自然醒来,也不是被什么惊醒的。睁开沉重的眼皮,我看见一个黑糊糊的人站在我脑袋前方,定定地望着我。他发现我醒来了,一步步朝后退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戈壁滩上。 我好像受到了什么篡改,意识变得乱七八糟。 我恍恍惚惚地站起来,开车返回。我竟然忘记了怎样开车,曲里拐弯,不停地画着S形…… 那个神秘的飞行物出现的时候,大概是晚上10点多钟,而我离城里五六里路,除了我,应该还有人看到。可是第二天没有一个人说起这件事! 我也没有对任何人说。 有太多的人声称见过不明飞行物,真真假假,无法辨别。 一组调查显示,95%的所谓幽浮,所谓UFO,都是可以解释的,或者是大气光学现象,或者是一群发光的虫子,或者是某种云影,或者是人工放飞的东西…… 只有5%解释不了,但也不能定性就是天外人的飞行物,只能称为“不明飞行物”。 我实在不想凑那个热闹。 另外,不管你看得多真切,不管你当时多激动或者多恐惧,你的说法都是一种“民间说法”,主流科学界不会承认你,不会理睬你。 换一句话说,不管真假,你都是在撒谎。 但是,假如你发现的不是天上、天外的东西,而是地下的东西,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哪怕是个破瓦罐。 难道这个于林就是出现在戈壁滩上又消失在戈壁滩上的那个人? 应该是。 尽管当时很黑,我没看清那个人,但是,现在我把这个于林和记忆中的那个影像对照,越想越像! 他是不是也见到了天上那个东西,因此才误以为我是天外人? 我说:“你误会了,我只是一个目击者。” 他说:“不,我亲眼看见,你从那个大东西上飘下来,落在戈壁滩上,然后那个大东西就飞走了,消失在了天空上。当时,戈壁滩上有个人在练车,他好像受到了什么辐射,昏过去了。你趴在那个人身上就不见了……” 这时候,我忽然又觉得他是在胡说了。 我说:“于林,你的意思是他附在了我的身体里?” 他摇了摇头,说:“不,是你附在了他的身体里。” 我说:“你错了,我还是我。去戈壁滩之前是我,从戈壁滩回来之后也是我,我心里最清楚。” 他又卑歉地笑了笑:“你不清楚。我建议你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说:“不需要。” 他突然问:“近期你做过×光透视吗?” 我想了想说:“没有。” 他说:“你去用×光照一照吧。” 次日,本来编辑部要开选题会,我请了假。 刚刚走进医院的大门,我就看见两个院工推着一个平躺的人,朝太平间走过去了。两旁的家属哭天喊地。 我没心思看这些,直接走进门诊楼,以检查肺的名义挂了号。 我来到检查室门口,排了很多人,这给了我充足的时间用来犹豫。 透过玻璃窗,我看见那个透视的医生年纪很小,他的脸上挂着傲慢和偏见。 终于,我转身离开了。 街上人来人往,我心情极为复杂。 难道,我真的来自宇宙深处? 难道,我真的替换了那个开车人? 难道,我真的不再是我了? 这天下班的时候,编务悄悄地对我说:“有个姓于的作者找你。” 我问:“他在哪儿?” 编务说:“在门口。” 我忽然对这个叫于林的人充满了仇恨。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这个卑谦的人,他似乎一直在控制我。 我越想越糊涂——我的意识一如从前,记忆一如从前,难道大脑还是我原来的? 编务观察着我的脸,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我说:“没事儿,我很好。你让他进来吧。” 她很不放心地走出去了。 我站在整容镜前,看了看自己。我还和过去一样,衣冠楚楚,仪表堂堂,任何人的肉眼都看不到我的内脏。 我转身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等于林进来。 他很快就进来了,脸上仍然挂着卑谦的笑。他在我对面坐下,又拿出了那一叠厚厚的手写稿。 他问我:“你去医院了?” 我盯着他说:“假如我是天外人,你不怕吗?” 他说:“我见过7次飞碟,他们都没有伤害我。” 我说:“可是,他们伤害了我。” 他说:“你又把自己的身份搞混了,现在你就是他们。” 我说:“不管我是谁,我都不希望你对别人提起这件事。” 他说:“我不会说的。” 我说:“你敢发誓吗?” 他说:“我只是……有个条件。” 我说:“什么条件?” 他说:“你把这个稿子发表出来,告诉所有人,天外人已经来到了。” 满脸胡子的于林没有食言。 他在他的书中写到了我,但是并没有提我的真实姓名。 在书中,他细致地讲述了他多次目击不明飞行物的过程。读完了他的书,我相信他不是在哗众取宠。 我决定在连载这本书之前,再去一趟若羌,探访一下这个于林的根底。 当时我和太太还没有离婚,临行前的夜里,太太枕着我的胳膊,脑袋偎在我的怀里,突然说:“你不会变心吧?” 我的心“咯噔”一下——我有心吗? 太太:“你说呀?” 我笑了笑:“我怎么会变心呢?” 太太说:“最近我总感觉你心事重重的。” 我说:“是工作上的事儿,过去了。” 太太趴在我的胸前,静静地听我的心跳:“我特别喜欢你的心跳,那么快,那么有力量。” 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心脏果然动力十足地工作着。 到达若羌之后,我根本没费多少周折就打听到了于林的信息——他是建筑公司的一名普通工人,平时爱好写作。有一次,他从脚手架上失足掉下来,摔成了植物人,已经在医院里躺了三年了…… 上当了! 我连夜就返回了西安。 一路上,我一直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是向警方报案,二是写文章披露这个惊天动地的新闻。 可是,我又犹豫了:会有人相信我吗? 当然不会,所有人都会认为我是精神病。 这天,我刚刚走进编辑部的门,编务就走过来对我说:“昨天那个姓于的又来找你了……” 我问:“他人呢?” 编务说:“走了。他说他回去了,再也不来了。” 如果说天上的飞行物叫不明飞行物,那么这个于林就应该叫不明人。他“回去了”,一定不是回若羌,而是回到了茫茫宇宙中哪一颗恒星附近的行星上…… 编务说:“他给你留了一个东西。”一边说一边把一只蛇皮袋子递给了我。 我又感到了恐惧。 我拿着这个沉甸甸的袋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并没有急于打开。 我一直心不在焉地工作,等到大家都下班之后,我才打开它——里面是一个很大的镀金铝质牌。 我反复端详,怎么都判断不出它是干什么用的。 接下来,我查阅了很多资料,终于确定:这块镀金铝质牌正是人类发往宇宙深处的那封“信”! 1972年,美国宇航局代表整个人类,写了一封信,试图和天外人取得联络,信上画着男人和女人,告诉对方我们的样子;画着太阳和九颗行星,告诉对方地球所在的位置……他们把这封信装在“先驱者11号”探测器上,发射出去,它飞出太阳系,飞向了茫茫宇宙深处…… 这封“信”要飞行几万甚至几百万光年,“于林”怎么收到了? ------------ 第四十四章:不是“捎话儿”,而是它的谐音…… 第四十四章:不是“捎话儿”,而是它的谐音…… 那堆残骸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很奇特的飞行物!它们自己组装在了一起! 我把车停下来,回过头,呆呆地看着这三个男孩子,正想说话,突然感到一阵昏眩,我靠在椅背上,大脑很快陷入了一片混沌中,不过,我不恶心,不难受,反而十分愉悦。 这种愉悦让我想到死亡,很恐惧。 我发现我依然有意识,能思考,只是眼前一片漆黑,能听见声音,身体却动不了,就像进入了梦魇的感觉。 那个于旬旬说话了:“谢谢你送我们回来。”这次他没有叫我叔叔。 我支支吾吾地问:“你们……你们要走了?” 对方说:“是啊。” 我说:“你们来湖边干什么?” 对方说:“我们想关闭湖里那两扇门。” 我说:“那是你们设置的?” 对方说:“嗯,我们的门。” 我说:“为什么……关闭它?” 对方说:“我们和你们一样,也回不去了,我们怀疑一切都是那些婴孩在作怪。” 我一惊:“婴孩?” 对方说:“地球是一颗脑袋,罗布泊就是脑袋上的一块秃疮,而那些婴孩是秃疮上的病毒。现在,他们正在地球的大脑里窜来窜去。” 那些婴孩是病毒! 我说:“他们总共有多少……” 对方说:“142857个。” 又是这组神秘数字! 据说,它是在埃及金字塔里发现的,被称为宇宙密码,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比如,用这组数字乘以1至6任何一个数,依然逃不出这组数字,只是位置调换了而已。142857×1=142857,142857×2=285714,142857×3=428571,142857×4=571428,142857×5=714285,142857×6=857142。如果用这组数字乘以7,得出的数字会让人大吃一惊——999999!而这只是皮毛,我在网上看过,有人在这组数字身上挖掘过更多的秘密。所有这些,仅仅是它所有秘密的亿分之一…… 对方又说:“我们想关闭那两扇门,把他们封锁在地心通道里,不让他们再出来,可是我们失败了。” 我说:“我们经历了迷魂地,丧胆坡,不存在的吴城,还有一个白发女人,她驾驭尸体满天飞,还有那个吃人的湖……都是那些病毒制造的?” 对方说:“你们人类的体内有了病毒,可能发烧,可能胡说八道,可能手舞足蹈。地球有了病毒,才孳生了这些现象。实际上,它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病症,只是你们没有遇到而已。希望你们永远也别遇到。” 我说:“那些类人呢?” 对方说:“他们是真实存在的。他们是你们的兄弟。” 我说:“为什么说是我们的兄弟?” 对方没有回答。 我说:“那些病毒是怎么来的呢?” 对方说:“你们人类造成的。” 我说:“我们?我们怎么造成的?” 对方说:“你们触犯了某种力量,于是产生了那些病毒。” 我说:“你们消灭不了他们?” 对方说:“我们和你们一样,都是自然生命,只是我们各在宇宙一方。” 我说:“就是说没有任何办法了?” 对方说:“有,你们可以试试。” 我说:“什么办法?” 对方说:“那个湖原本不存在,它只是一幅画,有了它之后,地球才贯通了,才有了那些病毒。如果你们在湖边烧掉那幅画,一切都结束了。” 我忽然想起来,那个黑匣子曾经对我说过一个词,原来不是“捎话儿”,而是“烧画儿”! 我说:“你们做不到吗?” 对方说:“我们做不到,我们和你们一样,都被拽进了另一种时间。” 停了停,我突然问:“你们是不是那些病毒制造的一种病症呢?” 对方没有回答我。 对方再没有回答我。 我想问问他们还在不在,可是却发现我已经不能说话了。 我就那么靠在椅背上,享受着无边无际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内视世界终于一点点变亮了,我试着睁开双眼,发现那个自动复原的飞行物已经不存在了,那三个“高中生”也不见了。 沙漠空空。 蓝天空空。 我发了半天呆,正准备驾车离开,突然车载屏幕上出现了画面!我一下就盯住了它—— 画面是这辆车的驾驶室。 我靠着椅背坐着,神态十分放松,就像在小憩。 后座上空着,根本不见那三个“高中生”。 我说话了:“……你们要走了?” 接着,我自己回答道:“是啊。” 我问:“你们来湖边干什么?” 我说:“我们想关闭湖里那两扇门。” 我又问:“那是你们设置的?” 我又说:“嗯,我们的门。” 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在自问自答! 我开着车返回营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6点多钟。我感到万分疲惫。 浆汁儿、章回、孟小帅、白欣欣都在营地背后的高坡上等着我。 我把车开到他们跟前,跳下来,竟然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章回一个箭步冲上来,把我扶住了。 孟小帅问:“怎么样?” 章回大声说:“别问了,扶他进帐篷!” 孟小帅一下就住口了。 我真的没有任何心力说话了。 回到帐篷之后,浆汁儿给我拿来了水,我喝了,然后静静地躺在睡袋上,休息了一会儿,又坐了起来。 孟小帅急不可耐地问:“他们真是天外人?” 我点点头。 孟小帅说:“都是他们捣鼓的?” 我说:“跟他们没关系。” 孟小帅说:“那跟谁有关系?” 我说:“那些湖里的小孩。” 孟小帅说:“他们!” 我说:“他们类似地球的某种病毒,我不知道谁制造了他们,但是我们经历的一切,都是那些病毒在作乱。” 几个人都傻了。 过了会儿,章回才说:“是不是说,只要杀了那些婴孩,我们就可以解脱了?” 我说:“应该是这样。” 章回又拎起了射钉枪:“那我们还犹豫什么!” 我说:“他们总共有142857个,在地心通道里钻来钻去,你杀得完吗?” 章回说:“那怎么办?” 我说:“在湖边烧掉那张画。” 章回愣了愣,说:“可是,那张画在哪儿啊!” 我说:“不知道。我们必须守住这个湖,等那些救援人员回来,只有他们才知道那张画在哪儿。” 孟小帅都快哭了:“那些救援人员还能回来吗?” 我说:“等到过了暑期,他们一定会回来。” 章回说:“还要等多少天?” 我说:“我们比外面的时间慢三倍,只要我们再坚持几天就应该差不多了。” 章回看了看浆汁儿,问:“我们的饼干还剩下多少了?” 浆汁儿说:“没多少了……” 我说:“接下来每个人每顿饭只发三块。” 章回说:“我去捞鱼,捞上鱼那我们就有吃的了,捞上小孩的话,我就一个个整死他们,就当治病了。” 我睡了大概一个多钟头,起来之后,体力恢复了一些。 我观察了一下,其实大家都已经很虚弱了。 章回也一样。 不过他装作很有体力的样子,在湖边捞着鱼。我发现,他朝湖里投网的时候,趔趄了一下,差点栽进水里去。 我朝他走过去了。 网是浆汁儿、孟小帅和吴珉一起织的,很简陋。不过,它确实曾经捞上过一条鱼。 我问章回:“有收获吗?” 章回说:“下一网。” 我在他旁边坐下来,看。 章回把网收上来,只有几根水草。 我说:“孟小帅喜欢你。” 章回说:“有吗?” 我说:“你不要装糊涂了,你拒绝了她。” 章回把网投到了湖里,说:“她拒绝了我。” 我说:“嗯?” 章回说:“她拒绝了我拒绝的权利。现在,我已经是她的男朋友了。” 我笑了,说:“我就知道孟小帅能把你拿下,分分钟!” 章回说:“估计我们的婚礼要到另一个世界办了,那叫什么婚?” 我说:“冥婚。” 章回说:“对,冥婚。” 我岔开了话题:“昨天晚上白欣欣站岗的时候,他想要射钉枪。” 章回说:“我们要是把射钉枪给他了,估计就见不到今天早晨的太阳了。” 我说:“相处时间长了,大家越来越熟悉,总觉得他不会那么心狠……” 章回说:“周老大,到了生死关头,每个人都不可靠。” 我说:“也包括你吗?” 章回想了想,肯定地说:“是。” 我说:“也包括我?” 章回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包括你。” 我说:“你不该把人性看得这么灰暗。” 章回说:“我们被困之后,很多人都暴露出了恶的一面……包括季风。” 我说:“季风怎么了?” 章回说:“大家都清楚,你和季风有着很深的感情。可是到了生死边缘,她为什么丢下你去投靠类人了?我们经常骂,哪个哪个女孩因为男朋友没钱,然后就甩了他,去嫁给了一个有钱的老头子……性质不是一样吗?” 我说:“不一样,季风是为了大家。” 章回并不跟我争辩,他说:“今天我到沙漠上去了。” 我说:“去干什么?” 章回说:“查脚印。” 我说:“查谁的脚印?” 章回说:“米豆的。” 我四下看了看,说:“对啊,怎么一直没见到她?” 章回说:“我把她关到车里了。” 我说:“你关她干什么?” 章回说:“我顺着她回来的那行脚印朝远处走,刚刚走出了一公里左右,她的脚印就不见了。” 我不说话了。 章回说:“要么她是被人从天上放下来的,要么她就是从沙子下爬出来的。” ------------ 第四十五章:转化 第四十五章:转化 章回把网拽上来,又是空的。 他再次把网扔下去。 我说:“你打算怎么办?” 章回说:“让她说实话。” 我说:“逼供?” 章回说:“周老大,我知道你是个文人,下不去手,尤其对女人,这事儿交给我吧。我不管她是什么东西,今天晚上我都要撬开她的嘴。” 我说:“如果她没有恶意呢?” 章回说:“无论如何,她必须实话实说。” 我说:“走,我去看看她。” 章回收起了网,然后拎着射钉枪,带我走向了悍马车。 我说:“你为什么把她锁在车里?” 章回说:“如果她是类人,绳子能绑住吗?万一她会缩骨术,很容易就逃脱了。这个车只要一锁,就是一个禁闭室,她变成蚂蚁都爬不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钥匙,“咔哒”一声,把车门打开了。 我拉开车门,看见米豆坐在后座上,低低垂着脑袋,头发挡住了脸。 我在她旁边坐下来,问:“米豆,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不说话。 我说:“你回来之后对我们讲的,都是谎言?” 她不说话。 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不说话。 我说:“你们被类人困在陷阱里,那是假的?” 她不说话。 我说:“最早你们出现在视频中就是个骗局?” 她不说话。 我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这次回来是和天外人有关,还是和类人有关?” 她依然不说话。 章回说:“周老大,你回去吧,我和她单独谈谈。” 我看了看米豆的黑发,轻声说:“我们都是快死的人了,你知道我们什么都做得出来。你撑不住的。” 她还是不说话。 我下了车,关上车门,走回了帐篷。 浆汁儿、孟小帅、白欣欣都在等着我。 我说:“今天章回捞到了一条大鱼。” 白欣欣说:“在哪儿?” 我说:“在孟小帅的车上。” 白欣欣说:“你说那个米豆啊!” 我说:“你们怎么看?” 白欣欣说:“凭一行脚印就断定人家是敌人?” 我说:“如果她不是,她为什么不解释?” 白欣欣说:“她解释了,章回那暴脾气根本不听!” 我说:“她怎么解释的?” 白欣欣说:“她说她很可能就是在一公里远的地方醒过来的。” 我说:“她不是说她走了两天吗?” 白欣欣说:“一会儿100年前一会儿一百年后的,她的大脑肯定凌乱了呗。” 我看了看孟小帅:“你觉得呢?” 孟小帅说:“我也感觉她没什么问题。” 我又看了看浆汁儿:“你呢?” 浆汁儿说:“她肯定有问题。我早说过了,她不再是过去那个米豆了。” 白欣欣说:“我无所谓。你们要是把她杀了,还能节省一些饼干呢。” 大约两个钟头之后,章回回来了,他的手上有血。 孟小帅递给他一包面巾纸。 我说:“你的手怎么了?” 章回说:“她的。” 我说:“她的?” 章回说:“准确地说,是她和勺子的。” 我说:“怎么样?” 章回说:“她招了。” 我说:“她招什么了?” 章回接过面巾纸擦了擦手,说:“她是个类人。” 我说:“她怎么可能是类人!当时她和勺子、大物被类人困在陷阱里,还是我们把他们救出来的!” 章回坐下来,说:“周老大,正像你说的,所有进入罗布泊的人,都是被命运安排的。他们和我们一样,身上流着类人的血统。所以,当时令狐山没有杀他们,只是把他们关在了陷阱里,让他们自生自灭。” 我说:“既然她和我们一样,你为什么还要关着她?” 章回摇了摇头,说:“她已经转化了……” 勺子和米豆驾车离开,在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婴孩,他们也没有去100年之后,那都是米豆编造的。 他们开着开着,突然听见有人拍打车顶,米豆吓得一缩脖子:“这是谁啊!” 勺子把车停下来,拉开车门,打算下车查看。 米豆预感不妙,喊了声:“别下去!” 勺子已经被车顶那个人扑倒了。 米豆跳下车,绕着车头跑过去,竟然又看见三个活物从沙子下爬出来,他们是类人!米豆撒腿就跑,没跑出几步就被类人控制住了…… 他们被类人捆绑了,还被蒙上了眼睛,他们在沙漠上奔走了几个钟头,终于进入了一个古墓。 古墓里点着火把,“噼噼啪啪”地响着。 勺子和米豆跪在地上。 英俊的令狐山坐在他们面前,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勺子看着令狐山,脸上充满了恐惧和沮丧。 米豆说:“你为什么三番五次抓我们啊!” 令狐山说:“我们是敌对关系。” 米豆说:“我们手无寸铁,对你们有什么威胁啊!我们只想回家。” 令狐山说:“只要你们一离开,就对我们形成了威胁,因此,我们是不会让你们回家的。” 米豆说:“那你想把我们……怎么样?” 令狐山说:“你们只能死在罗布泊上。” 米豆看了看勺子,勺子痛苦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米豆说:“求求你,留我们一条命吧,你让我们做牛做马都行!” 令狐山摇了摇头,说:“我们类人从来都反对奴隶制。” 说着,他站起身来:“不过,你们有一个选择。” 米豆不说话,勺子也不说话,都死死盯着令狐山。 令狐山说:“你们可以转化成类人,愿意吗?” 勺子哆哆嗦嗦地说:“愿意!” 米豆说:“我也愿意!” 令狐山说:“不过,你俩只能有一个人被转化,因为这个人需要用三天时间喝掉另一个人身上的血……” 米豆瞪大了眼睛,她慢慢转过头去看了看勺子,勺子也看了看他。接着,两个人都把目光移开了。 令狐山说:“你们商量一下,要么现在两个人一起死,要么有个人主动做出牺牲,献出自己的血,让另一个人活下去。” 勺子和米豆都沉默着。 令狐山说:“我理解,很难做出选择。这样吧,你们用‘石头剪刀布’来决定,谁赢了谁转化,就一把,如果你们出的一样,那就说明你们的命不好,必须一起死。” 又过了一两分钟,勺子说话了,声音很小,依然哆哆嗦嗦的:“米豆,我们认识多久了?” 米豆说:“4年了。” 勺子说:“我们做情人多久了?” 米豆说:“也4年了。” 勺子突然哽咽了:“不管谁活谁死,我们都会很孤单。我们一起走吧!” 米豆的眼圈也湿了,她使劲点了点头。 勺子说:“我们都出石头。” 米豆哭着说:“好的。” 令狐山说:“商量好了?我们开始吧。” 一个类人走过来,把他们身上的绳子解开了。 令狐山说:“石头——剪子——布!” 勺子和米豆的手同时伸出来。 他们都是诈骗犯。 勺子出的是布,米豆出的是剪子。 两个人互相看着,似乎都愣住了。 令狐山说:“好了,结果出来了。” 他一挥手,两个类人就把勺子拖出去了,勺子大声喊着:“米豆!下辈子再见!” 米豆眨巴着眼睛,似乎呆住了。 接下来,类人为米豆松了绑。 当天晚上,令狐山带着她走了很远的路,来到了一大片枯死的胡杨中。有三个类人跟着他们。 在月光下看,那片胡杨很像太阳墓。他们来到一圈圈胡杨正中央,在四周点起了火把。 这些胡杨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有的立着,有的躺着,整个树林就像一个曾经很华丽的房子,现在门没了,窗户没了,屋顶没了,四面阴风阵阵。 令狐山跪在地上,对着地下喃喃自语,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一直持续了半个钟头,令狐山终于站起来,把米豆拉到了他祷告的位置,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在她的手指上划了一个口子,然后把血滴在了地上。 接着,那三个类人突然开始跳起来,唱起来。 令狐山继续祷告。 米豆完全傻了。 那三个类人的姿势很难看,有点类似韩国那个大叔的骑马舞。米豆也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似乎是咒语,她只听懂了一句:“……北斗星掉下来……” 仪式完成之后,米豆回到了古墓。 勺子是第二天被杀掉的。米豆亲眼看到了那一幕。 刑场在地面之上。 类人像杀猪一样,把勺子绑在一根悬空的胡杨木上,然后用一根长长的铁钎子捅进勺子的脖子,下面摆着一个很大的盆,专门接血…… 勺子十几分钟之后才彻底死去,类人把尸体扛走了,到沙漠上去埋了。 从此之后的三天,米豆再没有吃过食物,每天只喝勺子的血…… 章回说:“现在,米豆已经彻底转化成一个类人了。” 我想了一会儿才说:“她回来干什么?” 章回说:“受令狐山指派,回来探探我们的情况。” 我说:“既然这样,那就放了她吧。” 章回说:“不行,我们得让她带着我们去找令狐山!” 我说:“找令狐山干什么?” 章回说:“现在那张画在令狐山手里!” ------------ 第四十六章:她有罪没罪? 第四十六章:她有罪没罪? 烧掉那张画,现在是我们全部的希望。 它怎么可能落到令狐山手里呢? 章回说:“米豆被转化之后,第一个任务就是离开罗布泊,去找那张画……” 我说:“等等。令狐山怎么知道那张画的秘密?” 章回说:“不清楚,我猜是季风无意中泄露的。” 我说:“令狐山为什么要找那张画?” 章回说:“他不想让我们烧掉它,他希望迷魂地永远存在,这是他们类人的屏障。” 我说:“类人有办法离开罗布泊?” 章回说:“令狐山一直在骗我们,那个太阳墓塌了,还有另外的神秘通道。” 我说:“这个人年龄不大,心机太深了。” 章回说:“你们猜,谁拿着那张画?” 我想了想说:“小5?” 章回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昨天夜里,米豆说梦话,我听见了。” 章回说:“小5和碧碧一直住在若羌,等着下一次进入罗布泊。那张画一直由碧碧拿着,不过,最后还是被米豆偷走了……” 我说:“她记得路吗?” 章回说:“她说她被蒙着眼睛,但是我觉得她在撒谎,不论我怎么问,她死活都说她不知道路,现在我们就卡在这儿。” 我说:“她这不是坦白,而是给我们报丧来了……” 章回说:“周老大你放心,天亮之前,我肯定让她说出来。” 我说:“她现在……身体怎么样?” 章回说:“我不会伤害她致命部位的。” 孟小帅说:“章回,你结婚之后不会打老婆吧?” 章回喝了一口水,对我说:“我去了。”说完他就朝外走。 浆汁儿突然喊了声:“章回!” 章回回过头来。 浆汁儿说:“你不能再折磨她了。” 章回说:“你有更好的办法?” 浆汁儿看了看大伙儿,眼圈儿湿润着说:“我们有什么权利这么折磨一个人?她犯了什么错?” 章回说:“她不说出那条通道,我们就得死在这儿。” 浆汁儿说:“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章回说:“浆汁儿,你到底站在谁的立场上啊?” 浆汁儿说:“我们都是女人,我看不下去。” 章回说:“她偷走了那张画,就是要把我们置于死地,你还同情她?” 浆汁儿说:“也许她并不知情,只是服从令狐山的命令。” 章回说:“她还害死了她的情人,并且喝了他的血。” 浆汁儿说:“当时他们两个人商量一起出石头,可是她出了剪子,你说谁在害谁?” 章回说:“你幼稚了,她太了解勺子的自私了,她肯定早就想到他会出布,所以才出了剪子!而勺子这次偏偏没有自私,他认为对方也许会牺牲自己,出剪子,所以他主动出了布……” 浆汁儿说:“你别绕了,我已经晕了——不管他们做出了怎样的选择,都属于道德范畴!大哥,凶手不是她,凶手是令狐山!” 章回说:“她现在是类人,类人就是我们的敌人。” 浆汁儿说:“那是她的意愿吗?她曾经和我们一样,是个人!她是被强迫转化的!” 章回说:“你是说,她不是我们的敌人?那她来我们营地干什么?” 浆汁儿说:“她来我们营地之后,除了睡了一觉,她干什么了?” 章回说:“如果有机会,她会干掉我们所有人。” 浆汁儿说:“你这是假设!你这是莫须有!” 章回说:“好吧,就算她没有任何错,在变成类人之前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她是个诈,骗,犯!” 浆汁儿说:“就算她是诈骗犯,我们有权利囚禁她吗?我们有权利给她上酷刑吗?” 章回摊了摊手,说:“我不是个刽子手,我只是为了大家。” 大家都看我。 老实说,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人类总结了几千年的行为标准已经失效,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也不知道了。没有准绳。 我说:“章回,不要再折磨她了。我们关着她,让她明白一个事实,我们出不去,她也活不了。看看她会不会回心转意。” 章回说:“没问题。” 这天晚上,章回站岗。 我睡不着,走出了帐篷。 如果说罗布泊的白天是火,夜晚就是冰。我甚至披上了一件红色灰纹冲锋衣。 现在,浆汁儿睡一个帐篷,孟小帅睡一个帐篷,白欣欣睡一个帐篷。 浆汁儿和章回辩论完之后,回到帐篷还哭了一场,不知道是觉得自己委屈,还是觉得米豆可怜。 米豆在车里,车里黑糊糊的。 不知道她是在睡着,还在在朝外窥视。 章回在车附近转悠着。 我朝他走了过去。 章回低声说:“周老大,你怎么还不睡?” 我说:“我来问问,她吃东西了吗?” 章回说:“给了,一次给她4块饼干,比我们待遇都好。” 我说:“她……解手怎么办?” 章回说:“周老大,你太操心了,我们又不是托儿所的阿姨!” 我说:“总不能不让人家解手啊。” 章回说:“我和她说好了,她想上厕所的话就把车灯打开,我就来了。” 我说:“你一个男的带她上厕所,方便吗?” 章回说:“她只能将就点了,我们又没有女警察。” 我说:“要不叫浆汁儿或者孟小帅陪她?” 章回说:“她们看得住她吗?她现在是个类人,说不定钻进沙子就不见了。” 我说:“你不提醒我,我总想不到她是个异类。” 章回说:“如果她坚持不说,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吗?” 我说:“只有一条路了,让她带我们去找令狐山。” 章回说:“我们早晚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我回到帐篷前,坐下来。 空气很凉,我大口大口地吸着。 月亮挂在天上,圆圆的,白白的,中间没有一丝阴影。我不确定它是真正的月亮,还是那个神奇的飞行物。 没关系了。 我开始琢磨死亡,就像我要去见一个陌生人,提前预习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每个人都得死。但是我从来没想到,我的终点会截止在西北这片荒凉的大漠上。 最痛苦的死法就是被判了死刑,但是迟迟得不到处决,就像我们现在。 我一直坚信,人死了后,意识并不会消失,就像梦里的那种状态。那时候,我们不需要穿衣了,不需要吃饭了,真正变成了永恒。 如果真有下辈子呢? 我希望做人,而且还做个男人。 如果老天觉得我这辈子不够善良,非要让我变成一种动物,那我就做一只麻雀吧。它们不凶狠,善于逃生,而且拥有无边无际的蓝天。 风吹过来,扑到我的脸上,很疼。 我仔细品咂着它的力道,这是活着的感受。过不了多久,我会躺下来,那时候我的身体就不再有知觉了,变成一堆只占有空间不占有时间的东西。 沙子在沙子上移动着,似乎在窃窃私语,筹划着怎么把我掩埋。 我使劲撸了一把脸,好像在告诉它们,我还活着,我还在喘气。 它们继续在我身边窜来窜去,根本不在意我。我经历过几个亲人的死亡,有个心得,当一个人死到临头的时候,带走他的那种东西就不再掩饰了……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暗暗告诉自己——你不能轻言放弃,你应该做个强者! 可是,四下看看,我竟然找不到对手在哪里…… 早晨,我被一阵声音惊醒了。 我睁开眼睛,听见了令狐山的声音! 章回大声喝道:“你站住!” 令狐山说:“我来找人。” 我一下就爬了起来,浆汁儿也醒了,她惊讶地说:“令狐山?” 我没说话,一步就跨出了帐篷,果然,令狐山来了。 他竟然是一个人! 他穿着黑色T恤,军绿色长裤,一双旅游鞋上全是沙子,辨不出颜色了。那头棕色长发似乎更浓密了,胡子也长了出来,满脸毛茸茸的络腮胡子。他的皮肤依然白皙。 章回站在离令狐山七八步远的地方,用射钉枪对着他。 令狐山看见我出来了,朝我笑着摆了摆手。 我说:“令狐山,你来找米豆吗?” 令狐山说:“我来找你。” 我说:“你找我干什么?” 令狐山说:“我来谈判。” 我说:“你不怕你有来无回?” 令狐山说:“为什么我会有来无回?” 浆汁儿走出来了,她站在了我的旁边,愤怒地说:“你设机关,杀了吴珉!” 令狐山很严肃地说:“你们入室抢劫,却反过来抱怨事主不该在家里布置陷阱?天下没这个理啊!” 我说:“先不说这个,你想怎么谈?” 令狐山说:“我走了半宿,不能给我一瓶水吗?” 我回到帐篷里,拿出一瓶水,扔给了他。他伸手去接,没有接着,那瓶矿泉水掉在了沙子上。他弯腰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沙子,然后拧开,喝了几口,说:“我要把米豆带走。” 我说:“你怎么知道她被我们关着?” 令狐山说:“按照约定,她昨天就该回到我们身边的。” 我说:“你觉得我们会放了她?” 令狐山说:“我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我说:“什么东西?” 令狐山说:“那张羊皮纸的画。” ------------ 第四十七章:四人同行 第四十七章:四人同行 令狐山要用那张画交换米豆! 我愣了愣,问他:“你带来了?” 令狐山说:“这么远的路,你觉得我会跑回去再拿一趟吗?” 我说:“你拿出来。” 令狐山说:“不在我身上。” 我说:“它在哪儿?” 令狐山说:“我埋在了附近的沙漠上。我要你们先放人。” 我说:“不可能。” 令狐山说:“如果我交给你们,你们肯定会杀了我们。你们先放人。” 我说:“你交出那张画,我们才会放人。” 令狐山说:“那我这一夜的路就算白走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章回说:“你信不信我一枪钉死你?” 令狐山停下脚步,回过头,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笑了:“钉死我,你们就永远都找不着那张画了……” 我说:“你等等。” 令狐山看着我,等我说下去。 我说:“我们放了人,你带走,然后呢?我们去哪儿找到那张画?” 令狐山说:“我会带你们去找。你们只能派两个人,而且不能带武器。” 我说:“我怎么知道你身上没带着武器?” 令狐山张开双臂,说:“你们可以搜。” 我走过去,摸遍了他的全身,果然没有任何金属物品。 这时候,白欣欣和孟小帅都走出了帐篷。 我后退了几步,说:“你原地别动,我们要商量一下。” 令狐山说:“随你们。” 我和浆汁儿走到了孟小帅和白欣欣旁边,章回也退了回来。 我低声说:“你们怎么看?” 章回说:“有诈。” 我说:“为什么?” 章回说:“对于他来说,米豆没那么重要。” 孟小帅说:“嗯,他既然派人去那么远的若羌偷画,不可能这么轻易送给我们。” 白欣欣说:“说不定他喜欢米豆呢。” 浆汁儿说:“那季风呢?” 孟小帅说:“对了,季风去哪儿了?” 我说:“不知道。” 孟小帅说:“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没人说话。 过了半天我才说:“米豆不开口,我们留着她也没用,每顿饭还要给她4块饼干,也许我们应该碰碰运气。” 章回说:“她怎么会没用?她知道出去的路!” 我说:“你觉得她会告诉我们吗?” 章回看了看浆汁儿,然后压低声音说:“一个人的身体承受力是有极限的……” 我说:“章回,说真的,我的良心受不了。就算我自己死掉,也不忍心看着一个女人活着下地狱。” 章回说:“反正,如果这次上当了,我们就鸡飞蛋打了。” 我说:“我再跟令狐山谈谈。” 接着,我带着章回走到了令狐山跟前。 我说:“令狐山,你为什么要把那张画交给我们?” 令狐山说:“我说了,换回米豆。” 我说:“她没那么重要。” 令狐山说:“她很重要。” 我说:“为什么?” 令狐山说:“我们有规矩。” 我说:“什么规矩?” 令狐山说:“我是类人的头领,我必须誓死保护每一个由人类转化过来的类人,不然我就没有资格继续做头领了。” 这句话让我相信他了。 我看了看章回,章回盯着令狐山,似乎在努力琢磨这句话的真假。 我说:“你既然派人去偷那张画,那么你一定知道它的秘密了?” 令狐山说:“我知道。” 我说:“你知道什么?” 令狐山反问我:“你们知道什么?” 我说:“它算是你交换人质的条件,你应该告诉我们它的价值,而不是我们来告诉你,对吧?” 令狐山说:“好吧——只要烧了它,这个湖就不存在了。这个湖不存在了,迷魂地也就不存在了。” 我说:“你从哪儿知道的?” 令狐山说:“我们祖上传下来的说法,我从来没有当过真,直到那天我偶尔听季风说起来,营救你们的那些人在沙漠上捡到了一张画,我才确定这个传闻是真的。” 我说:“季风呢?” 令狐山很坦荡:“我把她软禁了。” 我说:“为什么要软禁她?” 令狐山说:“我对她讲了这张画的秘密,她从我身边偷走了它,想回来送给你们,被我抓到了。” 我说:“你会怎么处置她?” 令狐山说:“周老大,你放心吧,我们只是家庭内部的矛盾。” 我说:“家庭暴力是违法的。” 令狐山说:“如果没有家庭暴力,就会出现家庭暴乱。我们谈正事吧。” 我说:“迷魂地不存在了,你们不会感到威胁吗?” 令狐山说:“我想通了,其实不需要邪恶力量帮忙,罗布泊本身就是一片巨大的迷魂地,只要走进来,很难走出去。” 我说:“你不怕我们走出去之后,把你们捅出来?” 令狐山说:“那确实不是我所希望的。不过我想告诉你们一句实话——就算迷魂地不存在了,你们也不可能走出去。你们剩下的汽油,都不够你们走出罗布泊湖心的。” 我冷不丁地说:“你知道还有出去的通道。” 令狐山说:“有一条。” 我说:“如果我们抓住你,逼着你给我们带路呢?” 令狐山说:“既然你们到现在还需要我带路,就说明米豆并没有告诉你们。她不说,你们觉得我会说吗?” 章回说:“我们对女人不忍下手,对你就不一样了。” 令狐山说:“你们会让我下十八层地狱吗?很遗憾,你们都没有那些折磨人的设备!但是,只要我们说了,我们必定要遭受十八层地狱的折磨!” 我说:“为什么?” 令狐山说:“类人有类人的法则。” 我说:“既然我们得到那张画也不可能走出去,那我们为什么要跟你交换?” 令狐山说:“这就要你们权衡了。你们销毁了迷魂地,然后去找出路,也有可能遇到救援,不过那种机会不超过万分之一。就这样。” 我想了想,说:“同意。” 章回看了看我。 令狐山看了看章回,又看了看我。 我说:“同意!” 令狐山说:“好哇,把米豆给我带过来。” 我朝章回使了个眼色,章回眯着眼睛看着我,似乎在问:“你确定?” 我说:“去。” 章回就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把米豆带了过来。 我发现,米豆脸色苍白,额头上缠着纱布,洇出红红的血迹。 令狐山说:“米豆,你没事吧?” 米豆说:“我没事儿。谢谢你能来。” 令狐山说:“你的头怎么了?” 米豆说:“我自己撞的。” 令狐山说:“为什么?” 米豆说:“我不想活了。” 我说:“章回给你包扎的?” 米豆说:“嗯。” 令狐山说:“走吧,我们回家。” 然后,他看了看我:“我们走吧。” 我对章回说:“你把射钉枪放下,跟我去。” 章回走到了浆汁儿、孟小帅、白欣欣跟前,白欣欣伸出手想接过射钉枪,章回没给他,而是交到了孟小帅的手上。 令狐山和米豆走在前面,我和章回走在后面。 我说:“多远?” 令狐山说:“不远。” 接着,四个人都不说话了,默默朝前走。 十几分钟之后,我回头看了看,浆汁儿、孟小帅和白欣欣在营地望着我们,他们、帐篷和车都变得很小很小了。 章回停下了脚步,警惕地朝四周的沙地看了看。 令狐山和米豆也停下来,令狐山说:“走啊。” 章回说:“你是不是把手下藏在沙子下面了?” 令狐山说:“我是个讲规矩的人。用人类的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章回并不信任他,他冷笑了一下,说:“这个鬼地方本来就不成方圆。” 令狐山说:“你们放心吧,只有我一个人,那几个兄弟都在看管季风。如果你们不相信的话,那我们就走了。” 我说:“你明确告诉我们,还有多远?” 令狐山说:“半公里。” 我对章回说:“走。” 果然,走出了半公里,令狐山在一个沙丘前停下来。并没有其他类人出现。 他在沙丘下挖了挖,真的拿出了那张羊皮纸的画,走过来递给了我。 我第一次见到这张画,周边很不规则,画已经褪色,很像出自幼儿园小朋友之手,他画了一个圆溜溜的湖,在湖边画了很多绿草,还画了一只鸟,麻褐色,画得跟鸭子一样丑…… 令狐山说:“你们清楚该怎么做。我们走了,祝你们好运气。” 我说:“等等!” 令狐山说:“还有什么事?” 我说:“我想告诉你,孟小帅和吴珉曾经回到过100年前,他们在一个山洞里看到了你的前世。” 令狐山愣了一下:“哪里的山洞?” 我说:“陕西井镇,郊外的野山上。” 令狐山突然笑起来。 我说:“你笑什么?” 令狐山淡淡地说:“那不是我的前世,那就是我。” ------------ 第四十八章:我们把画烧掉了! 第四十八章:我们把画烧掉了! 孟小帅和吴珉在100年前撞见了令狐山,他却说,那不是他的前世,那就是他! 我愣了半天才说话:“你们类人……长生不老?” 令狐山说:“只要是生命,没有长生不老的。不过,有的长寿,有的短命,长长短短,参差不齐。很遗憾,你们就是短命的。再见了。” 说完,他就带着米豆离开了。 我看着他们艰难的背影,忽然感到有些悲怆——我们一直赞美胡杨,赞美芨芨草,赞美骆驼刺……其实,类人才是真正顽强的!在这个鬼地方,胡杨死去了,芨芨草死去了,骆驼刺死去了,而他们却活着!他们没有任何科技的保障,没有受到大自然的恩泽,千百年来,他们与天斗,与地斗,创造了生命的奇迹…… 章回说:“我们走吧。” 我回过神来,令狐山和米豆已经变成两个小黑点了。 我说:“走吧……” 我们回到了营地,浆汁儿、孟小帅和白欣欣看到我拿回来了那张画,立刻围上来观看。 浆汁儿有点不自信地问:“烧了它,这个湖真的就不存在了?我们真的就能走出去了?” 我说:“没错儿。” 浆汁儿说:“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我说:“这个地方发生的事,有一件是靠谱的吗?” 她就不说话了。 我说:“章回,给我打火机。” 章回说:“我来烧吧。” 我说:“好的。” 我和章回拿着这张画,慢慢走向了湖边。 浆汁儿、孟小帅和白欣欣也跟了过来。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很紧张。 我们在离湖边十几米的地方停下来,章回打着了打火机,然后看了看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吗?” 浆汁儿说:“等我拍一下!” 说完,她掏出了手机,对准了章回手里的画,还有不远处的那个湖。 我说:“烧吧,生死就看这一把了。” 章回把打火机一点点凑近了那张画。 我紧紧盯着那个湖。直觉告诉我,它不会就这么乖顺地消失…… 果然,湖面忽然响了一声:“哗啦!” 章回的手抖了一下,立刻朝湖面看过去。 一个婴孩从湖里冒出了脑袋,爬上岸,像个小狗一样甩了甩身上的水,然后朝我们看过来。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偷走黑匣子的那个小孩。他坐在岸边,一下下朝我们扬着水,很淘气的样子。 我们相距十几米,他扬不到我们,似乎在逗我们玩儿。 章回说:“继续吗?” 我说:“烧!” 这时候我们才发现,章回手里的打火机已经灭了,他开始打:“啪嗒!啪嗒!啪嗒!……” 我有点急了:“是不是没气儿了?” 章回说:“怪了,打火机好像进水了!” 我又朝那个婴孩望过去,他依然在看着我们,一下下扬着水。 我接过章回的打火机摸了摸,果然,打火机湿漉漉的。 我忽然不寒而栗了。 我回头大声对白欣欣说:“白欣欣,打火机!” 白欣欣赶紧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递给了我:“我这个是干的。” 我打了几下,依然打不着。 白欣欣说:“不可能啊,我刚才还用过!” 我摸了摸这只打火机,低声说:“它也进水了……” 章回二话不说,从孟小帅手里夺过射钉枪,大步走向了那个婴孩。那个婴孩并没有逃走,他还是看着我们,一下下扬着水。 章回走到他跟前,用射钉枪对准了他的脑门。 他似乎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看都不看,还在扬着水,而且很调皮地笑了起来:“咯咯咯咯咯……” 章回开枪了。 这是他拿到射钉枪之后,第一次开枪。 “啪!” 声音并不大,就像一只锤子敲在了一颗钉子上。 那个婴孩的脑袋朝后仰了一下,但是他并没有倒下去。一颗钉子钉进了他的额头上,那颗钉子足足有一寸长,钉进了一大半,几乎只剩下了钉帽,并没看到出血。他伸手摸了摸,好像想把它拔出来,可是拔了几下,钉子纹丝不动。他慢慢把脸转向了章回,盯住了那支射钉枪。 章回后退了几步,端着射钉枪观察他。 他终于转过身,“刺溜”一下钻进湖里,不见了。他带走了那颗钉子。 章回走过来,说:“奇怪了,这种东西杀不死!” 白欣欣说:“是不是得找到他的死穴啊。” 章回说:“那是电游!” 浆汁儿说:“他不会带更多小孩爬出来吧?” 我说:“赶紧烧了这张画!你们谁还有打火机?” 章回说:“我没有了。” 白欣欣说:“我也没有了。” 我说:“去车上和帐篷里找找。” 我们找了每个应该找的地方,竟然没找到一只能用的打火机!我们一直在关注食物和水,却忽略了火!如果饼干吃没了,真的捞到了鱼,没有火怎么吃? 天气快速热起来。 我们把两只莫名其妙浸了水的打火机放在沙子上,等着它们被晒干。 科学家说,太阳离地球1.5亿公里,但是,太阳离罗布泊好像只有1公里。很快它们就会被晒干,接着就会被晒爆。我们必须在它们被晒爆之前,把它们打着,把画烧掉。 每过几秒钟,章回就把打火机拿起来试一试:“啪嗒!啪嗒!……” 白欣欣说:“你再打,一会儿没火石了!” 湖面一直平静,不见那个被钉了钉子的婴孩爬出来。 终于,章回“啪嗒”一下把打火机打着了!他一边用手挡着风一边说:“快快快!” 白欣欣手忙脚乱地拿起那张画,凑近了打火机…… 我再次盯住了那个湖。 那张画终于被点着了! 它被晒得干干的,都变得有点脆了,很容易燃烧。那些绿草迅速变成了灰,那只像鸭子一样的鸟迅速变成了灰,那个圆溜溜的湖迅速变成了灰…… 整张画都变成了灰。 那个湖依然存在。 湖边那些植物依然存在。 我们5个人呆呆地看着它,都不说话。 一阵风吹过来,那些纸灰四下舞动,最后被刮走了…… 章回第一个说话了:“那个令狐山骗了我们,这是一张假画。” 快进入9月份了。 这天下午,艾尼江给碧碧打来了电话:“我们明天出发,进入罗布泊!” 小5一下激动起来:“总共多少人?” 艾尼江说:“加上你们总共24个,7辆车。有向导,司机,医生,后勤保障……” 小5说:“逗豆他们不去吗?” 艾尼江说:“他们去,只是换了个摄像师,竹子不去了。” 小5说:“太好了!” 艾尼江说:“明天,你们就在宾馆等着,我们到了后,接上你们一起走。” 小5说:“好嘞!” 放下电话,小5手舞足蹈地说:“明天我们就出发了!” 碧碧似乎并不激动,他侧着耳朵在听着什么。 小5说:“你怎么了?” 碧碧说:“你们女人的耳朵只会听喜讯,从来听不见危险。” 小5说:“哪有危险啊!” 碧碧说:“我感觉卫生间有动静……” 小5说:“那个女人已经把画偷走了,她还回来干什么?” 碧碧说:“说不准。” 小5拿起ipad搜了搜,说:“她肯定到了罗布泊,你看没信号了……” 碧碧说:“她也可能关机了,现在就藏在卫生间里。” 小5说:“你又吓我!” 碧碧站起来,慢慢走进卫生间,检查了一番,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他走出来,拉开衣柜看了看,里面只挂着两件睡衣。 他回到沙发上坐下来,愤愤地说:“这个女人好坏,害得我不敢用卫生间!” 小5说:“你只需要那个镜子,搬出来就行了啊!” 若羌的最后一夜,小5又住在了碧碧的房间里。 这次,碧碧睡床,小5睡沙发了。不是小5提出来的,而是碧碧提出来的。 小5皮实,就算睡地板,她也照样睡得像猪一样。 刚刚关了灯,小5就听见碧碧轻轻地“嘘”了一声。 小5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又怎么了?” 碧碧不说话。 小5也不敢说话,使劲听。 过了好半天,碧碧才说:“过去了。” 小5说:“谁过去了?” 碧碧说:“有个人,刚刚从走廊走过去了。” 小5说:“我怎么没听见?你产生幻觉了吧!” 碧碧说:“笑话。我告诉你,这个人是个男的,穿着一双皮鞋,一只钉着铁掌,一只没有。他肯定心里有鬼,走路蹑手蹑脚,不过他只是从我们门口经过,停在了旁边那个门口,听了一会儿又离开了。” 小5说:“旁边是我的房间啊!” 碧碧说:“另一边。” 过了一会儿,小5问碧碧:“哎,你多久没碰那种东西了?” 碧碧说:“什么?” 小5说:“药。” 碧碧说:“你还说呢,我恨死那个周作家了,自从他上次告了密,我再都没碰过……你什么意思啊?” 小5说:“我只是关心你……” 碧碧说:“不要虚情假意了,我知道,你怀疑我是毒瘾发作才变得这么疑神疑鬼,对吗?我已经戒掉了,没瘾了。” 小5说:“真的?那我该恭喜你。” 碧碧说:“我才不要你恭喜。” 第二天,两个人退了房,拎着行李来到宾馆门口的马路上,等候救援车队到来。 阳光明媚,天蓝如洗,很好的天气。 上午10点多钟的时候,车队终于来了。4辆越野车,3辆皮卡,看上去浩浩荡荡。 艾尼江坐在最前面的越野车里,他从车窗伸出胳膊,朝小5和碧碧挥动着。 小5也使劲摆手。 碧碧在她旁边说:“小5,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那张画还在我这儿。” 小5回过头来,瞪大了双眼:“你怎么现在才说!” 碧碧说:“我担心她没有离开,而你口无遮拦,给我说漏了。” 小5说:“她偷走的那张是……” 碧碧狡猾地笑了:“那是我在裱画店仿制的。” ------------ 第四十九章:沙漠的隔壁还是沙漠 第四十九章:沙漠的隔壁还是沙漠 那张画变成了灰烬,被风带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个湖依然卧在炽热的罗布泊上,闪着粼粼的波光。 那些植物静静竖立,好像众多没有五官的生命,正在注视着我们。 没人说话,大家陷入了极度的绝望中。 白欣欣突然对我和章回吼起来:“你俩没长眼睛吗?当时为什么不好好看看?竟然让他用一张假画把那个女人换走了,我们怎么办!” 章回看了看白欣欣,说:“你不要叫唤了,我们之前都没见过那张画,你以为我们是书画鉴定专家吗?” 我说:“当时,令狐山有三点说法让我相信了他,第一,他说他作为类人的头领,必须誓死保护由人类转化过来的类人,不然他就没有资格继续做头领了——这很像是真的。第二,他说他是通过季风才知道营救我们的那些人捡到了这张画。而且他承认,因为季风想偷走这张画,他把季风囚禁了——这绝对是真的。第三,他说类人有法则,不可以透露那条秘密通道的位置,不然他们就会受到十八层地狱的惩罚——我觉得这也是真的。” 白欣欣说:“什么都是真的,就他妈这张画是假的!” 我说:“这张画是假的,那么有两种可能,一,令狐山骗了我们;二,碧碧骗了他们。” 大家都愣了。 白欣欣反应过来,反问我:“碧碧怎么知道这张画的秘密呢?” 我说:“碧碧很善于推理,只要他发现有人盯上了这张画,立刻就会发挥他超长的嗅觉,闻出其中的反常。” 浆汁儿说:“你的意思是,很可能碧碧用假画骗过了米豆,米豆把它拿回来之后,令狐山发现这张画并不是真的,所以才用它来跟我们换人质?” 我说:“可能性很大。也许,他把米豆换回去,正是为了让她再去若羌,把真画偷回来。” 浆汁儿说:“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我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寄希望于碧碧了,但愿他能守住那张画。” 浆汁儿说:“我们只剩下最后两包饼干了……” 我打量了一下身边的几个队友—— 浆汁儿瘦了一圈,嘴唇干裂,面容憔悴。 章回本来就瘦,看不出体态变化,只能看到他眼眶深深地陷下去,两个颧骨高高地鼓出来,明显透出头骨的轮廓来。 孟小帅跟浆汁儿一样瘦了很多,个子显得更高了,有些晃,她的嘴巴上长了很多泡,层层叠叠的,那是急火攻心。她的头发很凌乱,很暗淡,再没了初相见时的那种光泽。 白欣欣瘦得最厉害,进入罗布泊的时候,他有80公斤,现在看上去顶多60公斤。他脖子上那条金链子不见了,海盗文身也好像跟着肌肉一起萎缩了…… 我看不到自己,我只能摸到满脸荒凉的胡子。 我说:“从今天起,每个人每顿饭发两块饼干。” 白欣欣说:“如果必须死,还不如……” 我看了看他。 他有些胆怯地避开了我的眼睛。 我说:“还不如什么?说下去。” 他低着头,半天才说:“反正都得死,还不如有人做出点牺牲……” 我说:“你是说转化?” 白欣欣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我说:“你希望谁做出牺牲?” 白欣欣看了看浆汁儿和孟小帅,又把头低了下去。 孟小帅说:“白欣欣,你是个禽兽。” 白欣欣说:“我只是提个建议,我又没说我要喝你的血。” 孟小帅说:“就算你让我喝你的血,你以为我会喝吗?爷嫌你脏!” 我说:“大家都很虚弱,不要争吵了。我们为了活命一直在抗争,现在就算死了,也不是懦夫,我们对得起我们的这条命。” 停了停,我又说:“况且,小5和碧碧并没有放弃我们,他们一定会再次进入罗布泊。从明天起,我们只做一件事——轮流用手机搜索他们。只要看到碧碧,对上话,第一句话就告诉他,烧掉那张画。” 浆汁儿说:“他们什么时候来啊……” 我说:“外面已经要跨入9月了,他们应该快来了。” 一整天,大家都缩在帐篷里,熬时间。 浆汁儿、孟小帅、白欣欣三个人明显体力不支了。在身体上,他们严重缺乏营养,在精神上,今天唯一的希望落空,他们失去了支柱。 我知道,章回也到了极限。不过,他硬撑着。 我自己也快不行了,四肢乏力,走路摇晃,头昏眼花耳鸣。 傍晚的时候,我和浆汁儿待在帐篷里,她躺着,我坐着。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问:“你是不是病了?” 她声音黯哑地说:“就是虚。” 我递给她一瓶水,说:“喝下去。” 她摇了摇头,说:“喝不下了。” 我的心里涌上了一阵悲凉。 浆汁儿说:“周德东,你说我们是不是走到头了?” 我说:“只要你还能这么问,就说明我们没有走到头。” 她说:“你别装了,我看得出来,你也挺不住了。” 我说:“我没问题,你也没问题,相信我。就算没有了体力,我们还有精神。你知道精神的力量有多伟大吗?我给你讲两个例子——有个心理学家,他用一个死囚做了个测试,他把死囚绑在案板上,蒙上双眼,一只手伸到隔壁去,告诉他,要给他放血,直到他死亡。然后,心理学家在死囚的手臂上用刀尖点了一下,接着隔壁就传来了滴水的声音,很快,这个死囚就休克了,又过了一些时候,他渐渐停止了心跳。第二个例子——美国有个男孩在家里修车,千斤顶倒了,把那个男孩卡在了车身和车轮之间,转眼就要没命了。他的母亲发现之后,立刻冲过去,竟然用双手把越野车的一侧抬了起来,并且大声呼救。直到几分钟之后,邻居们赶到了,终于把她的儿子救了出来……我们要发掘精神的力量。” 浆汁儿说:“你的头发变长了,胡子变长了,脸色变黑了,眉毛变重了,眼睛变大了,胳膊变瘦了……只有一点没有变,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说:“不知道。” 浆汁儿说:“你的声音。大家都哑了,只有你的声音依然那么亮。” 我说:“是吗?我自己听不出来。” 浆汁儿说:“你还有力气给我唱歌吗?” 我说:“有,只要你愿意付小费。” 浆汁儿说:“嗯,那你给我唱首歌吧。” 我拿过吉他,拨拉起来。我发现,我已经有点按不住琴弦了。 我唱起来—— …… 我是一把刀 城市是个鞘 两旁有点拥挤 教我生存的杂技 前后有点敌意 教我爱的意义 我是一把刀 城市是个鞘 四周黑咕隆咚 好像是母亲的** 挺身无处可刺 沉默才是刀子的个性 亲爱的城市 亲爱的城市 我爱你的灯红酒绿 我爱你满街的通俗美女 我爱你的竞争,你的刺激 我爱你的喧闹,你的神秘 你让我变得更加真实 唱完之后,我说:“这歌儿我写了很多年了,不怎么好听,不过它至少是你没听过的。” 浆汁儿没说话。 这时候天已经黑下来。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她又哭了。 我说:“眼泪是水分,不要浪费它了。” 浆汁儿说:“在这最后的时光,我听你唱歌,感觉真幸福。” 我说:“等出去之后,我带你去唱KTV,刷夜。” 浆汁儿说:“KTV……太遥远了。” 我说:“不遥远啊,满大街都是。” 浆汁儿说:“大街在哪儿呢?” 我说:“大街在城市里啊。” 浆汁儿说:“城市在哪儿呢?” 我说:“城市在我们隔壁。” 晚上,我站岗。 实际上我感觉不需要再站岗了,但是我逼迫自己,必须做出一个样子。不然,其他几个人会觉得我们彻底放弃了,涣散了。 我们可以放弃一切,但是不可能放弃生命。 我拄着那把战刀,走到沙坡上,坐下来。 月亮不明不白,夜风半遮半掩。 想着我安慰浆汁儿的话,我自己都在黑暗中笑了。 水的隔壁是草,人的隔壁是人,城市的隔壁是城市,沙漠的隔壁永远是沙漠。 我很想在沙漠上躺下来,闭上眼睛睡去。 但是,有一根理性的神经告诉我,你不能倒下去。你必须瞪大双眼,监督着这个貌似空无一人的世界。 死神就在我的面前转悠着,等着把我带走。他是另一个世界的接生婆。 我甚至闻到了他喷出的气息,很像纸灰的味道。 我就那么坐着,我知道我不是清醒的,但也不是睡着了,我说不清我进入了什么状态,总之很快乐,很愉悦。 荒漠中,有个人影朝我走过来了。 我没有提高警惕,我不知道是谁告诉我的,反正我知道她不是敌人。 果然,她越来越近了,我看见她穿一件红衬衫,蓝坎肩,头发很黑很长。 她是衣舞。 她走到我跟前,幽幽地说:“周老大,你还认识我吗?” ------------ 第五十章:亡者归来 第五十章:亡者归来 我愣愣地看着已经死去的衣舞,半天才说:“你怎么来了?” 她说:“应该由我问,你怎么来了?” 我说:“我一直在这里啊。” 她说:“我也一直在这里啊。” 接下来,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在我旁边坐了下来,说:“你看这空天旷地,也没什么娱乐,我们干点什么呢?我给你唱歌吧!” 我很高兴地点了点头。 她就轻轻唱起来:“我把心给你了,你把它扔掉了。我的心空了,不再知道疼了。不会再安一颗了,其它都是石头了。只剩下躯壳了,没什么意思了,我选择离开了。你把你藏起来了,我找不到了。月亮帮忙了,把你的脸照亮了。你安详地睡着了,跟我在梦里相遇了。我破涕为笑了,你不会再醒来了,永远在一起了——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奄奄黄昏后,魂去尸长留!……” 第一次听她给我唱这首歌的时候,我很害怕,而这次我却感觉很美妙,如同天籁之音。 唱完了,她说:“周德东啊,我一直在给你寄礼物,你呢,从来没给人家送过一次……” 我说:“对这个……我不太在行。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她看着我,很幸福地说:“你把你自己送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我说:“等我,很快就来了!” 她笑着点点头,然后就不见了。 又有人朝我走过来了,他穿着灰色帽衫,头发快披肩了。那是号外和四眼。四眼竟然还认得我,跑过来“哈哧哈哧”舔我的脸。 他和它都死了…… 现在,他们出现了。 他们都是“过来人”,我觉得我应该问问那个世界的情况,好有点心理准备。 我说:“号外……” 他站在了我面前,笑吟吟地说:“周老大。” 似乎每个死去的人都笑吟吟的,好像卸掉了所有的烦恼。 我说:“你已经死了,怎么……又回来了?” 号外说:“生和死都是梦,你很快就会醒了。” 我说:“那个世界……怎么样?” 号外说:“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只隔着一层窗户纸,你很快就会捅破它了。” 我说:“我不想去……” 号外笑着说:“可是你早晚都要来。” 接着,他也迅速消隐了。 又一个人出现了,一手拿着香梨一手拿着馕,都已经风干了。这个人我不认识。我顿时有些惊恐了。我知道现在陆续出现的都是死去的人,但是只要是熟悉的,我就不那么害怕。 这个人慢慢走近了我,然后用标准的口音叫了声:“周老大。” 竟然是徐尔戈! 我呆呆地说:“你怎么变样了?” 徐尔戈说:“我做过整容手术啊,现在才是我父母给我的样子。” 我说:“噢……我去给你叫小帅吧?” 徐尔戈说:“不用了,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在最后的日子里,你要好好照顾她。” 我说:“你放心吧。” 徐尔戈笑着点点头,也离开了。 我耐心等待下一个人出现。他竟然从我背后飘出来了,这个人是李兆! 他和勺子、米豆、大物一起携带巨款进入了罗布泊,被同伙暗算,遇到了我们这个团队,没想到最后被类人害死了。 他凑近我的脸,笑嘻嘻地说:“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吗?李兆?李桦?吴易沙?” 我说:“那都是你在人间的名字,不重要了。” 李兆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是啊,这个名字已经销户了。” 我说:“你见到勺子和大物了吗?” 李兆说:“见着了,只差米豆了。” 这时候我才发现远处还有两个人影,正是勺子和大物,我隐约看见他们在黑暗中朝我笑着。 我说:“米豆转化成了类人。” 李兆说:“那我要等上300年了……” 我说:“什么意思?” 李兆说:“动脑想一想吧……” 然后,他就消隐了,勺子和大物一起不见了。 接着,我又看到了那个警察张回。他并不开口说话,他黑着脸,似乎带着满腔的幽怨,飘到我的跟前看了看,然后就一点点消失在了黑暗中。当时,他和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太短了,我几乎没听他说过几句话…… 我又看见了帕万和魏早。 他们活着的时候在一起,死了之后依然在一起。 帕万依然穿着那花衬衣,深蓝色夹克,军绿色裤子,棕色登山靴,背着他那只旧旧的瘪挎包。 魏早走近我,说:“嗨,周老大!” 我说:“魏早,你们好吗?” 魏早抽了抽他的大鼻子,很不正经地笑了笑,亲昵地说:“周老大啊,别再抗争了,只要你一放手,就会摆脱罗布泊,摆脱困扰你的一切了。” 我说:“我正在试着放手……” 魏早说:“嗯,你会做到的!” 然后,我看见了布布和一个陌生男人,我猜那应该是她的老公了。布布穿着最初那件迷彩服,短发。她老公面容不清,就像梦里一个打酱油的。 布布哭得泪流满面,她飘到我的跟前,用凉凉的十指摸了摸我的脸,已经泣不成声。 我说:“布布,大家都好好的,你哭什么?” 布布抽噎着说:“瞧瞧你们,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我说:“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 布布使劲点着头:“是啊,马上就好了……” 然后她拉着老公的手,一点点隐退了。 随着他们的隐退,黄夕出现了。 他跟我似乎并不亲近,他在黑暗中出现,远远地朝我笑了一下,然后又在黑暗中消失。 周志丹也来了。 他走近我之后,我发现他的脸上挂着大悟大彻的表情。 他凑近我的耳朵,低声说:“我们怎么认识的?” 我惶惶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自己说道:“当时我位于西经90°18’30"南纬40°25’30",你们位于东经90°18’30"北纬40°25’30",相距12756.2公里……我们怎么认识的?” 我说:“你,你说呢?” 他笑了:“除了经线纬线,还有一条时间线……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说:“时间线?” 他继续说:“除了时间线,还有一条命运线!我们是怎么认识的?说啊。” 我说:“我说不出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就不见了。 我琢磨了一会儿,感觉他的话里藏着很深的玄机。但是我想不透。 是啊,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又一个人出现了,她是死去的蒋梦溪。 她那一头白发在黑夜中显得很阴森。 这个女孩跟我一直不怎么熟,她并没有走近我,轻飘飘地走远了。 接着我就看见了我父亲。 千真万确,他就是我的父亲,他和母亲一起生养了我。 可是,他以为他杀死了我,其实他杀死的是复制的我。他怎么都没想到,类人当场就把他处决了。 他讪讪地笑了笑,轻轻地叫了声我的小名:“红灯……” 我冷冷地看着他。 他不自然地搓着手,支吾了一会儿,终于说出来:“很快我们就团聚了,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父亲,你不要记恨我……” 我还是冷冷地看着他。 他好像流泪了,声音颤颤地说:“我好孤独,你快来陪陪我吧……” 我一直冷冷地看着他。 他痛哭流涕地消失在了黑暗中,他的呼喊却留在了我的耳畔:红灯!红灯!红灯!…… 老丁出现了。他的个子太高了,看起来有点吓人。 他笑呵呵地弯下腰来,一字一顿地说:“老丁,深夜,在湖里,一口接一口喝水……” 我想看清他的脸,可是怎么都看不清。 接着,他又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知道你的纸条上写着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他凑近了我的耳朵,一字一顿地说:“周德东,凌晨3点半,在营地附近,一口接一口地吞沙子……” 我的心抽搐了一下,难道这就是我死前的举动? 老丁的身影就迅速淡化了。 在消失的过程中,他一直笑呵呵地重复着:“周德东,凌晨3点半,在营地附近,一口接一口地吞沙子……” 马然而也出现了,他看到我之后,并不在意,就像他活着的时候,在营地附近碰到了我一样,他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匆匆走了过去,嘴里嘀咕着:“我老板呢?你们谁看到我老板了?” 他说的是鲁三国。 都已经死了,他为什么还在苦苦寻找他的“老板”? 接下来还有谁? 哦,白沙,微微,鲁三国。 这三个人终于在另一个时空相聚了——白沙是微微的同居男友,鲁三国是微微的***人。鲁三国先死的,当时我被父亲用第七感控制了,在梦游状态下,开枪射杀了他。后来,微微死了,她是被湖边的节骨草害死的。再后来,白沙被章回咬掉了喉结,也死了…… 白沙和微微手拉着手,很幸福的样子。 我看了看鲁三国,很心虚地问了一句:“鲁先生,你恨我吗?” 鲁三国笑着说:“看来,你还是没明白……” 我说:“明白什么?” 鲁三国说:“人生如戏啊,都是导演安排的。” 我说:“哦……接下来的剧情是什么?” 鲁三国说:“大团圆啊。” 我说:“怎么个……大团圆?” 鲁三国说:“你们和我们大团圆!” 我傻了,如果我们和死去的队友大团圆,那就说明我们也死了…… 白沙,微微,鲁三国消失之后,米穗子孤单单地走过来。 她在哭,哭得很凄惶。 我说:“米穗子……” 米穗子突然揪住了我,尖声叫道:“为什么你们把白沙和微微埋在一起了!” 我惊恐万分:“对,对不起……” 我话音刚落,她就倏然而逝,只留下一双愤怒的含泪的眼神。 米穗子消失之后,宫本忍出现了。 他走到我跟前,笑嘻嘻地说:“你看见那两盏车灯了吗?”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漆黑的荒漠上,果然有两簇蓝幽幽的光亮! 当时,宫本忍和白沙骑着摩托车从我们营地旁边路过的时候,我就看见了这两盏车灯!灯是白色的,光晕是蓝色的。我犹豫了好半天,终于决定叫住他们…… 没想到,我招来了麻烦…… 没想到,他们先于我们死在了罗布泊上…… 宫本忍说:“那就是我和白沙骑的摩托车,你叫住他们啊!” 我说:“你不要骗我!那不是车灯,那是鬼火!” 宫本忍说:“你怎么不相信我呢!”一边说一边朝那两簇鬼火呼喊起来:“嗨!嗨!我们在这儿!” 那两簇鬼火果然停住了。 过了会儿,它们朝我慢慢逼近过来。 宫本忍笑着说:“你看,我过来了!” 那两簇鬼火越来越大,我也越来越惊恐。突然,那两簇鬼火一下就不见了,我转头寻找宫本忍,他也不见了。 随后,吴珉出现了,他走到我面前,有些悲戚地说:“她还好吗?” 我知道他问的是浆汁儿,赶紧说:“她很好!很好!” 他摇了摇头,说:“她不好……” 接着,他就朝远处离开了,嘴里始终嘀咕着:“她不好,她一点都不好……” 我不知道他是说浆汁儿人不好,还是说她现在的状态不好。 就这样,他也消失在了黑暗中。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感到无比孤独,很想再出现一个熟悉的人,跟我聊聊天。可是,没人出现了,风刮过来,很冷。 这些死去的人,该见的好像都见着了,还少谁呢? 对了,我没看到郭美。 为什么郭美没出现?噢,她没死,她是根本就不存在! 过了很长时间,远处又出现了一个黑影,朝我慢慢走过来。 这是哪个死去的队友? 他离我越来越近了,我终于看清了他——白欣欣! 我的脑袋“轰隆”一声就大了,他还活着,我怎么看到了他的阴魂? ------------ 第五十一章:深不可测的张大师 第五十一章:深不可测的张大师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 难道这是现实? 白欣欣从帐篷里走出来了? 不对,这不是现实,我心里很清楚,我不是清醒的,也没有睡着,我依然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很快乐,很愉悦。 他走到了我的跟前,有些不满地看着我。 我说话了:“白欣欣,你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白欣欣说:“我正在长眠。” 我愣了一下,说:“什么意思?你已经……死了?” 白欣欣说:“你也死了,不然你怎么会看见我?” 我说:“我没死,我在站岗啊!” 白欣欣说:“人刚死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死了……我们在那边是一个团队的,在这边还是一个团队的,你去把浆汁儿、章回、孟小帅带过来吧,他们都听你的。” 我说:“不,我不会这么做的!” 白欣欣说:“不要让他们再受罪了!只要来了,一切都解脱了……” 我说:“你滚!” 白欣欣说:“你不叫就算了,他们自己会来的。我知道,他们都会来的……” 说完,他也一点点消隐了。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我看见了高低起伏的荒漠,看见了低处三顶黑乎乎的帐篷和车,看见了远处那个湖,看见了湖边微微摇晃的芦苇…… 我拄着战刀,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帐篷。 在沙坡上,我滑了一跤,歇了几分钟,我艰难地爬起来,继续朝下走。 白欣欣一个人睡一顶帐篷,我走过去,掀了掀门帘,他竟然从里面扣上了。 我喊了一声:“白欣欣!” 帐篷被风吹得“呼嗒呼嗒”响,没有回音。 我有点慌了,大声喊起来:“白欣欣!白欣欣!” 终于,他说话了:“鬼叫什么?怎么了啊!” 我一下就松了口气:“你还活着啊……” 白欣欣很不满地嘀咕了几句什么,接着睡去了。 有个人朝我走过来,是章回,他拎着射钉枪。这小子枕戈待旦,以为出什么事了。 他叫了我一声:“周老大……” 我说:“没事儿。” 他走到我跟前,朝白欣欣的帐篷看了看,说:“我以为他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我低声对他说:“刚才我看见了我们那些死去的队友,所有的。” 他愣了愣,说:“周老大,你累了吧?你回去睡吧,我来站岗。” 我说:“章回,你要相信我,而且我看见了白欣欣。” 他说:“你怎么会看见他?” 我说:“看来,他活不长了。” 搜寻4队日夜兼程,第三天下午到达了余纯顺墓地以南大约80公里处。 他们找到了那块三角形的石头,他们正是在这里发现失踪团队的蛛丝马迹的。 车队停下来,开始搭建帐篷。 寂寞的罗布泊上,变得有些喧闹了。 小5和碧碧跟艾尼江住一顶帐篷里。 逗豆来了,小A也来了,摄像师换了一个人,大家都叫他老黄,其实他只有二十六七岁,理着光头,却留着一把胡子。 电视台的三个人睡一顶帐篷。 碧碧发现,搜寻4队多了几张陌生面孔,艾尼江告诉碧碧,他们都是志愿者,来自全国各地。他们大多20多岁,只有一个人,已经60多岁了,大家叫他张大师,他是个画家,跟随车队进入罗布泊搞创作。 虽然到了花甲之年,但是此人鹤发童颜,全身上下透着艺术范儿——长长的白发束在脑后,胡子也是白的,修剪得整整齐齐。穿着红色运动服,白色运动鞋。 他很孤僻,几乎不跟大家交流。他自己开着一辆越野车,车牌是陕A。他自己带了一顶帐篷,自己住,白色帆布材料,上面信笔涂鸦,画了很多性感的嘴。搭起帐篷之后,他从车上搬下行李、睡袋以及一些画画的工具,然后就一个人背着画夹,去了沙漠上。 电视台的几个人忙活着做现场报道。 小A站在摄像机前,嘴巴比上次更伶俐了:“各位观众,记者跟随搜寻4队,第二次进入了罗布泊,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余纯顺墓地以南大约80公里处。上一次,也就是6月29日下午5时许,我们正是在这个区域发现了失踪者留下的纸条,上面写着——我们在这儿!躲过了暑期,我们第二次来到此地,希望能找到他们留下的其他信息。我们知道,罗布泊上经常发生一些离奇事件,比如7月2日下午也是5时许,我们当中一位女性志愿者就莫名其妙失踪了,这次,艾尼江队长给整个团队下达了14条规定……” 天黑之前,大家挖坑,安置喷灯,点火煮饭。 他们有熏肉,白菜,挂面,还有黄瓜!在路上他们吃掉了大部分,剩余一些已经迅速风干。 吃完晚饭,老黄按照艾尼江的指挥,把摄像机支在了沙地上,开着机,摄像机连接着监视器,监视器放在了艾尼江的帐篷里。 艾尼江要每时每刻监控。 画面一直是黑屏,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人知道那些幸存者还在不在了。 他们只有等待。 晚上,其他人在亮堂堂的帐篷里聊着天,小5和碧碧坐在帐篷外,望着夜色中那只孤独的摄像机,都沉默着。 小5抓起沙子一把把扬在碧碧的鞋子上。 碧碧愤怒抖掉沙子,说:“你想减肥?跑步去。” 小5说:“哎呀,我百爪挠心的,你让我分散一下注意力呗。” 碧碧说:“那我告诉你,我们团队里有个可疑的人。” 小5果然不扬沙子了:“谁?” 碧碧说:“那个张大师。” 小5说:“他为什么可疑?” 碧碧说:“他是个画画的。” 小5想了想,恍然大悟,惊恐地说:“噢!”接着她紧张地问:“你把那张画藏在哪儿了?” 碧碧低声说:“内裤里……” 小5说:“你的内裤里?” 碧碧说:“宾馆有针线,我缝了个口袋。” 小5突然哈哈大笑。 碧碧说:“你笑什么啊!讨厌!” 小5说:“万一那个女人来偷……哈哈哈哈!” 碧碧不笑,瞪着她。 小5不敢再笑了,她说:“好吧好吧。你为什么觉得那个张大师可疑呢?” 碧碧说:“我也不确定。你看,我们在这个地方捡到了一张画,而他偏偏是个画画的,跟着我们来了……” 小5说:“那你想怎么办呢?” 碧碧说:“他不是一个人住吗?待会儿,你把他骗出来,我溜进去,看看他都画了些什么。” 小5很不自信地说:“我这么胖,骗得了他吗?” 碧碧说:“能不能骗得了他,跟你胖不胖有什么关系?好了好了,我把他骗出来,你溜进去看,这样总行了吧?” 小5说:“我这么胖……” 碧碧说:“你胖怎么了?连看都不会看吗?” 小5说:“我怕我行动不敏捷,被逮住。” 碧碧说:“就这么定了。” 吃完晚饭,张大师就回到了帐篷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碧碧来到了他的帐篷前。小5则绕到他的帐篷背后,隐藏起来。 碧碧说:“大师,我能进来吗?” 张大师说:“来。” 碧碧就进去了。 张大师的应急灯竟然是橙色的,很温馨。他躺在睡袋上,放下手中的杂志,看着碧碧,一点都不友好。 碧碧用余光看见,角落里支着一个画框,地上摞着几个画框,上面都蒙着白布。 他说:“大师,你跟我来!我发现了一匹马!” 张大师说:“马!” 碧碧说:“我怀疑就是传说中的那种汗血马!就在前面大片大洼里!” 张大师果然爬起来了。 碧碧跑在前面,张大师跟在后面。 跑出半公里的样子,碧碧才停下来,张大师气喘吁吁地追上来,问:“在哪儿呢?” 碧碧用手电筒朝沙地上照了照,说:“您看!” 张大师朝沙地上看了看,有人画了一匹马的轮廓,昂首挺胸,呈奔腾状。 他慢慢抬起头来,盯住了碧碧。 碧碧看着他,毫不惧怕。 张大师说话了:“这是谁画的?” 碧碧说:“不知道。” 张大师说:“虽然寥寥几笔,但此人是个奇才。” 那是碧碧画的。 碧碧很不自信地问:“真的?” 张大师说:“我们回去了。” 说完,他就朝营地走了。 碧碧追上来,说:“大师,您来罗布泊画什么呀?” 张大师说:“当然是画罗布泊了。” 碧碧说:“我能欣赏一下您的画吗?” 张大师说:“不可以。” 碧碧说:“为什么?” 张大师说:“年轻人,我的画只给能看懂的人看。除非是在沙漠上画马的那个人,你是吗?” 碧碧说:“我当然不是……” 张大师说:“那你就把他找来吧。” 两个人回到营地,张大师一头钻进自己的帐篷里,把门帘挡上了。 碧碧四下寻找小5,他看见小5在艾尼江的帐篷前等着他。 他快步跑了过去,问:“你看到了吗?” 小5说:“看到了!吓死了!” 碧碧说:“你看到什么了?” 小5低声说:“他画的都是湖!” ------------ 第五十二章:浆汁儿的预感 第五十二章:浆汁儿的预感 天亮之后,章回、孟小帅和白欣欣都起来了。浆汁儿似乎没有力气了,或者说没有希望了,她依然在睡袋里躺着。 我给每个人发了两块饼干。 白欣欣走到我跟前,对我说:“周老大,昨天半夜你叫我干什么?” 我看着他的脸,心里有些难过。 虽然他有些自私,但是大家毕竟在一起待了一个多月,经历过大吵大闹,生生死死,就像相处了很多年。 如果他逃脱不了命运的裁决,必须死,倒让我有些心痛。 他见我不说话,很敏感地问:“我……怎么了?” 我说:“你没怎么啊。” 白欣欣说:“那你的眼神好像跟遗体告别似的!” 我说:“今天我们要用手机全天搜索,看看能不能发现营救人员。别让那两个女孩去了,她们撑不住了,我们三个男人负责吧。” 白欣欣说:“我不赞成。” 我说:“为什么?” 白欣欣说:“从身体上说,女人比男人的耐力更强。一对男女,如果他们一起绝食,女人比男人活得更久!再说了,浆汁儿是你的,孟小帅是章回的,你们肯定心疼她们。再心疼我们也得要公平,对不对?” 我说:“好了,你和那两个女孩休息,我和章回负责搜索。” 我走进帐篷,发现浆汁儿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说:“浆汁儿……” 她勉强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我。 我说:“你还行吗?” 她点点头,轻轻地说:“我没事儿,我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每次走出帐篷,我都会看到那片沙漠,已经快崩溃了。闭上眼睛,我可以幻想另一种环境。” 我说:“你把饼干吃下去,我去搜索一下,看看小5和碧碧他们来了没?” 浆汁儿说:“你去吧,天一热就回来。” 我说:“知道了。” 我拿着手机,走上了营地背后的高坡,朝下看,只有三顶帐篷,瘪塌塌地立着。白欣欣在帐篷里躺着,章回和孟小帅在帐篷里躺着,浆汁儿在帐篷里躺着,整个营地没有一丝人气,那三顶帐篷就像三个简陋的坟…… 我打开手机,在沙漠上搜索。 沙子,沙子,石头,沙子,石头,石头,沙子…… 画面里的荒漠和画面外的荒漠一样空旷,找了一会儿,我感觉两条腿在微微地抖,我原地坐了下来。 我又进入了那种半清醒半糊涂的状态…… 你们放弃我们了吗? 或者,你们来过,也用摄像机寻找过我们,可是没有发现我们的踪迹,最后,你们又去了别的地方? 你们能去哪儿? 那片老营房? 余纯顺墓地? 楼兰古国遗址? 你们那个世界,今夕是何年? 我们没有食物了,没有汽油了,没有体力了,没有精神了,我们哪都去不了,只能在这儿等你们。 拜托,不要放弃我们…… 我强打精神,站起来,继续搜索。 上午10点多钟,太阳就变得毒辣起来。 我知道,我必须躲进帐篷里了,不然,我很可能在沙漠上昏厥。 浆汁儿还在昏睡,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竟然很凉。 我挨着她躺下来,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整个世界都不见了,只剩下了我的呼吸。我发现,呼吸对于我已经不再是一件自然。 而然的事了,就像在井里提水,一上一下,成了附加在生命之外的一项体力活儿。 浆汁儿的呼吸很匀称。 我轻轻抱住了她,心里说——就这样吧。 下午,天凉下来之后,章回出去了。 他拿着孟小帅的手机,在营地附近搜索救援人员的踪影。 我迷迷瞪瞪地听着,期待听到他的尖叫。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我们只有沙漠。 我忽然告诉自己,不能再躺下去了,你可以不站起来,但是你必须坐起来。 我就坐起来了,脑袋一阵昏眩。 我碰了碰旁边的浆汁儿,说:“浆汁儿,你起来。” 浆汁儿没说话。 我使劲摇了摇她的肩膀,喊道:“浆汁儿!你给我起来!” 浆汁儿睁开了双眼,倦倦地看了看我:“你要我怎么样?” 我把手插到她的脖颈下,想把她抱起来,竟然没抱动!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没有比这件事更耻辱的了。我曾经说过,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会背着她朝前走…… 我再次用力,终于把她搬起来。 她迷惑地看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我们坐着说话。” 她靠在帐篷上,说:“躺着多舒服,为什么非要这么自虐……” 我说:“你一直说自己通灵,现在我需要你告诉我,他们来了吗?” 她的大脑似乎不转弯了:“你说谁?” 我说:“小5和碧碧他们。” 她微微地闭上了眼睛,说:“来了。” 我说:“在哪儿?” 她说:“就在我们旁边,好多的车,好多的帐篷,好多的人,还有热腾腾的米饭,梅菜扣肉,香菇菜心,冰凉的可乐,冰凉的雪碧,随便喝……”此时,她的表情如梦似幻。 我说:“我们也会有的。” 她继续说:“我看到了小5,她胖了。还有碧碧,他刚刚洗过头的样子。还有很多陌生人,他们都带着微笑,那么友好……” 我说:“你是不是又睡着了,在做梦?” 小5说,那个张大师画的都是湖,四周水草茂盛…… 罗布泊是一片死气沉沉的盐壳地,营地附近是高低不平的沙漠,哪里来的湖?哪来的水草? 如果他喜欢画湖,画水草,去西安的兴庆公园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进入令人丧胆的罗布泊? 碧碧警惕起来。 傻瓜也会警惕起来。 他朝张大师的帐篷看了看,纱窗里透出橙色的光,突然就灭了,好像发现了碧碧的目光。 小5说:“他……不会不是人吧?” 碧碧说:“这个得问问老艾。” 他们回到了帐篷里。艾尼江坐着睡袋上,正在看监视器,监视器依然黑屏。 小5说:“领导,你休息一下眼睛,我盯着。” 艾尼江说:“我出去抽根烟。” 碧碧跟着艾尼江走出来,说:“老艾,那个张大师是怎么混进来的?” 艾尼江说:“什么话,他是画院的人介绍的。怎么了?” 碧碧说:“你和他第一次见面?” 艾尼江说:“第一次见面。” 碧碧说:“团队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艾尼江说:“现在都认识了啊。” 碧碧说:“他来干什么?” 艾尼江说:“参与救援啊,顺便画画罗布泊。” 碧碧说:“他救援?老天拔地的。” 艾尼江说:“你别小瞧他,他很神的。” 碧碧盯住了艾尼江:“说来听听。” 艾尼江说:“他说有一次他来了灵感,三天三夜没合眼,直到把一幅画完成。” 碧碧说:“真是个疯狂的艺术家……” 小5突然跑出来:“他们还在!” 艾尼江把手里的半截烟一扔,一步就跨进了帐篷。 监视器是黑的。 小5跟进来,激动得语无伦次:“闪了一下!我看见了!他们的帐篷,还有湖!闪了一下就没了!周老师在沙漠上找着什么!我看见他了!” 艾尼江又兴奋又惊讶地说:“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小5的喊声惊动了大家,纷纷跑过来询问。只有那个张大师的帐篷黑着,他没来。 听说摄像机捕捉到了那些失踪人员的影像,每个人都变得斗志昂扬了。 艾尼江说:“小5,你们离开的时候,他们还有多少吃的?” 小5说:“就算他们勒紧腰带,撑到今天,也应该弹尽粮绝了。” 艾尼江说:“我们必须想办法和他们对上话,那样才能了解到他们的情况,才能想出办法。如果实在不行,我过去,给他们送食物。” 小5说:“我去。” 天色渐渐暗淡了。 章回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我说:“天凉了,我们出去走走。” 浆汁儿说:“不想动弹。” 我说:“你已经在帐篷里宅了两天一夜了!” 说着,我硬是把她拽了起来。 我们一起走出了帐篷,来到了孟小帅的帐篷前。 她在睡袋上抱着膝盖坐着,想着什么心事。我朝着白欣欣的帐篷叫了一声。 白欣欣探出脑袋看了看。 我说:“白欣欣,你过来。” 他晃晃荡荡地走过来了。 我打开了应急灯,灯光照亮了4张憔悴的脸。我说:“从明天起,我们每人只有一块饼干了。” 我发现,浆汁儿、孟小帅和白欣欣的表情都很麻木。 我说:“我们还有水。只喝水的话,应该能撑到第7天。7天的时间,我们一定会被救出去。”说到这儿,我干巴巴地笑了笑:“就当闭关了,正好排除我们身体里所有污秽的东西。” 白欣欣根本听不进去,他带着哭腔说:“如果我先死了,麻烦你们把我埋浅点儿……” 我说:“为什么?” 白欣欣说:“我想离这个世界近点儿。” 孟小帅突然说:“我不会死!我绝对不会死!” 浆汁儿拍了拍她的肩,小声说:“不死,我们都不死……” 这时候,章回突然跑回来了。 我认为他肯定是发现营救人员的踪影了,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章回闯进了帐篷,气喘吁吁地对我说:“周老大,坏了!” 我说:“怎么了?” 他说:“那个湖爬过来了!” 我趔趔趄趄地走出去,借着昏黄的夜色看了看,果然那个湖涨了!我们的营地搬迁之后,离它有100米远,现在,只剩下50米了…… ------------ 第五十三章:死神现身 第五十三章:死神现身 我们缩回了帐篷里。 章回问我:“我们还要搬营地吗?” 我说:“不搬了,让它来吧。” 章回就不说话了。 突然,他朝着帐篷外叫起来:“你不就想饿死我们吗?你不就想淹死我们吗?来来来,把我们的灯也整灭得了!” 说着,他抓起应急灯就扔了出去,应急灯在沙子上滚了几下,真灭了。 帐篷里变得黑糊糊的。 整个荒漠黑糊糊的。 他继续骂道:“你想怎么样!痛快点!我要是怕你我是你孙子!” 我说:“章回!” 他终于消停下来。 我说:“冷静!” 孟小帅一下抱住了章回,嘤嘤地哭起来。我能感觉到,章回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白欣欣沙哑地说:“我想求你们一件事……” 我说:“什么事,你说吧。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办到什么。” 白欣欣低声说:“我不想一个人,好孤独,好害怕……今天晚上,我们大家都待在一个帐篷里,好吗?” 我说:“好吧,我们待在一起。” 大家静静地坐着,没人说话,气氛特别压抑。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说:“我给你们朗诵诗歌吧。” 还是没人说话。 我就一个人朗诵起来:“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德令哈……今夜,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我把石头还给石头,让胜利的胜利,今夜青稞只属于他自己。一切都在生长,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浆汁儿“呜呜”地哭起来。 吃完早餐,小5在帐篷里盯着监视器。 碧碧来到了张大师的帐篷。 和昨天一样,张大师躺在睡袋上看杂志。 碧碧走进来,跟他打了个招呼:“嗨,艺术家。” 张大师很生分地看着他,那眼神好像在问:你有事吗? 碧碧看了看那些蒙着白布的画框,突然问:“你画了些什么?” 张大师说:“跟你有关系吗?” 碧碧说:“不能看?”一边说一边很自来熟地走向了那些画框。 张大师立刻站起来,伸手拦住了他:“请你和它们保持距离。” 碧碧观察着他,突然说:“我知道你在画湖。” 张大师皱了皱眉头,坐了起来:“你偷看了?” 碧碧说:“这不重要,我很想知道,你来到罗布泊,为什么要画湖呢?” 张大师冷笑了一下,说:“我来罗布泊画沙漠,不傻吗?我来这里是为了追忆,我画的是罗布泊活着的时候!” 碧碧想了想,竖起了大拇指:“你是个高人。” 张大师说:“你不要拍马屁。我要警告你,不经过我的允许,你不许再踏进我的帐篷一步。” 碧碧说:“一帐篷敬老院的味儿,你以为我喜欢来呀。” 碧碧回到帐篷,小5问他:“你去哪儿了?” 碧碧说:“我去跟那个张大师聊了聊。” 小5把目光从监视器上移开,问:“你感觉怎么样?” 碧碧说:“他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画家而已。” 小5说:“为什么这么说?” 碧碧说:“通过观察,我得出了一些结论——他舌苔白厚,脚步虚浮,说明他纵欲。他的帐篷收拾得井井有条,容不得别人碰一下,而且多数东西都是单人用品,说明他很可能一直没结婚。他的指甲虽然修剪得整整齐齐,但是指甲缝里有颜料,说明他多年来一直跟画笔打交道。他的态度冷漠而傲慢,却忍不住要对一个陌生人表明他的艺术追求,说明他一直得不到圈内的承认,一直怀才不遇,忿忿不平……” 小5说:“这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碧碧说:“没关系。” 小5说:“你内裤里那张画不是他画的?” 碧碧说:“我说了,他跟这一切没关系。” 大家昏昏沉沉地熬过了一夜,天蒙蒙亮了。 我爬起来,走出帐篷看了看,那个湖又涨了许多,几乎逼近我们的帐篷了。水面依然波光粼粼,一下下荡漾着,伪装成一个普通的湖,又阴险又可笑。 我走过去,蹲下来,捧起水洗了洗脸,它并没有发作。湖水凉凉的,我精神多了。 我拿着饼干回到帐篷,把大家都叫了起来,每人发了一块,说:“吃了吧。” 大家就着水,分别吃掉了手中珍贵的一块饼干。 我说:“你们待着,我去找找他们。” 孟小帅说:“别去了,没什么希望了。我们好好待在一起吧。” 白欣欣站了起来,说:“该我去了。” 说完,他就站起来,走了出去。 我说:“放心吧,你们三个人都会走出去的。” 没人说话。我的安慰就像一个很冷的笑话。 我说:“真的。前天晚上我站岗的时候,好像开了天眼,我见到了所有死去的队友,还看到了白欣欣。既然我能看见他们,说明我离他们已经不远了。但是我没看见你们三个人。” 孟小帅的嘴角咧了咧,似笑非笑地说:“我们就在你身后。” 章回突然说:“一个人临死的时候,一定要这么悲凉吗?我们应该快乐地离开,说不定,那个世界正在敲锣打鼓庆贺我们新生呢!” 没人说话。 他这句鼓舞像个更冷的笑话。 浆汁儿一直靠着帐篷,闭着双眼,她冷不丁睁开了眼睛,说:“我又看到他们了!” 孟小帅说:“那些死去的队友?” 浆汁儿说:“不是!小5和碧碧他们!” 说着,她站起来就朝外走:“我去找他们!” 我把她抱住了:“浆汁儿!你出现幻觉了!” 浆汁儿挣扎着说:“不是幻觉,就是他们!我都闻到了他们埋锅造饭的味儿了!” 我把她推到睡袋上坐下来,说:“浆汁儿,你冷静,回到现实来。” 浆汁儿的眼睛湿了,说:“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我说:“白欣欣在找他们,不需要你。” 浆汁儿说:“他看不到他们的!” 我说:“好好好,我去,我去行了吧?” 浆汁儿就不再挣扎了。 我走出帐篷,看见白欣欣坐在不远处喘息。 我走过去,什么都没问,从他手里接过了手机,接着搜索。 很快,太阳就开始喷火了,我退回了帐篷内。 浆汁儿问我:“你看到他们了吗?” 我摇了摇头。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会儿,她突然说:“别找他们了。” 我说:“嗯?” 她说:“最后这点电,我们听音乐吧。” 我没有反驳她。 她掏出手机,开始放音乐。朱哲琴的。 阿爸已走 你为何不走? 阿妈没走 阿妈已走 你为何不走? 情人没走 情人已走 你为何不走? 儿子没走 儿子已走 你为何不走? 耗牛没走 耗牛已走 你为何不走? 草原没走 草原没走 甘丹人已走 你为何不走? 色拉人没走 色拉人已走 你为何不走? 哲蚌人没走 哲蚌人已走 你为何不走? 若刹人没走 若刹人已走 你为何不走? 经幡没走 经幡已走 你为何不走? 沙漠很大,音乐很小。 帐篷很小,音乐很大。 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最后这点奢侈了。 下午,我又拿着手机出去了。 太阳偏西了,阳光照在金黄的沙漠上,温和了许多。 我打开手机的录像,四下搜寻。 他们应该来了的…… 他们应该来了的…… 突然,画面闪了一下,接着我就看见了帐篷!汽车!还有走动的人! 我的脑袋昏眩了一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珍贵的几秒钟被我浪费掉了。 接着,我疯了一样喊起来:“浆汁儿!浆汁儿!我看见他们了!——” 浆汁儿、章回、孟小帅、白欣欣都像通了电一样跑出来。 珍贵的半分钟又被我浪费掉了! 我猛地意识到,我应该跟他们对话! 我颤抖着移动着手机,终于看到了他们的摄像机,我踉踉跄跄地走过去,站在摄像机前,大声喊着:“我们在这儿!——”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一个手机,在铺天盖地的电磁波信号中,拨通了另一部手机。对方在这个时间也看到了我! 我看见小5和碧碧从帐篷里冲出来。 从旁边跑过来一个红脸膛的汉子。 碧碧冲到摄像机前,喊了一声:“周德东!” 我说:“烧掉那张画!” 我刚刚喊出“烧掉”两个字,好像戳中了什么东西的七寸,天地之间突然一暗,手机画面闪了一下,就变成了一片沙子的空镜头! 完了。 章回喊道:“周老大!快回头!” 我猛地转过头去——太阳好像一转眼就被什么东西吞噬了,荒漠上变得一片昏暗。好像什么人打开了无数的电风扇,只见沙漠上飞沙走石,异常恐怖。再看湖边的那些植物,它们就像犯了癫痫病一样,疯狂地摇晃着。湖里的水就像很多透明的爪子,快速朝高处伸过来,朝我们的两只脚伸过来…… ------------ 第五十四章:神奇地蒸发 第五十四章:神奇地蒸发 小5和碧碧正在帐篷里谈论那个张大师。 小5刚刚问了碧碧:“你内裤里那张画不是他画的?” 碧碧说:“我说了,他跟这一切没关系。” 突然,监视器闪了一下,再次出现了画面,那是帐篷,那是湖! 小5说:“碧碧,看见了!” 碧碧的眼睛“刷”一下就射向了监视器。 他看见周德东跑到了摄像机的前面,大声喊着:“我们在这儿!——” 他和小5立刻冲出了帐篷。 他冲到摄像机前面,喊了声:“周德东!” 对方心急如焚地喊道:“烧掉!……” 画面一闪,周德东就不见了,镜头里只剩下了一片寂寞的沙子。 小5说:“他说什么?” 碧碧用双手捂住了脑袋:“别烦我!” 艾尼江也跑过来,他凑到摄像机前看了看,嘀咕了一句:“又没了?” 逗豆、小A、老黄他们统统跑了过来,纷纷问碧碧,看见什么了。 碧碧突然撒腿就朝帐篷跑去,小5喊道:“你干什么?” 碧碧根本不理她,他冲进帐篷,从内裤里拽出那张羊皮纸的画,然后冲出来,对艾尼江喊道:“老艾,快给我打火机!” 艾尼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掏出打火机塞到了他的手上。 碧碧手忙脚乱地打了几下,终于打着了,把火苗凑到那张画上,它立刻燃烧起来…… 烧掉…… 周德东让他烧掉什么? 不可能是烧掉帐篷,也不可能是烧掉汽车,也不可能是烧掉张大师,更不可能是烧掉罗布泊——唯有这张画! 死神你他妈终于来了! 我一把拽住了浆汁儿的手,大喊一声:“快跑!”然后就朝高处冲过去。 章回也拽住了孟小帅的手,拉着她跟上来。 白欣欣似乎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朝他爬过来的湖水,两条腿就像生了根一样。 我喊道:“白欣欣,你快跑啊!” 浆汁儿脚下一滑,摔倒了,我赶紧弯腰把她拉起来。 白欣欣终于回过神了,他撒腿就跑,可是已经晚了,他被几股诡异的水流缠住了双脚,迅速朝湖里拉过去。 这时候,我们离他大概20米远了,根本来不及扑过去,只能傻傻地看着。 白欣欣被拖进了湖里,我们甚至没看见他怎么挣扎,就不见了。 整个大地开始剧烈摇晃,倾斜,就像天塌地陷了似的。我、浆汁儿、章回、孟小帅先后被摔在沙漠上,互相找不着了。 我呈“大”紧紧伏在沙子上,侧着脑袋寻找浆汁儿。 她离我大概5米远,正哭着爬向我,沙漠大幅度地抖动着,她中途被甩了出去,顿时晕头转向了,四下看了半天才看到我,再一次哭着朝我爬过来…… 终于,我和她死死抓在了一起。 章回离我不远,他紧紧抱着孟小帅,我听见他冲着天空骂起来:“×你妈!要处死我们还用费这么大的工程吗!” 天空黑咕隆咚,没看到乌云,就像老天把灯关了。 大风在呼号,地下深处传来恐怖的轰鸣:“隆!——隆!——隆——隆!——”风沙声和地震声中,夹杂着巨大的水声。 我挣扎着坐起来,朝那个湖看去,顿时目瞪口呆——那个湖就像烧开的锅,水面翻腾着,卷起几米高的巨浪,我看见数不清的婴孩,他们像鲤鱼一样在水面上跳来跳去,发出阵阵惨叫声。湖边的植物也“噼噼啪啪”地响着,似乎正在被折断。 这些震耳欲聋的声音,只有那些婴孩的惨叫最令人恐惧,撕心裂肺,逼人发疯。 我眼看着,那个湖开始后退,下降,准确地说,它们是在迅速缩小。湖边的植物也跟着极速凋零,萎缩……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回想起来,总共只有几十秒,那个湖,那个最大的陷阱,以及它周边的植物就像从沙漠上蒸发了一样,不见了,只剩下一片低洼的沙漠! 天地之间依然是无边无际的昏暗。风沙越来越猛烈了,沙石铺天盖地,好像要吞噬一切,毁灭痕迹。沙漠再次发疯地摇晃,我们就像罐子里被摇来晃去的骰子,完全身不由己了,我和浆汁儿的手死死抓在一起,始终没有再分开…… 我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一顶帐篷里。 一个穿黄T恤白牛仔裤的女人正在给我输液。后来我知道她是随队医生。 小5和碧碧都守在我旁边。 小5看见我睁开了眼睛,高兴地叫起来:“周老师,你醒啦?欢迎你重返人间哦!” 我朝她笑了笑,然后问:“他们呢?” 小5说:“你放心吧,他们都在旁边的帐篷里,全部苏醒了,医生正在给他们做体检。” 我点点头,然后问碧碧:“你烧了那张画?” 碧碧说:“烧了。” 我说:“谢谢你。” 碧碧说:“举手之劳。” 我说:“谢谢你回到罗布泊来救我们。” 碧碧说:“老帅哥,你别跟我煽情啊,我hold不住。我来只是想取我的车。” 我看了看小5,说:“也谢谢你,谢谢你们。” 小5说:“不用谢啦,我是陪碧碧来取他的车的。” 我说:“他们呢?” 小5说:“我们发现你们的时候,你们都昏过去了,不过医生说没什么问题,他们都在输液呢。” 我说:“刚才你们没地震吗?” 小5说:“地震?没有啊。” 我说:“也没刮风?” 小5说:“没刮风。” 碧碧说:“老帅哥!我们是9月2号,你不要说你们5月4号的事好不?” 小5说:“不过,刚才碧碧烧了那张画之后,好像突然日全食了,什么都看不见了。我们全部退回了帐篷里,等了十几分钟太阳才出来,我们出去就看见了你们几个人躺在沙漠上了。” 碧碧问:“那个口若悬河的家伙呢?对了,他叫吴珉。” 我说:“他被类人害死了……他是为大家死的。” 碧碧又问:“郭美呢?” 我说:“她失踪了。” 碧碧说:“我们得找她啊!那是个废物,除了勾男人,没有一技之长,她一个人在罗布泊上怎么活啊!” 我说:“不用了,或者她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碧碧说:“什么意思呢?” 我说:“说起来很乌龙,但却是真的——孟小帅和吴珉进入了他们选的那条通道之后,回到了100年前,可能杀死了郭美的祖先,随后郭美就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认为,她在森林里变成了一朵花。” 小5说:“白欣欣呢?” 我说:“你烧掉那张画之前,他被湖水淹死了。” 沉默了片刻,碧碧又问:“季风呢?” 我的心里一阵难过,如果她跟我们在一起,那么已经回到正常世界了。 碧碧盯着我问:“她也死了?” 我说:“她去投奔类人了。” 碧碧说:“叛徒!我们千里迢迢来救她,她竟然去当叛徒了!” 我说:“实际上,她也是为了大家。” 碧碧说:“你不要庇护下属了,她就是叛徒!” 接下来,小5和碧碧对我讲述了他们的经历。 讲着讲着,艾尼江、逗豆、小A、老黄进来了。老黄扛着摄像机。 互相打过招呼之后,那个医生对艾尼江说:“不要让他再讲话了,他需要休息。” 艾尼江说:“周老师,那你休息吧,等你彻底恢复了我们再聊。” 我说:“好的,谢谢。” 下午,我离开帐篷,慢慢朝前走,特意去看了看我们一直驻守的地方—— 我看到了那几辆废弃的车,它们的轮子被沙子埋住了一大半;我看到了碧碧的车和孟小帅的车,它们的汽油都快见底了,面黄肌瘦的样子;我看到了白沙和宫本忍的那两辆摩托车,一辆被大风吹倒了,一辆的前轮已经被晒爆;我看到了我们的那三顶帐篷,它们东倒西歪;我看到了那些坟包,它们远远近近,高高低低;我看到了我放在浆汁儿坟上的那块三角石头…… 我的眼睛渐渐湿了。 根本没有什么湖,根本没有什么绿色植物,那只是一种半真半假的幻境。我只看到一大片宽阔的低洼地势,沙平如镜,没有一个脚印。 这才像罗布泊。 我知道,沙子之下,不知道多深的地方,埋着两个双鱼门环。那是天外人的作品,我不想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我不希望任何人触碰到它们。 对了,我还有一块“天物”,它是我从迷魂地带回来的唯一物证。可是,我掏遍了所有的口袋,发现它已经不翼而飞了。 我回到营地,小5和碧碧迎过来。 我说:“浆汁儿他们在哪儿?” 小5说:“跟我们走吧。” 他们带着我走进了一个帐篷,浆汁儿、章回和孟小帅都在,他们中间摆着一盘水果。浆汁儿的眼睛是红的,她苏醒之后,肯定哭得够呛。她看见我进来了,扑上来就抱住了我,又嚎啕大哭起来。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孟小帅抓着章回的手,眼圈也湿了。 章回说:“周老大,谢谢你,救了我们大家。” 我说:“我们每个人都是英雄。” 小5说:“队长说了,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今天晚上,我们要开庆功宴,有香软的麦饼,还有葡萄酒!” 章回说:“你们走吧,我留下。” ------------ 第五十五章:庆功宴,分手宴 第五十五章:庆功宴,分手宴 孟小帅一下就松开了章回的手,愣愣地看着他。 章回看了看孟小帅,低声说:“对不起了,孟小帅,我只能把你送到这儿了。” 孟小帅声音颤颤地说:“为什么!” 章回说:“我早就跟你说过……” 孟小帅说:“那只是说说而已!现在是现实!” 章回说:“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早就去找那片森林了。如果说那是个童话,现在是现实,那我把你送到了交界处,已经尽我所能了。” 孟小帅说:“你逃避现实!” 章回说:“你可以说我软弱。我只想变成另一种生命形态,回到我的父母身边,陪着他们一直到终老。周老大,明天我骑着那辆摩托车离开,能给我点汽油吗?” 我说:“你再想想。” 章回说:“不需要想了。” 孟小帅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她说:“我跟你去。” 章回说:“不可能。” 孟小帅说:“你变成什么我就变成什么!你为什么不要我?” 章回说:“孟小帅,你出去之后,我希望你找个好男人,好好生活。如果你有多余的钱做路费,就去齐齐哈尔看看我,虽然那时候我不会讲话了,但是我肯定很快乐。” 孟小帅扑到了章回身上,哭得泣不成声。 浆汁儿和小5跟着一起流泪。 碧碧静静地看帐篷外的沙子。 晚餐好了。 我、浆汁儿、章回、孟小帅都走出了帐篷。 有熏肉,火腿,烧鸡,鱼罐头,酱牛肉,青菜,水果,鸡蛋……这是我们进入罗布泊之后,最丰盛的一顿晚餐。 大家围坐在一起,打开了所有的车灯。老黄在拍摄。 果然有葡萄酒,每个人发了一个纸杯,斟了。 浆汁儿坐在我旁边,紧紧靠着我。 孟小帅坐在章回旁边,她的神态一直很落寞。 我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张大师,他在我对面。他好像不喝酒,手中只拿了一个矿泉水瓶子,一副不悲不喜的样子。 艾尼江举着纸杯发言了:“这么多天了,所有人都在预测,他们生还的几率为零。可是,今天我们把他们救出来了,这是我们的胜利,更是他们的胜利。我们为生命干杯!” 大家纷纷举起杯子,干了。 接下来,艾尼江说:“请周德东说说吧。” 大家鼓起掌来。 我站起来,走到中间,然后说:“我小的时候,看过一部小说,那是19世纪末美国小说家杰克·伦敦最著名的短篇小说,叫《热爱生命》。讲的是一个美国西部的淘金者,他被朋友抛弃了,独自一人跋涉在广袤的荒原上。冬天逼近了,风雪向他袭来,他已经没有食物了,腿也受了伤,一路都在流血。就在他濒临崩溃的时候,遇到了一匹很老的狼,它跟在他的身后,一路舔着他的血,怎么都甩不掉。结局很明显,不是他喝掉老狼的血,就是老狼喝掉他的血,两个濒临死亡的生命在荒原上开始了肉搏,最终,他咬死了那匹老狼,终于获救了……” 大家无声地听。 我接着说:“我还看过一部小说,我相信很多人都看过,那就是海明威的《老人与海》。讲的是老渔夫圣地亚哥在海上制服了大马林鱼之后,在返航途中又遇到了鲨鱼。人与大自然展开了惊心动魄的殊死搏斗,老渔夫在和厄运不断的命运抗争,虽然他遭到了无可挽回的失败,但是,从另外一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胜利者,因为,他没有屈服!” 大家依然静静地听。 我说:“我们从4月21日进入罗布泊,所有仪器和通讯设备突然失灵,我们被困在迷魂地,彻底失去了方向。我们发现了另一种人,他们对我们大开杀戒,绝不放过;我们在雅丹地带发现了神秘的棋盘;我们发现了疑似天外人,他们甚至进入了我们的生活中;我们发现了一个蜃景般的淡水湖,里面游动着古怪的两栖婴孩,却不给我们传递任何信息;我们发现天空会转动,北斗星已经不再是航标灯;我们走进了一个不存在的城市,空欢喜一场;我们遭遇了飞行的尸体;我们发现最柔弱的水和植物其实会杀人……” 很多人都张大了嘴巴。 老黄的摄像机一直对着我。 我说:“我们害怕了,四处奔走,寻找着活路,甚至有人闯进了100年前,甚至有人走进了黑色童话……” 还是没人说话,只有夜风在静静地吹。 我继续说:“我们在逃亡的途中,还遇见了凶残的在逃犯、亡命徒、诈骗犯,我们内部也有人为了活命,暗藏杀机……我们迷茫了,我们哭了,但是我们没有放弃,所有的好人都没有放弃,我们互相温暖,互相支撑,一直等来了你们……谢谢!谢谢你们!” 我把葡萄酒一饮而尽。 大家突然鼓起掌来。 小5又给我斟了一杯酒。 我说:“我们死了很多队友,他们都被埋在了黄沙和盐壳之下,这一杯,敬他们!” 说完,我流着泪把酒泼在了沙子上…… 这一晚,大家喝了很多酒。 艾尼江带头唱起了维族歌。 搜寻4队有几个维族人,他们跟着一起唱。 那个张大师真的很孤僻,他吃了些东西就离开了,回到了帐篷里。接着,他的帐篷就透出了橙色的灯光。 孟小帅一直靠在章回的身上,流着眼泪。章回低声对她说着什么。 小5和碧碧走过来,聊起了那张画。 碧碧说:“老帅哥,你怎么知道我拿着那张画?” 我说:“我们抓住了那个偷你画的人,她叫米豆。” 碧碧说:“真的?那个丑八怪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说:“说起来复杂了,她曾经是我们的队友,后来变成了类人。” 小5说:“卧底?” 我说:“她被类人转化了。” 小5说:“怎么转化的?” 我说:“我要是说了,你就喝不下葡萄酒了。” 小5说:“我想听!” 我说:“两个有类人血统的人,其中一个必须死,另一个才能转化,他要用三天时间喝掉对方身上的血……” 小5一下就把手里的葡萄酒泼了,叫起来:“恶心死我了!” 我说:“一个内心多么黑暗的人,才会同意被转化?” 碧碧说:“我用一张假画骗了她,她不会跟我到青岛报复我吧?瞧她那泼样,我可打不过她!” 我说:“罗布泊上只剩下了6个类人,加上米豆,总共7个。不过,凡是没有人烟的地方,他们都有可能存在,比如说雪山,比如说原始森林,比如说沙漠。而他们随时随地都可能潜入城市中,隐藏在我们身边,你们都警惕点吧。” 碧碧说:“发个***,都炸死他们!” 我说:“你给军方写个申请?” 已经很晚了,大家还没有散去。除了张大师。 浆汁儿依偎在我身上,醉醺醺地说:“周德东,你知道吗?我曾经动过心。” 我说:“嗯?” 浆汁儿说:“令狐山来谈判的时候,他说我们可以转化,我真的想让你喝下我身上的血,活下去。” 我说:“就当那是一场噩梦吧,你不要胡说八道了啊。” 浆汁儿说:“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我们也算在一起了。” 这个话题有点敏感,我没有接话。 浆汁儿说:“我知道,离开了罗布泊,你再也不会要我了。” 我说:“不,你错了。” 浆汁儿抬头看了看我,说:“真心话?” 我说:“真心话。” 浆汁儿坐直了身子,说:“就是说我们过去的承诺都算数?” 我说:“我觉得你和吴珉更合适,现在他没有走出来,我这个备胎就可以派上用场了。只要你不嫌弃。” 浆汁儿突然撅起了小嘴,说:“我的心里有阴影。” 我说:“什么阴影?” 浆汁儿说:“你冷落过我。” 我说:“永远晴朗的天气,那是不健全的天气。” 浆汁儿憧憬起来:“回到长沙,我就要去订婚纱,还要订大红的绣禾服,我要举行两场婚礼,周六一场中式的,周日一场西式的,喜欢中式的周六来参加婚礼,喜欢西式的周日来参加婚礼……怎么样?没有一对新人举行两场婚礼,我们就来个举世无双!” 我说:“想法很好。” 浆汁儿又说:“可是,季风不可能给我当伴娘了,章回也不可能给你当伴郎了……哎,到时候我们找两个花童吧?” 我说:“浆汁儿,我要对你说件事。” 浆汁儿说:“什么事?” 我说:“我需要办完一件事才能跟你结婚。” 浆汁儿警觉地看了看我,说:“你也要学……章回?” 我说:“不一样。” 浆汁儿说:“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要留下?” 我说:“是的。” 浆汁儿愣愣地看着我,眼泪终于滚下来:“为什么?” 我说:“我要找到季风,把她带出罗布泊。” ------------ 第五十六章:于千万年之中 第五十六章:于千万年之中 大家陆续回了帐篷。 章回和孟小帅还在。 浆汁儿靠在我的身上,一直流泪,不说话。 我说:“你相信我,迷魂地不存在了,我一定会活着走出去的。” 浆汁儿说:“我等你,不过我有期限。” 我说:“多少天?” 浆汁儿说:“100年。如果你再不回来,我肯定就嫁了……”说着说着,她哭得更厉害了。 我掏出纸巾,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说:“好的,一言为定,100年。不过我约莫着我会提前。” 浆汁儿抓住了我的手,说:“今天晚上,你要陪我。” 我说:“没问题。” 接着,我带她走到了章回和孟小帅身边,说:“孟小帅,明天你和浆汁儿离开,我也留下。” 孟小帅红着眼睛看着我,说:“你留下干什么?” 我说:“我要去救季风。” 孟小帅大声说:“我们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你们又变卦!男人这东西啊就是靠不住!”然后,她心疼地看了看浆汁儿:“你同意了?” 浆汁儿不再哭了,她淡淡地说:“我们说好了,由他去吧。” 我说:“我去跟艾尼江谈谈。” 我走进了艾尼江的帐篷,他正在和小5和碧碧聊天。 我说了我的打算。 艾尼江愣了半天才说话:“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很危险吗?” 我说:“季风是来找我的,我不能把她留在罗布泊上。” 小5的眼圈湿了,她说:“周老师,我不想把季风姐留在这里,也不想让你把命丢在这里,我纠结死了!” 碧碧说:“不管怎么样,我可不会再来救你了。” 我说:“我会没事的。” 艾尼江想了想,说:“你自己决定吧。明天,我给你留下足够的汽油,食物,水。只能祝福你好运了。” 我说:“谢谢你。谢谢你们。” 这天晚上,我和浆汁儿睡在一个帐篷里。 她偎在我的怀里,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一动不动。 夜风吹动着帐篷,“啪啦啪啦”响。 浆汁儿就这么睡着了。她的两只手始终死死抓着我的衣袖,好像生怕我溜走。 我内心十分平静,平静得竟然睡不着了。 我在回想在罗布泊上经历的一切。 我很欣慰,在这样恶劣的自然环境里,在一个没有法律制衡甚至没有道德标准的扭曲时空里,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在一次次的生死关头……我没有丢掉我的良心,没有丢掉起码的尊严,没有释放内心的恶,没有丧失一个人的基本操守。 我没有。 否则的话,我会羞于回忆这段经历,我会羞于对别人讲起这段经历,我会羞于写出这段经历。 我是后半夜才睡着的。 我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浆汁儿坐在我的旁边,安详地看着我。我不知道她看我多久了。 她见我醒了,轻轻地说:“他们都在外面等着你。” 我说:“噢……” 然后我爬起来,穿上外衣,走了出去,果然,小5、碧碧、艾尼江、逗豆、小A、老黄、张大师、医生、向导、厨师、司机……都站在营地的沙地上等着我。他们已经拔掉了大部分帐篷,统统装在了车上。 我没看见章回,只听见孟小帅在哪个帐篷里“呜呜”地哭。 我朝过去那个“湖”边望去,碧碧的越野车已经开过来了,擦得干干净净。孟小帅的悍马也开过来了。我发现只剩下了一辆摩托车,躺在地上那辆不见了。 我问浆汁儿:“章回走了?” 浆汁儿说:“他走了。他给你留下了一句话,还有那支射钉枪。” 我低声问:“什么话?” 浆汁儿说:“他说来世他还做你的兄弟。” 我的心里一酸。 我走到了艾尼江跟前,艾尼江说:“我们已经给你的车加满了汽油,又在车上放了几桶,应该够的。我们把食物和水也给你装好了。” 我抓住了他的手,说:“谢谢。” 艾尼江说:“你有什么话要带出去吗?” 我说:“没有。我只想叮嘱一句——你们离开罗布泊之后,无论浆汁儿和孟小帅说什么,你们都不要把她们当成疯子。” 艾尼江说:“我明白。那我们走了,你保重。” 我说:“大家都保重。” 小5走过来了,流着泪说:“我要跟你拍张照片。” 我说:“好的。” 小5抱着我,用手机拍下了两颗脑袋。 碧碧走过来,跟我握了握手,说:“我会买你的书的。” 我说:“嗯,多了个读者,谢谢。” 孟小帅也从帐篷里走出来了,她戴上了一副很大的墨镜,但是我依然能看到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她使劲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说:“周老大,你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不然,我下辈子都不会再理你!” 我说:“会的!” 其他人开始拆帐篷了。 我来到浆汁儿跟前,看了看她,说:“本来,我想把那个天物送给你做信物的,很遗憾,它不见了。等我带着季风走出来那天,我给你买一个大钻戒,俗就俗点吧,婚姻本身就是一件俗事儿。” 她竟然没有哭,她使劲点了点头,说:“嗯,花掉你好多好多钱!” 我说:“你上车吧。” 她好像突然从美梦中惊醒了,一下就抓住了我。她的指甲抠在我的手上,很疼。 我凑到她的耳边,说:“不要耍小孩脾气,大家都等着呢。” 她愣愣地看了我好久,突然松开了我,然后撒腿就朝孟小帅的悍马跑过去了。 大家都上了车。 我死死盯住了那辆悍马的车窗。 大家纷纷从车窗里朝我摆手,然后一辆辆地离开。小5甚至从车窗里探出了身子,朝我大声叫喊着什么,我听不清楚。 我唯独没看见浆汁儿的手。 悍马是第三辆。 车窗黑糊糊的,我甚至都没看见她的脸…… 车队远去了,远去了。 我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终于,荒漠上只剩下了车辆卷起的沙尘,看不到车影了。 高高的沙尘越来越淡,终于不见了,只有沙的黄,天的蓝,我整个生命的空。 罗布泊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看了看我的那辆路虎卫士,它干净多了,肯定是我睡早觉的时候,浆汁儿帮我擦了。 走过去打开车门看了看,果然,艾尼江给我留下了足够的汽油、食物和水。 我把帐篷拆了,装在了车上,把睡袋和吉他也装在了车上。 这个车就是我的家了,一个移动的家。 我把车发动着,四下看了看,去哪个方向找季风呢? 天地之间是圆的,没有指针。 我一踩油门,车就朝前走了。 我相信,只要我的车在轰鸣,只要我的心在跳,类人肯定会听见。他们会找到我。 就算他们回避我,不露头,我还相信,不管罗布泊有多大,只要我不停地朝前走,肯定会遇到她,就像那篇文章写的: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我一直在沙漠上行驶,漫无目的。 很快,我就离开了那片沙漠,进入了盐壳地带。 一望无际的盐壳地,高低起伏,就像一片汪洋大海,突然死去了,浪涛瞬间就凝固了,变成了大海的塑像。 天也热起来,天地之间,响起了盐壳“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好像死神在放鞭炮,它在庆祝我回到它的怀抱。 我并没有碰到雨刮器,可是雨刮器却动起来,一左一右地摇摆,就像两只枯瘦的胳膊,正在前面拼命地摆手,阻止我不要前行。 我关掉了它,继续朝前走,同时四下观望,寻找古墓的踪迹。 天外人不会伤害我,安春红不存在了,飞行的尸体不存在了,那些婴孩不存在了,罗布泊上只剩下了类人,我不怕他们,我正在寻找他们。只有找到他们,我才能找到我的亲人季风。 雨刮器再次自己动起来,它似乎还在对我摆手。 我停下车,跳下来,粗暴地把它们掰断了。 罗布泊是全世界的“旱极”,这个地方不可能下雨,要它们没任何作用。除了吓唬我。 我上了车,继续朝前开。 我一直走到傍晚,突然,我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人。 我竟然看到了一个人! 我立刻加大油门,朝这个人开过去。 我们之间相距大概两公里那么远。 我们越来越近,我渐渐看清,这个人坐在盐壳上,面前铺着一张羊皮纸,他(看不出男女,暂且用“他”)正在认真地画着什么。 我把车停下来,慢慢朝他走过去。 我踩在盐壳上,“啪啦啪啦”响,他始终没有回头。 罗布泊茫茫10万平方公里,我走着走着,竟然遇到了一个同类,正像那篇文章写的: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我站在他的身后,轻轻问了一句:“噢,你也在这里吗?……” 这个人把脸慢慢转了过来。 我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